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借雞生蛋
韓耀廠研發70CC發動機成功，順利通過省級專家驗收的新聞經媒體報道，很快在省內流傳開來。
依照韓耀廠現在的能力，主要還是滿足研發的需要，無力大規模生產剛研制成功的70CC發動機，只能零零散散生產，月產量不足300臺。這些新生產出來的發動機已經供貨到甘朝祥的摩托車改裝廠，安裝在他翻新的摩托車上，據他反饋而來的消息使用情況不錯。當然價格也比原裝貨要低，1500元/臺的價格基本合理，只能維持韓耀廠的運轉。
為此，所有研發團隊成員還是只發了月工資，沒有任何獎金。
郝一山情急從錢江廠辭職，妻子蔡淑華為此生了好久的悶氣，甚至一氣之下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他老婆有些不理解，為何好好的國企小領導不干，口口聲聲說為了理想而跑到一家小鄉鎮企業干活。
“理想，理想能值多少錢，能養活得起我們家嗎？”
還是氣頭上的妻子忍不住質問郝一山。
“淑華，連余航這樣的專家都自愿放棄大都市生活來研發，這說明此事大有可為。要是研發發動機成功，人家還能虧待得了我這樣的功臣？你不是一直說要換個大房子嘛，在錢江廠咱不是算過至少10年后才能買得起。現在出來干，說不定3年內就換大房子了。”
好說歹說許下空頭支票后，終于把老婆帶著孩子哄回了家，郝一山為此大費周轉。
某天晚上看到電視新聞提了韓耀車輛研究所研發70CC發動機成功，蔡淑華踢了一腳郝一山后說道。
“你還說研發成功后有什么獎勵，現在連換房子的影子都沒有！我這輩子凈被你一路欺騙到現在。”
“這不才剛起步嘛，廠里還在創業期。何況換房子3年時間期限還長著呢。”
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郝一山不得不安撫妻子道。
現在發動機研發出來了，就看韓皓如何把它商業化了。
按照韓皓和余航、苗振華兩位專家的計算，投資一條年產量達3萬臺發動機的生產線，至少需要300萬的投資額，這還是采用了許多國產設備條件的背景下得出的結論。像1992年，國內南方雅馬哈公司上馬的30萬臺90CC發動機項目投資額就高達3500萬，更有甚至如金城摩托廠采用全進口數控CNC機床加工中心建立的FMS（柔性自動）生產線，年產量高達60萬臺，花費了一個億的真金白銀。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跟國企財大氣粗花費大筆資金從國外高價進口發動機線相比，韓皓的計劃猶如乞丐般寒酸。當然，合資外方利用中國人渴求技術的軟肋高價收取技術轉讓費也是高溢價的原因之一。
跟國企大辦大攬比起來，韓皓決定還是多利用社會資源，通用零件從外部采購，關鍵零部件自主生產。如此一來，投資300萬的項目，經過循環優化，至少可以撬動1200萬的社會配套。
300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到底錢要從哪里來？
找銀行貸款，整個廠資產評估下來不超過百萬，至于韓皓寄以厚望的70CC發動機知識產權，銀行無法評估價值，體現在數據中就是0元。更何況銀行還深陷三角債中收縮銀根，加之韓耀廠還是鄉鎮私人企業，想貸款基本沒有可能。
民間標會，已經到了年底，標會活躍度不高，何況300萬不是小數目，以韓皓的信用無法支撐起來，更何況他不愿意付出高息搶標。還有其他投資者要求按投資金額入股，這些韓皓一律不同意，好不容易弄出的成果，他如何愿意分給別人。
面對融資渠道一一堵死，但韓皓并未太過著急，因為他的魚餌已經投下，就等大魚自動上鉤了。
果不其然，韓皓接到了張全友的電話，說他準備上門來聊聊。
錢江廠就是潛伏在韓皓身邊的大魚，每年都要到全國各地采購發動機，現在突然家門口出現了一家能夠研發出合格發動機的小廠，你說身為大鱷的錢江廠會不感興趣嗎？
韓耀車輛研究所研發成功70CC摩托發動機，錢江廠當然一早就收到了消息。現在國家主管部門正打算把全國摩托車廠進行重新分類，一類廠是重點支持企業，由國家場面從財政、稅收和政策方面加大扶持。這類廠如嘉陵、建設、輕騎，國家扶持它們在股市上市融資，提供外匯購買先進生產線。二類廠是省級重點企業，享受省級資源的傾斜。具體例子就是錢江、幸福。作為省里的重點工業企業，繳納大批稅額，提供大量就業。省內對其在財政上有支持，也在上市的排隊行列當中。三類廠是屬于自生自滅企業，任憑企業在市場中廝殺，政府不會有過多關注。大多數都是雜牌，市場份額占有率不高。
為了鼓動摩托車廠升級，原本分類是按年產量劃分，現在據說準備加入摩托車發動機生產線這一個硬性指標。所有沒有摩托車發動機生產線的企業，都將劃為三類廠企業，不再享受政府政策的優惠。
這對錢江廠來說，猶如是頭上懸著隨時會掉落下來的利劍，發動機生產線可是必須要搞到手的硬指標。近些年，錢江廠也一直在尋求和國外摩托企業合資，尤其同日A本四大摩托車企業談了不少次，但因各種原因都沒有成功。加之日A本企業紛紛在國內跑馬圈地完畢，找了國內不少大廠合資，錢江廠想高價購買日A本發動機生產線，日方從戰略角度和考慮國內合資方利益，并不會向第三方轉讓關鍵技術及生產線。
面臨如此困境，錢江廠的決策層一直倍感壓力，因此得知韓耀廠的產品通過了政府認證，便動起了心思。在他們看來，如果能夠收購韓耀廠，那困擾錢江廠多年的心臟問題就能得到徹底解決，還能保住自己處于第二類目錄的資格。
為何韓皓能得知如此多消息，這得益于從錢江廠出來的郝一山，他提供了許多內幕參考，不然韓皓也不會如此氣定神閑。
對產值超過10億的錢江廠來說，韓耀廠只是一個小蝦米級別的對手，因此收購一事便提交給采購科馬嘯天全權負責。
一想到自己跟韓皓間的過節，馬嘯天就后悔當初自己太小看了對方。現在正是應了自己說的那句，出來混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風水輪流轉，如今輪到他要上門來求韓皓了。
因此，他便派了副科長張全友出馬，打個先鋒來探探韓皓的口風。廠里給他收購價在1000萬以內，馬嘯天自己定了一個合理價格500萬，他覺得韓皓應該不會拒絕。畢竟一個小廠，憑空掙來500萬算是很不錯的收益了。
“500萬收購我們廠？張科長，要不是看在我們之間一向來友好關系上，我早就趕你出去了。只要我的生產線上馬，500萬我半年就能賺回來。所以收購的事情免談，合作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
錢江廠想吞并韓耀廠，韓皓何嘗不想借雞下蛋，靠錢江廠來壯大自己。
“張科長，我覺得你還是找一個能做主的人來和我談，現在南粵、蘇吳省都有廠家來找我談，誰出價合適我就跟誰合作。”
當馬嘯天帶著張全友來到韓耀廠準備詳談時，卻在門口被保安攔下來了。上一次馬嘯天當面羞辱韓皓，這個仇韓皓可忘不了。若不是自己命大，說不定韓耀廠早就被馬嘯天整破產了。
“我們韓廠長說了，馬科長你曾經說過有你在一天，我們韓耀廠的東西進不去錢江廠！所以今天也不浪費時間，請你打道回府吧，我們韓耀廠高攀不上你的大駕！要誠心誠意想合作，我們只跟鄭南廠長談。”
當著采購科好幾位科員的面，韓皓讓門衛給了馬嘯天一個絆馬索，讓他重重吃了一個閉門羹。不過他也沒有堵死兩家合作的門，他說了只愿意和鄭南談，不愿意跟馬嘯天打交道。
韓皓連臉都沒露，直接把馬嘯天趕回去，暢快地出了一大口氣。
“混賬！這小子太狂妄了！”
氣得臉色發青，馬嘯天回到桑塔納車里破口大罵，自從以省干部身份來到錢江廠，他還沒有受過如此侮辱。
“不談了，咱們回去，愛賣不賣！”
腦子一熱，馬嘯天把廠里決策層交給的任務撂擔子不干了。
這邊馬嘯天在韓耀廠吃了癟，馬上就在錢江廠里傳了個遍，大家早看馬嘯天不順眼多時，現在他鬧了笑話，許多人都在背后幸災樂禍。
當初接任務的時候，馬嘯天可是胸口拍得比誰都響，沒想到結果卻是韓耀廠根本就不鳥他，直接讓其滾蛋。這個時候，當初馬嘯天和韓皓結怨的八卦經人民群眾添油加醋，傳得是精彩紛呈。
“據說馬嘯天吃回扣太狠，拿了10萬塊不滿足，還要求追加20萬，兩人就翻了臉。”
“我怎么聽說的是另一個版本，當時兩人看上了同一個姑娘，沒想到馬嘯天霸王硬上弓搞大了姑娘肚子，結果這兩人鬧翻了。”
不管傳聞如何，但馬嘯天搞砸了廠里的戰略任務不假，因此廠里不得不派出了副廠長鄭南頂替馬嘯天出任談判專員，負責搞定發動機的事項。
“韓老弟，你可真有辦法，弄得馬嘯天顏面盡失，現在他稱病躲回江州避風頭去了。”
錢江廠的副廠長鄭南，算是韓皓的好朋友，因此他一出面，韓皓就把他請到辦公室詳談。
“惡人須用惡人磨，馬嘯天吃相太差，遲早還要翻船，我只不過給他提個醒不要得意忘形。好了，不說這個無聊的人，我們開始正題吧。”
“行，公是公，私是私，談得如何都不影響咱們兄弟的交情。我吃國家糧，穿國家衣，當然得說國家話！”
話聲一落，鄭南就馬上變了一副臉，針鋒相對跟韓皓談起了合作方案。
“你說你們廠將來低價提供給我們錢江廠發動機，這是很不錯的條件，但我們廠現在需要的不是發動機，而是發動機技術及其生產線。所以，收購價格你們可以提，如果價格合適我可以現場拍板答應，絕不反悔。”
錢江廠的出發點依舊是要收購韓耀廠的全套技術和團隊，但這個條件韓皓不可能答應。有了雞，才能不斷下蛋，只有最傻的商人才會把下蛋的雞賣掉。
“出售是不可能，我們可以合作，現在我們雙方是處于對等的地位，不能夠說你們錢江廠家大業大，我們韓耀廠就一定要聽你們的安排。我覺得我們得追求雙贏，我有一個好法子可以解決我們之間的分歧…”
經過連續一個星期的拉鋸戰，最終無論是韓皓，還是鄭南都得到了令自己滿意的方案。
1、錢江廠和韓耀廠達成戰略合作伙伴關系，韓耀廠有義務協助錢江廠通過國家驗收二類廠的資質。
2、錢江廠將在韓耀廠訂購1萬臺70CC發動機，市價1500元/臺。錢江廠將在10天內提前支付500萬定金到韓耀廠賬上，如果錢款準時到賬則發動機價格降為1400元/臺。如果未來超過1萬臺訂貨量，價格一律按1400元/臺結算，封頂10萬臺。
3、30天內，錢江廠做擔保人，由韓耀廠從銀行貸款1500萬元用作發動機生產線購買建設，產權完全屬于韓耀廠所有。萬一韓耀廠無法償還貸款，錢江廠有權優先處理這些發動機生產線設備。
4、錢江廠出面，以其名義訂購韓耀廠所需的進口設備，花費的外匯由錢江廠負責協調，所需款項從1500萬貸款中扣除。
5、在貸款協議落實前提下，1年時間后，韓耀廠要將70CC發動機技術無償轉讓給錢江廠，并協助錢江廠建設完畢生產線通過驗收。
6、韓耀廠的發動機新品，錢江廠在相同條件下有優先購買的權力。
錢江廠看似不用付出1分錢，就能通過采購產品和提供擔保獲得了夢寐以求的70CC發動機生產線，雖然這個時間延后了1年。所有的支出最終都會以貨款名義沖抵，嚴格意義上錢江廠沒有花費多余的1分錢。就算是擔保的貸款，也全部由錢江廠負責用來購買設備，并對設備享受優先處理權。
而韓皓則用技術換取了緊缺的資金，借用錢江廠這只雞為自己下蛋。有了錢江廠出面，一些關鍵的進口設備海關才會放行，不然單憑韓耀廠這樣的民企，沒有資質報關都卡死你，更不用說籌集外匯了。70CC發動機技術，1年后到底還值多少錢很難說，現在韓耀廠的90CC技術馬上成功，屆時淘汰落后的技術給錢江廠，韓皓并不心疼。給他1年時候飛速發展，誰說韓耀廠不能一飛沖天呢？
鄭南把合約拿回廠里討論，管理層一致認為這筆生意做得值，全票通過了和韓耀廠的合作方案。
“古有諸葛草船借箭，今有你韓皓借雞生蛋，不錯不錯。”
余航聽了韓皓的匯報后連聲稱贊，這個年輕人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