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不一樣的頓悟
打掃戰場這事，自有專人負責。作為勝利的一方，青云書院這次著實肥了一大把。
是的，青云書院。雖然說對方的目標是憶盈樓，但是出人出力的大頭都是青云書院和其附屬的勢力。哪怕華御直的護帝軍，雖說可以歸為李悠的勢力，但是畢竟還是人家衛青山一手栽培起來的弟子。而且就算李悠，也是青云弟子。
憶盈樓這邊，嚴格說來和青云書院無關的勢力，除了李悠這幾個還未被儒門正式承認的弟子，也就劍六和錢初九的武當了。
所以善后的工作主要由李悠的三師兄長孫冬岐負責，這位風間的頭子，學貫儒，雜，商的頭腦擔當，一向是青云六刃的大腦和后勤保障。大家習慣性的就讓他負責了，不過出于對李悠的重視，給他安排了兩個副手，柳華裳和楚柔桑。
楚柔桑在這次戰斗中并沒什么亮眼的表現，被選出來只是因為李悠這一個小團體，她一直是負責內務和后勤的，之前一直跟隨莫訥言學習。反倒是戰前一直被大家忽視的柳華裳，團寵一般的可愛小姑娘，在這場戰斗中表現出了無可替代的恐怖能力，引得眾人側目。同時也被其恐怖的計算能力所震撼，所以拉入了善后工作，人盡其用。
原本就是遠離城外，荒無人煙的空地，被各種術法犁了一遍，更顯荒涼。大家簡單的收攏了俘虜，清點了物資，就撤回了螺灣城，慢慢清點處理了，后續麻煩著呢。不但要接手一些屬于楚王府的產業，更重要的是向江湖各方勢力，發出照會。甚至可能還有一些利益糾葛和爭斗，這都是后話了。
荒涼的野外，只留下了李悠和還在頓悟的劍六。李悠靜靜的坐在劍六身邊，為其護法。孟師和師兄們，李悠的弟子們，錢初九，自然都想留下，陪著李悠護法。但被李悠拒絕了。
他和劍六單獨相處的時間太少了，而且怕是很快又要分離，所以李悠不愿意浪費一分一秒單獨相處的時光，哪怕只是獨自相守。所以勸走了眾人，靜靜的盤膝坐在地上，愣愣的看著劍六。
李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下心事，呆坐著胡思亂想了。上次這么無憂無慮，還是在學院的時候，有花師和師兄護著，李悠裝傻充愣，過的相當悠閑愜意。
只不過那時候想的，和現在差別巨大。那時候剛穿越不久，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神奇的修行，結合上一世在起點受的熏陶，李悠滿腦子都是修煉有成后，該如何橫行天下的無知幻想。
后來，幻想破滅了，李悠開始了近乎無休止的跑路生涯。一路被各種或強或弱的對手逼著，不斷的思考變強。這幾年一刻不得閑，時時刻刻都被危機感所籠罩，每分每秒的主題都是變強。彈簧不能一直繃著，一張一弛才是為人之道。
順利從薛韋的追殺下反坑成功，李悠的信心就有了莫名的提升。趕回來，解決了這邊的大戰。尤其和佛祖一番對話。李悠緊繃的心，終于有了一些松懈。戰斗的勝利，佛祖的認可，起碼說明李悠現在在人族已經是號人物了，有種媳婦熬成婆的感覺。
所以他難得的允許自己放縱一下，允許自己放松一下。這一刻，他只想靜靜的陪著劍六，放任自己的大腦信馬由韁。回憶著來到這個世界的一點一滴，尤其是和劍六相關的經歷。靈魂高手的好處就是，記憶清晰，過往的經歷，連細節都沒有忘卻。
連李悠自己都沒注意到，隨著劍六的頓悟逐漸深入，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波動逐漸開始影響四周。而陷入回憶的李悠，不知不覺的就被拉了進去。
頓悟，聽起來是個高大上的名詞，似乎是一種很好的修煉機遇。李悠受上一世小說的影響，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是滿懷欣喜地等著劍六頓悟結束，更上層樓。
但是把頓悟往深了理解，這是個什么？說白了，就是一個心結，一個想不通的心結，卻去硬想他，從各種方向去想。最終想通了，打開了心結，改變了自己的三觀，這就叫頓悟。
佛門頓悟為什么這么難，其實換個說法，解釋起來更容易，精神病，瘋了。所謂的頓悟，新生的三觀符合價值主流，那叫頓悟，但要是不符合，那就是精神病。
當然，佛門的頓悟沒這么簡單，不成為精神病的前提是，豐富的閱歷和扎實的佛門理論基礎。說白了，佛門的頓悟，就是用佛門的思想，三觀，擊破自身心結，完全改造自己的三觀，使自身更符合佛門的傳承。所以才會頓悟后，立成一代大師。
所以對那些佛門高增極為珍貴的頓悟機會，放在劍六身上，卻是一場災難。劍六的佛門理論如何？承自轉輪，可以說是相當高了。但是出于對枯葉和枯榮寺的痛恨，劍六的本源意識是拒絕用佛門的三觀思考問題的。她一直叫李悠少爺，就是從本心上，還想回到學院那段單純純粹的關系。她的本心，她的下意識還是那個劍奴的思想。
而用這種思想去突破心結，只會越想越糾結。
其實撥開表象，劍六的心結是什么？她恨枯葉，恨枯榮寺，只是因為利用了她，差點要了她的命么？
身為劍奴，劍六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如果單純的圖謀性命，劍六并不會太在意。
一直以來，劍六的恨意出發點都是枯葉把她和李悠分開，是人造佛陀秘術差點讓她再也見不到李悠。更無法容忍的是，轉輪甚至還對李悠出手。要不是李悠這些年實力增長恐怖，萬一不敵被殺，萬一受點傷。這樣的假設，這樣的猜想，才是劍六深深恨意的來源。
而這些恨意也只是她心結的表象罷了。真正的核心還是身份，是她劍奴的出身。十三世慧眼如熾，直指核心，這才是李悠欣然接受了和解的主因。
李悠又怎會不明白劍六的心結，但他確實沒有辦法。兩世為人，他可以不在乎所謂的門當戶對，但是他左右不了世俗的眼光。自己老姐和莫訥言是這問題，自己和劍六也難免俗。
忽忽悠悠，李悠的意識來到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會迷茫。但是，對于李悠來說，卻有點太家常便飯了。不提上次的佛門凈土，李悠第一次意識進入他人識海。后來李悠以此為基礎，自己研究的入夢大法，更是出入別人識海家常便飯。
但是，還是有區別。之前無論是佛門凈土，還是李悠以對手的記憶編制的夢境，都是規律的，有一定邏輯根源的。但是劍六的識海，其雜亂無序，已經到了一種混亂的程度。
李悠心神一凜，以他對靈魂的認知，哪會不知道劍六麻煩了。但是想幫，如何入手？面對混亂的識海，李悠這靈魂高手，也束手無策。
以李悠多次入夢的經驗，生靈的記憶，都是以點連線的有序網狀分布，總會有幾個最重要的記憶節點，印象深刻，影響深遠，串聯著大量的記憶。往往以這些記憶節點入手，事倍功半，輕易就能把對方拉入夢境。
就像之前的金剛鉆天螺弘塔，晉升返祖，進入海神殿辛金神域，就是他一生最耀眼的時刻。李悠以此為基點，構筑夢境，那就輕松如意。
但是面對劍六這混亂不堪的識海，李悠連這么一個立足的記憶節點都無法分辨，又該如何插手。
修養和經驗讓李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面對危機，一切負面情緒除了帶來負擔，毫無用處。他現在唯一需要的只是理智和一點點的靈感。
如何在一團亂麻中找到線頭，要是別人，李悠可能真的就無從下手了。但是劍六，李悠還是有自信的，這源于他對劍六的了解。
萬事皆有源，如果說劍六的心結因自己而起，因身份差別而起，那么...劍六的記憶節點，她現在本源意識的所在只能是那個點。
李悠收縮自身意識，小心的避讓著混亂的記憶流，同時，細心的分辨著。
不知過了多久，李悠突然精神一震，發現了一段有些暗淡，搖搖欲墜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消逝的記憶。毫不猶豫的就撲了上去。
“明日正式開學，你參加完學院的開學禮，再正式開始學習。”
李悠面前出現的是面色嚴肅的花師，旁邊師兄謝卓遠正襟危坐，老老實實。
李悠嘴角忍不住的輕輕上揚，差點露出笑容，好在及時止住了。該來了。
李悠想著，花師說完，抬了個響指。
旁邊的側門打開，一個清爽的少女走了進來。
“劍六，這是二少爺，以后你...”
李悠抬頭看向走進來的少女，只是對了一下目光，李悠就知道了自己猜對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奉命追隨命中定，一見李悠誤終身。
劍六原本的人生極為簡單單純，身為劍奴的她，早已被洗腦，一生的目標只為了綻放生命施展出一劍。沒人教她一個正常的人應該如何，也沒有機會知道。但是見了李悠以后，一切都變了。李悠把她當人，當做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工具對待。但劍六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這種對待，她的認知中并不存在相應的信息。
其實身份都不是劍六心結的根源，劍六最大的問題是自卑，或者說愛情來的毫無道理，也毫無征兆。但劍六卻根本沒覺得自己配擁有愛情，甚至說她根本就沒覺得自已有資格擁有什么東西。
也許...那一夜，一切就該結束。
李悠眼前一花，場景換了，但依舊那么熟悉。
破舊溫馨的家，那是李悠唯一承認的家。桌子上擺滿了樸實而豐盛的菜肴。養父母那易容后的蒼老面容，看著是那么親切。
劍六端著一大碗養母特意盛出的飯菜，死活不上桌，自己在一邊默默地吃著。
李悠顧不得回味這段溫馨的時光，心底一片冰涼。他終于知道為什么這段記憶這么的暗淡，搖搖欲墜了。在劍六的認知中，也許那一夜，爆發出一切，敵死己亡，才是最完美的結局。要是沒有聽到李悠那一句詩，沒有那一絲的明悟，以至于爆發后還留了口氣，被救回。也就沒有后面的事了，少爺還是那個精彩絕倫的少爺，沒了自己的拖累，也就沒有轉輪，少爺也不會和佛門交惡。沒有枯榮寺的插手，楚王府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招惹少爺的弟子們。沒有大戰，沒有麻煩。
劍六的本源意識，就在這段初見李悠，到絕命一夜，不斷的輪回重復。每每就以劍六舍身一劍結束，每次的輪回，就消耗一分靈魂，磨滅一分記憶，直到意識隨著記憶一起消亡。
知道了癥結所在的李悠，反而陷入了猶豫。
他有沒有辦法救劍六？還真有。
但是擺在李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他對付敵人的手段，用合情合理的虛構記憶，引導對方的意志，陷入沉沉的美夢中。這個方法最輕松，風險也最小。但正常人都會被引導的真假難辨，分不清夢境現實，很難恢復正常。更別提現在劍六的狀況，正處在頓悟，建立新三觀的關鍵時刻。李悠如果這樣做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劍六就不存在了，被他親手抹殺了。
而另一條路，最為艱難。李悠必須幫劍六真正突破心結，走出這死亡的輪回。只要核心意志堅定了，外面那些混亂的記憶反而問題不大了。
知易行難，這個時候李悠才發現，才后悔，自己平時對劍六關心的太少，也認知的太片面。如果早發現，慢慢引導，也許劍六就不會有這么大的心結。
該來的還是來了，盤山三兇破門而入。
這時候變化發生了，劍六迎著盤山三兇走去，這本和記憶中的一樣。但是，那卻是六燃劍步，不，更準確說是劍六自己的七燃劍步。
不是和枯葉戰斗時，不傷根基的四燃，劍六一起步，就是第五燃，靈根燃燒。很快，第六燃，生命燃燒。第七...
一只手按在了劍六的肩膀，李悠忍不住了。這里畢竟是記憶空間，或者說識海中，燃燒其他的都是虛假的，但只有靈魂，那是真的。雖說不至于全部燃燒，但每一次都是對劍六靈魂本源的一次重創。多來幾次，真的會死的。
李悠那怕還沒想好如何解決，但見到劍六如此摧殘自己，還是忍不住出手阻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