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正八年(年)冬天,王冕在大都的一家酒館里獨自飲酒取暖,他看著窗外的枯枝上的雪花,忽然來了興致,便提筆畫了一幅梅花貼在墻壁上,并題詩道 “冰花個個團如玉,羌笛吹它不下來。”
此時,他剛剛從塞北游歷結束回到大都,看遍了人間疾苦,心中早已對元朝統治者的耀武揚威充滿了憤怒。
這一句詩里,飽含了他的愛民族愛祖國的情感,表達了自己不愿意給外族統治者作畫,對當時的權貴也是予以無情的諷刺。
這幅畫一掛出來,在酒館里喝酒解悶的其他人見了,就如同看見了蛇蝎一般,紛紛結賬遠離了此地,唯恐避之不及,給自己招來災禍。
甚至還有人偷偷跑到官府去告狀,說有人寫反詩。
“后生,趕緊逃吧,留在這大都,你早晚都會出事的。”
酒館的老板是個須發皆白的老漢,他看著空蕩蕩的酒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倒是不怪王冕攪和了自己的生意,也不怪他給自己帶來了麻煩,他只是擔心這個后生仔會遭到清算。
這年月,像王冕這樣的人已經太少了,很多人都忘了這是漢家天下了。
這酒館老板果然沒有說錯,當天晚上,當醉醺醺的王冕準備回住宿的旅館時,老遠就看到一隊官兵兇神惡煞地沖了進去,把旅館攪和得雞飛狗跳。
王冕的酒一下子就被嚇醒了,他知道自己在大都真的待不下去了,連夜就出了大都城,逃往南方。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在南歸的途中,王冕又碰上了黃河決提,沿河州縣,大量的田園房舍被洪水淹沒。
更讓王冕憤懣難當的是,百姓遭遇了洪災,官府卻置之不理,任由百姓四散逃荒。
一路之上,逃難的百姓成群結隊,不時地就有老人、小孩扛不住,餓斃街頭,凄涼無比。
“黃河北流,天下自此將大亂,我也只好南歸,以遂吾志。”
王冕見到百姓四處逃難的慘狀,自己卻沒有絲毫能力去改變,去幫助他們,心里面悲苦難當,只好對自己的朋友張辰如此說道。
事實上,元代時,黃河連年失修,多次決口,真是民不聊生,出現了流民“死者已滿路,生者與鬼鄰”的悲慘局面,而元朝統治者卻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只顧自己揮霍無度,到處搜羅民間財寶美女,天天供佛煉丹。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王冕心中對元朝統治者充滿了憤懣,他的詩作里,也都充滿了反抗精神。
這一次的游歷生活,讓王冕更清楚地看清了人情勢利,也知道自己的功名之道已經成了水中月、鏡中花,便學南陽諸葛亮的耕隱生活,隱居在九里山的水南村,自號“老龍”,過著“淡泊明志”的半饑不飽的生活。
王冕在九里山隱居之后,生活越發貧困,鄉人的蔑視他可以無視,但不能供養父母,卻讓他悲戚不已。
他的父親在他隱居之后不久,就因為貧病交加去世了,王冕在悲痛之余,送母親到紹興城里去療養。
王冕的朋友著作郎李孝光聽說之后,便立刻上門找到了王冕,想舉薦王冕為府吏。
李孝光說道“你且莫急著推辭,還要多想想老夫人和嫂夫人,難道你打算一輩子就這么困苦下去?”
王冕卻是想都沒想,直接拒絕道“我有田可耕,有書可讀,豈肯送公文做人家的使喚下人?”
李孝光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是勸不動王冕了,便也只能悄悄留下一些銀錢,不再勸說。
母親在紹興城休養了幾天后,知道王冕本就沒什么錢,不肯留在紹興城里“浪費”錢,便想著要回家去。
王冕勸說不動,便只好買了一輛牛車,準備載著母親回家。
在準備路上的吃食時,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在《楚辭圖》上看到過的屈原衣冠,便自己做了一頂很高帽子,和一件很闊的衣裳。
第二天,他戴著高帽子,穿著闊衣裳,腰上掛著木劍,然后牽著牛車載著母親,一路唱著山歌回到鄉里。
“快來看,這里有個瘋子!”
“哈哈,真的呀,他還在唱山歌呢!”
“他的帽子好高啊,他的衣服也好大啊,真難看!”
從村子里走過的時候,一群小孩子看到王冕的模樣,都嘻嘻哈哈笑著跟在后面看熱鬧,而王冕卻是絲毫不在意。
沒過幾年,王冕的母親也去世了,悲痛萬分的王冕,又過了三年的守孝生活。
至正十一年(年),由韓山童、劉福通、徐壽輝等人領導的農民起義在潁州爆發,由于起義軍頭裹紅巾,因而被稱為“紅巾軍”,又因為其燒香聚眾,又被稱作為“香軍”。
至正十九年(年),朱元璋提兵擊敗之江方國珍,派遣胡大海攻打紹興,屯兵九里山。
村里的老百姓們惶恐不安,攜家帶口四處躲避兵災,但王冕卻是不為所動。
當紅巾軍進入村莊之中時,王冕正好臥病在床,他對闖入家中的士兵說道“我是王元章。”
士兵聽到這名字后,頓時大驚,王冕的名聲太響了,不僅僅是因為他是遠近聞名的大儒,更是因為他多次作詩諷刺朝廷,寧肯過著困苦不堪的隱居生活,也不愿意做元朝的官。
于是,士兵們當即將王冕用車送到胡大海下榻的天章寺。
胡大海聽說后,立刻將王冕奉為上賓,請他上座,并向他請教用兵策略。
王冕搖了搖頭,對胡大海說道 “大將軍是高明遠見之人,自不消鄉民多說。若以仁義服人,何人不服?若以兵力服人,何人心服?我紹興乃秉義之地,要我教大將軍殺我父兄子弟,則萬萬做不到。大將軍若能聽我之言,望能立即改過以從善。不能聽者,則請立即殺我。”
胡大海啞口無言,只得再拜領受,只求王冕不要講話即可。
第二天,王冕便病重不起,沒過幾日便逝世了。
胡大海尊之重之,備喪禮殮葬王冕于山陰蘭亭之側,墓碑題“王先生之墓”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