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掌柜也知道多說無益,把心思拉回來“噢,你見著的孩子是燕三,人挺機靈。我看能用就留下了。對了,他租了大順的宅子。”
“誰?”楊衡東閉目養神,一時沒想起大順是誰。攏沙宗雅集的事故讓他焦頭爛額,然后又趕回柳沛處理商務,好些天沒有合過眼了。
“燕三住在孫家的兇宅里。”馬掌柜在邊上解釋道,“半年前,劉一召就是死在那里。”
楊衡西一下子睜眼“這小子怎會住去那處兇宅?”
“他剛來柳沛,大順就隱瞞事實租給他了。”
楊衡西不放心“怎這樣巧?這里面該不會有詐?”
“應該不會。”馬掌柜搖了搖頭,“那小子從云城跟著我的車隊過來,本來不會呆在柳沛,是我邀他留在我們商會。你也知道,我不常跟車,三年才這么一回,他不可能事先規劃好。至于大順出租那個院子,就更是意外。”
楊衡西的面色這才和緩下來,忽然又看著馬紅岳道“讓他住著吧,說不定能發現點什么。”
“我也是這般打算的。如果真有…”馬掌柜頓了一頓,才笑道,“反正他只是個孤兒,在柳沛無親無故,無人在意。閃舞”
就和那個短打客一樣。
轉眼就過去了半個月時間,燕三郎對柳沛也有粗淺的了解。
雖然都是小城,但這個縣與他從前長住的黟城又不相同。黟城地處偏遠,土地一年里有七個月是干凍著的,硬得像石頭,種不了莊稼,只能長野草;而柳沛正好就在三大湖域的中心位置,說不上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但水網密布,土地肥沃,種什么活什么,是攏沙界內有名的魚米之鄉。本地產出的優質水果如樹菠蘿、香梨等,最遠可以直供云城,價格翻上四、五倍不止。
它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想要通行三大湖域的人類,如果不想乘船就必須取道柳沛。這也是本地大小商會林立的原因這是個重要樞杻,承接了南來北往、東起西就。
如此,就造就了柳沛兩大特色 一是生面孔特別多。柳沛是鐵打的營盤,盤桓于此的商隊、外來客就是流水的兵,來來走走,不計其數。因此柳沛雖然趕不上云城龐大繁華,卻也是個半開放的縣城。
二是下(九)流人士特別多。35xs才住了半個月,千歲夜里就搜集到柳沛縣的大小八卦無數,顯然這個小縣城并沒有表面上那么祥和,商會競爭激烈,官商勾連時有聽說,也不知是不是空穴來風,但糾紛和案件時有發生。
衡西商會則是崛起于十余年前,在本地商會中首屈一指。
前前后后了解這么多,燕三郎總算是發現自己租住孫宅的好處之一了 沒人愿意靠近這種發生過命案的院子。
他在云城還會遇上不請自來的小賊,這里則完全沒有。
他和千歲樂得清凈。
當然弊病就是,他成了左鄰右舍的談資。據千歲的不完全統計,關于他的來歷已經有了至少六、七個版本流傳。甚至有人傳他是衡西商會某個懼內高層不受寵的庶子,這才被丟到外頭自生自滅。畢竟一個孩子孤身住在兇宅里,又能在衡西商會做事,給三姑六婆的遐想空間可真廣闊。
燕三郎白天上工,晚上回家,基本不在外頭閑逛,也很少與鄰居打交道。時間久了,大家對他終于漸失興趣。
這些天,他的賬目做得越發嫻熟,并且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給自己找點空閑時間摸魚。賬房里其他先生和管事都這么干,包括徐管事,反正賬面上的活兒永遠也干不完。
蹲辦公室的,哪個不懂得摸魚?
到了午休時段,他就抓緊時間喂貓和看書。不出幾天,整個商會都知道新來的小子養了只貴氣的貓,吃食比人還精細。
至少大伙兒的伙食可做不到頓頓有肉。
每天夜里,燕三郎都要來一回木桶燉自己,在藥力的幫助下嘗試著貫通經脈,那速度也是時快時慢、因人而異,沒有固定的規律可循。
若說有什么變化,那就是浴后桶里的水,越來越臟了。千歲臉上嫌棄,口中卻道“這說明你的身體越發通透了,不再藏捂不發。”
燕三郎是首先從足太陽膀胱經練起的,因其牽動陽氣最足,主驅病最多。半個月下來,他已經貫通到膏荒穴,有越走越快的趨勢。
他這是摸著門道了,千歲微感驚訝,臉上不動聲色。她這一生也不知見多少天之驕子,深知世上有的是秉賦好到不給別人活路的天縱奇才,可是最后能進擊到哪個地步,就不全是由天賦決定。
燕三郎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沉穩,還能同時保有生活逼迫出來的靈活機狡,并非世家貴胄里面刻意培養出來的老成持重。
這一點,難能可貴。
于燕三郎自己而言,那就是五感靈敏,頭腦更加清明,并且身體較從前松快了很多。那種改變如春風化雨,他不好言述,但的確能感覺到自己一天天變得強壯。
反映于外,就是燕三郎的體型也有變化。從前在黟城,他有上頓沒下頓,餓得面黃肌瘦。這么前后半年多,大部分時間衣食住行都有規律,充足的營養讓他慢慢變得壯實,不僅長高了,身板兒也開始厚起來,頭發不再細黃。
這時的燕三郎,面色紅潤,臉部有了輪廓。
就算黟城的兵頭子劉詮站在這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絕認不出他就是半年前的小啞巴。
那已經判若兩人。
大順就拍過他的肩膀,夸他一句“長大了肯定是個標致后生。要不要現在就給你介紹小媳婦兒?”
燕三郎不說話,把他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看得大順訕訕縮起了脖子。
有個賬房先生說話一貫尖刻,聞言哈哈大笑“大順你就算了吧,給人介紹宅子不夠,還要再給人介紹個媳婦?”
眾人轟笑,大順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