白苓驚魂甫定,看看燈,再看看地上的泥塊:“這、這不是它們的身體?”
“餓鬼道眾也是鬼物,沒有實體。”燕三郎也讀過不少雜書,這時不假思索,“它們喜歡用本界的污土塑造泥身附上,以作保護之用。”
魂體在人間行動不便,盡管只是泥塑或者木身,都有保護作用。他看過不少雜書,此中就有論述。
這倆玩意兒一旦尖嘯出聲,后果不堪設想,還好千歲出手了。
燕三郎往前走了幾步再回頭,終于看清了自己所處位置——
身后哪里還是“同悅客棧”?只不過是座孤零零的小木屋,長寬都不過幾丈,更沒有二樓。
木屋又破又舊,座落于一面斜坡。燕三郎兩人走上坡頂,發現自己立在半山腰上。
山不高,前后都是溝壑。
千歲在少年耳邊道:“月亮何時出來了?”
頭頂一輪明月,又圓又亮。
他們從城主府出來時,月兒就這樣亮,不知何時消隱。他們從這未知之地出來,月兒又出現了。
燕三郎舉頭望月,忽然道:“或許它就沒消失過。”
這是什么意思?白苓正在琢磨,就見少年快步向前,去翻山脊了。
那里,有怪聲傳來。
她也趕緊跟上。
這山是圓錐形。從方位判斷,方才他們立于南坡,現在則去往北坡。
越往北,古怪的聲浪越大。
前方一片茂林,燕三郎躥入林中疾行,復百步,乃到一處斷崖。
他就在崖后的大石邊矮下身子,往下觀望。
白苓依樣畫葫蘆,也在他身邊蹲下。饒是她現在自詡見怪不怪,望見崖下一幕也不由得頭皮發麻:
斷崖正對的半山腰上,密密麻麻全是墳冢!
南坡的鬼物數百她都嫌多,這里卻是成千上萬,數也數不清了!
白苓咽了下口水,連呼吸都放輕了。
若被發現,一定就沒命了吧?
與南坡不同,山腰裂開一條巨大的豁口,里面青光澹澹,不時有鬼物鉆入或者鉆出。
與此同時,燕三郎忽覺脖子上有動靜傳來。他隔著衣裳抓住木鈴鐺,發現它在發熱。
有任務?
趁著白苓緊盯下方,燕三郎飛快拿出天衡看了一眼。
木鈴鐺閃著橙色的光。
也即是說,完成任務給付的報酬,僅比紅光任務少一點點。
鈴鐺上閃著兩個字,燕三郎已經很熟悉了:
“界壘。”
這里的界壘當然出了問題,否則底下怎會有那許多餓鬼蹲守?一經木鈴鐺發現,它就立刻發下任務。
怎么完成呢?燕三郎沉吟。千歲在他耳邊道:“看來又是封印界壘的任務。”
毫無疑問,兩界界壘受到破壞,才會令更強大的餓鬼沖進人間。這樣說來,他們的任務就是縮小或者修復界壘漏洞?
白苓忽然伸手一指:“他們在這里!”
豁口前方,也就是鬼物最密集之處,有瑩瑩藍光透出。
就不必說這光芒有多么吸引周圍的鬼物,它們幾乎將它圍得密不透風。以此為中心,鬼怪們疊得里三層外三層,蠕動不已。從燕三郎這角度看去,底下就好像整鍋燒開的沸水。
燕三郎也是仔細辨識了好久,才發現鬼物簇擁中心居然有個藍色光罩!
不消說,里面有活物,才會引得這么多鬼物前仆后繼。
那是他的老相識了:
海神使!
他們一行人都躲在光罩當中,燕三郎猜想這應該是某種結界,能夠隔開外頭的惡物。包括海神使在內,有四、五人席地而坐,雙目緊閉。其他人立于附近,像是給他們護法。
燕三郎對于迷藏遺民這種形狀并不陌生,見狀心頭一動,再去觀察谷底。
果然,空氣中有四、五道藍光低飛,在鬼怪當中穿行。
被它們擊中的鬼怪都會捂著腦袋倒下,大聲慘叫,但很快就不再動彈,然后在旁觀者眼皮底下飛快消失,原地只剩下一團藍光。
如此,藍光可以接連化掉四、五十只鬼怪,而后折返結界內休息稍頃,再出來如法炮制。
這種行為,引得周圍的鬼物憤怒異常。燕三郎方才在南坡聽到的尖嘯,就是它們的怒吼。
“這是什么情況?”白苓怎么覺得,底下這些鬼怪才是受害者?
“吞噬。”燕三郎看不見千歲,但聽得出她的聲音異常凝重,“迷藏幽魂在吞噬這些東西。”
是了,迷藏幽魂是經歷世界毀滅后留下來的靈體,也算鬼物,和餓鬼道眾生有相似之處。或許,也可以“互補”?
燕三郎關心的是:“吞吃鬼物,對它們有甚影響?”
“餓鬼道眾生原本就會互相吞噬,這也是它們的進階之路。”千歲沉吟,“不過迷藏幽魂來自另一個世界,從本質上與它們不同。這樣吞噬,大概會…積食難消?”
但勿庸置疑,迷藏幽魂的吞噬之法比起人手殺怪要迅速得多。藍光飛舞一圈,周圍的鬼怪就被清空,于是眾人可以朝著地縫繼續前進。
就連千歲都承認幽魂的魂力驚人,可惜受限于皮囊的孱弱,恐怕發揮出來的力量不足一成。對付這些餓鬼道的炮灰,它們自然不在話下。
白苓喃喃低語:“他們去地縫做什么?”附近所有鬼物都被吸引去谷底了,他們很安全。
“或許打算封上地穴,或者又有其他打算。”燕三郎已經看明白了,“否則鬼怪無窮無盡。”
幽魂不懼惡鬼,可是他們的皮囊怕啊。如果皮囊死亡,他們不能長時間曝露在空氣中,也會同歿。因此海神使一定要在自己猶有余力時,迅速將冒出怪物的縫隙給堵上。
他低聲道:“我們的運氣不錯。”
“不錯?”白苓沒聽懂,“哪里不錯了?”莫名其妙掉進鬼冢,還叫做運氣好嗎?
“我們出現的位置在山坡上。”還是空無一物的舊屋,從開始就掌握了主動,“若像海神使這樣,一出來就在地縫附近,就算有隱魂香都是無用。”那可是鬼物的老巢正中啊。單挑上萬鬼物,他自認還沒有這樣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