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陣云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底限，在越過這個底線之前，需要思量的東西太多。利益，平衡，得失等等，總是一步步的拉低心理預期，直到觸及到底限。

　　但是一旦越過底限，支配人的往往就不是那些理智的思考了，而是某種最本源，最純粹的情緒。

　　李悠的本意是讓華御直體悟絕境中的絕望，和在絕境中為了生存爆發出的那種純粹的，本源的求生欲。借此，內外相合，充分吸收和發揮這片魔域的本源，量變引起質變，領悟真正屬于自己的道，創出真正的傳承來。

　　但是李悠還是忽視了一些東西。人和人是不同的，有些人自私利己，為了自己的性命可以不顧一切。但有些人，卻是真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

　　就像華御直，這貨是個有想法，有目標的人，甚至說有信仰的人。對于這樣的人而言，區區自己的性命，還遠不到心中的底限。

　　這類人其實不在少數，在宗教，他們被稱為狂信者。而李悠更知道一個更崇高的人群，革命先烈。

　　不過華御直倒也沒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什么的，他的想法很樸實。軍人，馬革裹尸，死亡對軍人而言，是榮譽，而從來不是什么底限。

　　而這種思想，恰恰是李悠忽悠的結果。他給這對師徒的那冊兵書，可是把上一世對于一個優秀軍人所有的贊譽，都寫了進去。為華御直本來還很模糊的軍人概念，給直接定了型。

　　所以李悠絞盡腦汁，給華御直安排的各種夢境中。無論怎樣的絕望，這貨都沒放棄理智與希望。敗了，就坦然接受失敗，坦然接受死亡。以至于絕望是感受到了，但李悠最希望看到的，華御直絕望中的爆發，卻從未出現。

　　那么華御直的底限到底是什么？

　　隨著衛青山的死，終于明示了。

　　華御直之前最感激三重甲宗，是他們把他發掘，給了平民出身的他修行的機會。從學院開始，就備受關照，后來進了三重甲宗，那是他生命中最明媚的一段時光。

　　不像李悠個倒霉孩子，對劍宗那唯一的一點念想也就花師和師兄了。由于皇室，嫡傳一堆亂七八糟的事，讓李悠進了劍宗，深受排擠，也就不會念著他們好。

　　華御直進的三重甲宗，本身就是衛青山在域外小國眾多建立的眾多兵家傳承之一。規矩，刻板，熱血，與拼搏，那就是一個軍營更勝過宗門。

　　華御直很喜歡那里，也對那個宗門傾注了所有的感情。

　　后來因為資質出色，來到了衛青山麾下，也了解了三重甲宗的來歷。自然而然的把對宗門的感情轉嫁到了衛青山身上。

　　再后來，衛青山正式收他為徒，感情進一步升華。師徒之間本就是這個世界最親密的關系之一，甚至有一些比父子親情都要密切。親情的維系是血脈的延伸，但是師徒之間，原本的兩個陌生人，憑借的一開始就是無私的付出和感情的積累。

　　當親眼看著恩師衛青山慘死在自己面前，終于突破了華御直的底限。

　　那一瞬間，華御直的世界是寂靜的，暗淡的。充滿血淚的雙眼，看什么都蒙上了一層血色。

　　隨著衛青山的死，華御直也死了，心死了。

　　到了這一刻，他才想明白。自己為什么這么刻苦的修煉，為自己么？為功名利祿么？都不是。只不過就是為了不讓衛師的心血浪費，為的不過就是衛師一個贊許的眼神，一聲驕傲的稱贊。

　　衛師死了，自己為什么還活著？對了，枯榮寺，楚王。衛師您等等啊，怎么可以就這么孤零零上路呢？我會拉著他們來給您陪葬的。

　　之前經歷的近百個世界的記憶雖然被李悠的夢境屏蔽了，但是那種絕望的體會深入骨髓，并未被遺失。這一刻翻涌而上，華御直卻憤怒了。

　　絕望？老子為什么要絕望？是因為要死了么？不，不是。是尼瑪老子殺不了敵人，是敵人太強，是我自己不夠強。

　　我要力量，我要殺敵，哪怕拼的粉身碎骨，我也要拉著敵人一起下冥府。

　　自始至終華御直都不怕死，但他現在不想死了，起碼在看到敵人倒在自己面前之前，他不想死，也不允許自己死。

　　最純粹的戰意從華御直心底冒了出來，現在的他，腦子里已經容不下任何東西，充滿識海的只有唯一的一個念頭，殺敵。

　　一道血紅色的光芒從他周身散發而出，籠罩了身邊剩余的四十幾個士卒。

　　與此同時，華御直手中的鐵血大旗也有了變化。旗面脫落，化作一件件血衣，罩在了那些士卒的身上。剩下的旗桿頭有鋒銳，儼然是一桿血色長槍。

　　隨著華御直一聲細心裂肺的嘶吼，一隊人狂飆而出。

　　一股特殊的力量把這些人徹底捏合成了一個整體，淡淡的血色霧氣充斥在人與人之間，包裹住了整支隊伍。最終化作一支血色鋒矢，蠻橫的刺向了和尚的大陣。

　　交擊的一瞬間，仿佛擊碎了什么，整個世界都碎裂開來，仿佛打碎了一面鏡子。無數的鏡面反射出華御直在夢境中經歷的種種。這一瞬間，所有的記憶恢復了。包括那些夢中的經歷，也包括自己是被李悠坑了的現實。

　　當華御直再睜眼時，第一眼就看到了一臉壞笑的李悠和一個躲在李悠身后，瑟瑟發抖的身影。

　　“行了，收斂收斂，兇神惡煞般的，看把我徒弟嚇的。”

　　真心不是趙懷信膽小，他就看著這個被師父招來的人，一開始好好的，然后身上的氣息就越來越壓抑，一種讓人心酸的壓抑。但是突然間，就爆發出一股子恐怖的氣勢。那一瞬間，趙懷信差點就以為自己要被殺了。要不是師父拉了一把，為自己擋在了身前，自己可能就死了。

　　華御直現在的表情精彩至極。

　　原本拼死的決絕還未消退，現在又多了氣惱和無奈，還有那么一絲慶幸與解脫，那復雜的情緒，真是影帝級演技都模仿不出來。

　　“李悠，師叔！我謝謝你！”

　　一字一頓的語氣，咬牙切齒的表情，情商再低也能看出來多么的言不由衷。

　　李悠瀟灑的大手一揮。

　　“不用謝，你師叔我應該做的。別瞎高興了，收收心，盤點盤點收獲。”

　　華御直聞言，面色一正，細細體會了體內的變化，心中一動。

　　一道淡淡的血色霧氣從他體內冒出，向著四周蔓延。

　　“這個東西...似乎應該叫做，戰意陣云。”

　　李悠小心的把自己的神識探向這片霧氣，卻駭然發現，被完全阻擋在其外。不過卻確定了，這就是靈魂力，是某種靈魂力的特殊運用所具現而成。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