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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滿天星光

  兩名茶壺攙著王思禮去相熟的姑娘屋里醒酒。

  腹部的劇痛與惡心感讓王思禮處于一種半醉半醒的狀態,面色蒼白,額上全是冷汗,在夢魘與現實中反復來去。

  和尚與一丈紅的面容接連閃現,巨大的錯位感讓他剛剛咽下去的東西晃蕩起來。

  “嘔——”

  嘩啦嘩啦的濁白流體吐了一地,臭氣沖天,最后一點晚飯逆著食道噴了出來。

  兩名茶壺不自覺的后退了一步,王思禮吐完一抹嘴,粗暴的拽著其中一位的領子拉到眼前。

  大茶壺戰戰兢兢的看著王思禮的眼睛逐漸清醒,野獸蘇醒般的戾氣從眼里涌出來,一手的污跡在他胸口前擦干凈。

  “去把王戎虎叫過來,跟他說他家少爺被人打了,讓他過來宰個人。”

  “得…得嘞,少爺您稍候。”

  大茶壺匆匆從石子小道上離開,王思禮在清池邊站直身體,往掌心吐了口氣,皺皺眉。

  向身后另一名茶壺招招手,茶壺小心翼翼的上前攙著。

  “去勤娘子屋。”

  勤娘子的獨棟小屋也在清池邊,掩在一片竹林之間,不多時就到。

  “勤娘子!勤娘子!”茶壺隔著老遠就喊。

  雕花隔扇門吱呀一聲開了,露頭的不是勤娘子,而是她身邊隨侍的小丫頭。

  看了一眼后,小丫頭回頭歡快的朝屋里喊。

  “是王少爺來啦!”

  接著換做低聲:“是王思禮,冤大頭看來受不了一丈紅的冷臉子。”

  屋里的勤娘子一驚,自從那夜王思禮看了水閣琴舞之后,就再也沒來過她屋,聽說在小賤人那邊砸下了幾張牡丹,闊氣的很。

  相反在她這邊,只是斷斷續續的給了十幾張夜合。

  天生麗質是沒道理的,但同樣,女人的嫉妒心也是沒道理的。

  勤娘子故意晾了晾外面兩人,聽到腳步聲已到門口,才不急不緩的從床上坐起來,身著白裙罩青紗,扯開了襟口,露出深不見底的一片白。

  矜持與迎合之間,要把握好一個度,楚女館的姑娘自小練習,勤娘子自認是其中翹楚。

  最高的境界,便是讓男人感覺到懷里的女人心有薄怨而情難自抑。

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勤娘子換上嬌媚的笑容,赤腳奔到門口,整個身子眼看就要貼上王思禮。

  但迎面一股臭氣讓她生生止住了腳步,笑容都僵了幾分。

  幸好的旁邊的大茶壺有眼力見,退一步讓開了位置,勤娘子扶住王思禮的手,蹙眉如西子,輕聲道。

  “王生可好久沒來了。”

  表情,語氣,肢體,無一不是完美。

  心意是什么?不過是幾者的綜合。

  王思禮沒什么反應,倒是旁邊的大茶壺心里一顫,目光不自覺的順著勤娘子的**肩膀看了下去。

  “啪。”

  腳下被狠狠踩了一腳,大茶壺痛的一哆嗦,捂著嘴沒喊出聲來,然后腰間被人用力一推,退到了門外。

  低頭一看,束辮的小丫頭一雙黑眼珠瞪著他,低聲斥道。

  “剜下你的眼!”

  還沒等他回答,雕花木門合上了。

  “小娘皮!你別落我手里!”大茶壺恨聲罵道,朝屋里的燈火啐了一口唾沫。

  “人模狗樣!”

  也不知道在說誰。

  “丫頭,端碗醒酒湯來。”

  勤娘子扶著王思禮走向里屋,向著小姑娘吩咐道。

  “這就去。”小丫頭脆生生的應道。

  勤娘子回頭又膩著王思禮說話。

  “王生以后吃了酒可盡往我這來。”

  “騷婢。”

  聲音漸遠,小丫頭看著勤娘子的背影撇嘴一罵,甩著辮子離開了。

  鴇母坐進黃木倚里,疲憊的揉著眉心。

  丫鬟趕緊上來替她捏著肩。

  “王思禮那殺才酒醒了?”鴇母閉著眼問。

  “去了有一陣了,酒醒沒醒,估計都已經和勤娘子滾上了床。”

  鴇母譏諷一笑。

  “被人打了一頓,他要還是先顧著襠里那二兩肉,他就不是王思禮了,走,去看看。”

  和尚走出二樓的雅間,沒做停留,叫住一名麗服丫鬟,問清了王思禮最近留沐的姑娘。

  勤娘子。

  二樓的對面,轉角處鴇母剛下樓梯。

  而此時,受遣的那名茶壺將將趕到楚女館外,王戎虎還在酒巷飲酒,酒壇豪放的砸在桌上。

  “咚!”

  “咚咚咚。”丫鬟在前敲門。

  屋里的小丫頭打開門,看到了外面綠色春裙的鴇母,腦袋微微一縮,口中低聲叫道。

  “媽媽。”

  鴇母的視線垂到小丫頭身上。

  “也及笄了,出落得還算標志。”

  小丫頭神色畏縮,沒敢回話,在前面的丫鬟問道。

  “勤娘子歇了么?”

  “沒呢。”小姑娘讓開了門。

  兩人直入里屋,籠著白紙的蠟燭燈將屋內照的昏昏暗暗,一片昏暗之中只有勤娘子胸口白的耀眼,看見有人進來急忙拉了起來。

  衣衫凌亂,眼神凄離,嘴唇殷紅,發絲黏在腮上,好一副意亂情迷欲女圖。

  “媽媽…”

  勤娘子聲音嬌弱,想要站起來,卻被王思禮摟在懷里不得動彈。

  “倒是擾了女兒的好事。”鴇母掩嘴嬌笑。

  “即是好事,何不一起來?”

  王思禮大大咧咧的倚在靠背上,沾著穢物的外袍掛在木桿上,只穿一身白色長衫。

  “妾身是老了,不然以郎君潘貌,一定荒唐一番。”

  王思禮笑笑,端起面前那半碗已經涼透的醒酒湯,咂了一口。

  “那媽媽來此何為?”

  鴇母向后招招手,另一名丫鬟端著木盤向前。

  “曉得郎君吃過酒,想必腹中空空,特意囑咐膳房熬了碗甜棗粥。”

  “還是媽媽有心。”王思禮拍拍勤娘子的臀。

  勤娘子從他懷里站起來,鴇母翹著蘭花指端起冰紋瓷碗,待勤娘子走到身前時低聲囑咐。

  “拿出你的本事來,好好殺殺他的火氣。”

  勤娘子不知道大堂里所發生的的事,有些云里霧里,不過還是不著痕跡的點點頭。

  這事她擅長,保準讓王思禮明早腰酸背痛。

  等勤娘子從面前走開,鴇母突然又說。

  “好讓郎君知曉,一丈紅最大的恩客,是當朝侍御史,陳大人。”

  安坐的王思禮心里一震,醒酒湯都灑出少許。

  他慢慢把碗放在桌上,撫去水跡。

  “哪個陳大人?”他問道。

  鴇母低頭不言。

  王思禮點點頭:“我知曉了。”

  “不過是個女人,郎君能看開就好,待一月留沐期結束,一丈紅必紅妝以待郎君。”

  王思禮勉強笑笑。

  “那就多謝媽媽了。”

  鴇母微微行禮。

  “既如此,郎君喝了粥,就早些歇著吧。不耽誤郎君良宵。”

  說完鴇母退幾步,轉身離開。

  王思禮喝著女人吹過的熱粥,看著鴇母裊娜的背影。

  “媽媽慢些走。”

  小丫頭在屋內合上門,鴇母站在屋前的石階上,吐出一口氣,仰頭一看滿天星光,低頭一看清池也是滿池星光。

  “這王思禮難不成轉了性?這口氣都忍得下,耗我一場空擔心。”她看著清池中的水閣問道。

  旁邊的丫鬟搖頭表示不知。

  “罷了,已經敲打過了,想來不會生事。他找那和尚麻煩,就不關我的事了。”

  鴇母意興闌珊,拂拂手,全然沒看見角檐嘲風上黑影縱過。

  兩人順著一路星光離去,遠遠的背后,茶壺正帶著一名鐵塔般的漢子,踩著一路星光而來。

  筆者:當今國罵并非今人所創,實際上,從元開始,文學作品就開始大量出現粗詞,肏,擊靶,老母什么的都是常事。可比如今狠。

  元請話本之前,也并非沒有,只不過傳世的作品多是正經體裁,不像話本自由,且很少直繪底層狀況,文人不愿把粗詞帶入精煉的文言里。

  也有例外,比如戰國策“爾母,婢也。”大致是“你媽賤人”的意思。

  尤為好笑的是左傳“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

  用個表情包來解釋,大概就是“你知道個屁!我有個朋友也像你這樣,如今墳頭草都一米多高了。”(意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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