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三圣門對掌門有著不同的稱呼,也顯示著三家不同的道路。
道門一般稱掌教,以示教化之功,為大教之掌。儒門慣稱上師,以顯對師道倫理的重視。
只有佛門,從佛祖開始,這一稱呼就延續了下來。
從稱呼就能看出三圣門本質結構的不同。道門和佛門都是宗教性質的宗門,靠著信仰誕生凝聚力。只不過道門的信仰來自于對人族的貢獻與付出的自豪感。信仰的是一種主人翁的精神。而佛門則更偏向于個人崇拜。
相比而言,儒門則是通過規矩和倫理,建立起的凝聚力。優勢是更易普及,發展的更迅猛。但缺點是,小團體林立,就像現在這樣,各個書院各自為政。內部也很容易形成黨派之爭,容易抱團。
當然這些表面的東西,對于以修行為核心的修行界而言,都是細枝末節。真正核心的區別,是在這種體系下,帶來的傳承的不同方式。
之前提過,這個世界有種特殊的存在,秘境。那是金丹以上高手死后,由于自身能量已經帶上了太多個人的鮮明特質,并無法被此方世界快速同化回收,形成的特殊小世界。這些秘境和之前李悠去的海族的辛金神域本質也差不多,多數只是某種大道混合了能量形成的特殊環境,很容易誕生一些罕見的天材地寶。
而對于很多高手,尤其是元嬰境的高手,由于自身靈魂的強悍,往往能在自己死后的秘境中留下一定的元神殘留,并且能借助這個特殊環境,存在很久,直到秘境被天地同化。所以很多高手會在自己的秘境中留下種種考驗,也留下自己的感悟和傳承,作為尋找合適傳人的手段,或者對后輩子弟的一種培養方式。當初劍宗的核心就是謝九衢留下的九衢劍域。
而人族最大,最重要的秘境有四個,也就是三大圣門的主脈所在和圣朝圣都的戰魂殿。這些是道祖,儒圣,佛祖,圣皇死后,以自身所化。內有這四個人族最大勢力的核心傳承。
但是,如何接受傳承,誰能接受傳承,四大勢力卻截然不同。圣朝就不說了,靠血脈傳承,登基大典的同時,也是得以進入戰魂殿的資格。
儒門相比來說最開放,任何一個弟子,有資格離開主脈,到各地去自立門戶,建立書院,教化一方。臨行前都有資格進入大德書院,感悟一次傳承。儒門的最高榮譽,叫做書院留注,就是在秘境的感悟中,有資格留下自己的見解注釋,完善秘境的傳承。
道門有些特別,進入秘境的資格卻是創新。只有在原本道門所學的基礎上,有所突破,有個人獨到的見解,才有資格進入秘境。如果從這方面講,葉風動在道門的地位確實要比李蔓露稍高。道門的最高榮譽是道碑留痕。
只有佛門最為特殊。他們的傳承被稱為靈童轉世。
枯葉和榮生,他們為什么會建立八寶功德池,為什么會研究人造佛陀,根子還在佛門主脈。其他幾個勢力的掌門都是優秀的弟子,一步步成長起來,逐漸接掌高位。但佛門不同,他們的掌門是挑選資質上乘,心靈通透的十六歲少年,送入輕靈祖山,任其靈魂被佛祖留在秘境中的強大意念所同化,結合而成一個全新的,既不是原本的少年,也不是佛祖的全新靈魂。
當這個少年在秘境中閉關三年,破關而出之日,就是一尊新佛陀誕生之日。而枯榮寺的作為,不過是主脈的一種簡化罷了。
佛祖傳承,當然不像枯榮寺的半成品那樣問題重重。新生的佛祖,既是佛祖,又是少年,但又都不是兩者,是一個全新的個體。這很繞嘴,也很矛盾,但也正是佛門的立足之本。
其他勢力的掌門都是一點點修煉上來,一點點歷練,萬里挑一,最終一個實力,能力各方面脫穎而出的人登上高位。這個過程雖然是種鍛煉,但難免會有所消耗。就像儒門,門內的黨爭幾乎千年一次,每一次都要倒下去一批人,但也培養起來一批人。
但是圣朝的血脈傳承,和佛門的這種傳承,卻把這種消耗降到了最低,幾乎不存在對那個位置的爭奪。但與此同時,問題自然也有,斷絕了弟子們的晉升渠道,無疑有些打擊弟子們的干勁。所以從第七代佛祖開始,佛門也仿照道門和儒門,增加了一種榮譽,靈山塑金身。
也就是佛陀境的佛門高手,有重大貢獻者,有資格臨死前把自己的秘境融入佛祖秘境。后人可以通過轉世靈童,繼承這位佛陀的果位。這和其他圣門傳承的是知識不同,傳承的是類似轉輪那樣的佛陀靈魂。
現在有資格靈山塑金身的不過三位,千年一傳承,也讓佛門佛祖之外,還常年保有三位頂級的高手。成為立身之本,佛門的快速發展,也和此不無關系。
來人自稱十三,李悠聽不懂,那是他畢竟太缺乏中土的一些基本常識。雖然進了青云書院進行了惡補,但總還是難以面面俱到。
但孟師卻不能不知道,十三,也就是十三世祖,佛祖的第十三任轉世靈童。所以他絲毫不敢怠慢,哪怕大家分屬不同圣門,但是佛祖就是佛祖,地位相差太大,容不得絲毫怠慢。
李悠腦子嗡嗡的,見到阿難恭敬的樣子,他就知道麻煩了,來的必是佛門高層。阿難也是佛陀,哪怕是新晉,地位在那里,有資格讓他恭敬的屈指可數。
但是佛祖和佛門高層又是兩個概念。后者只能說是佛門重視,地位再高李悠也不怵。但是佛祖,那代表著人道正統,象征意義遠大于本身,就算李悠,也對這樣的大人物發怵。
十三世面容祥和,口含微笑,淡然地站在那里,沒有一絲威壓,甚至沒有一絲高手的氣質,完全就是一個乖巧的鄰家大男孩。但是接觸過李蔓露,接觸過薛韋的李悠,可絲毫不敢輕視。那明顯是已然超脫的標志,只是為何還在此界?也是蒙蔽天機了?還是和那個水麒麟一般,天道特許?
“孟浩遠,你很不錯。你那一屆你不是最突出的,但目前來開,你卻是最成功的。儒門養氣,講究一個嚴以律己,貴在堅持,你真的很好。教化之功尤為出色,實在難得。我想和你身后的李悠聊幾句,可以么?”
雖然是詢問的話語,但是語氣卻是不容一絲反駁,有點居高臨下的意思。但孟師不以為意,反覺正常。
“劣徒胡鬧,沒想到驚動了您。教不嚴,師之惰,您要怪罪,我這當師父的難辭其咎。李悠,佛祖問話,好好應答,切莫耍小性子。”
孟師當代大儒,自有風骨。雖說身份相差巨大,但言語中還是對李悠多有維護,隱晦的標明了支持李悠的態度。
十三世并不在意,而是看向李悠。
“人主,終于見面了。今天的事,我負責處理。”
李悠微微一皺眉,剛才沒注意,現在第二次提及,李悠對佛祖的稱呼有些在意。
“青云弟子李悠,見過佛祖。出家人不打妄語,人主一詞何來?”
佛祖微笑,抬手指天。
“這么大的變化,我又怎會察覺不到,連我的權柄都被限制了良多。本來還以為是血災引起的人道變故,但見到楚王父子的變化,我又怎會不知變故何起。”
李悠面色微變。按理說他修人道,接掌人道權柄,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但是這件事畢竟是搶奪了三圣門的權威,間接損害了圣門利益。所以李悠一直悶聲發財,并不敢肆意宣揚。現在被佛祖直接指出,繞是以李悠的臉皮,也有點緊張。
似乎能直接解讀人心,十三世淡淡一笑。
“莫緊張,這是你應得的,也是我們三家對圣皇一脈的承諾。世人愚昧,需人教化,所以有了圣門。同時,世人心雜,需人引領帶頭,凝聚人心,所以有了圣皇圣朝。當年立國之際,人族根基有限,發展不足,以至于圣皇大道未滿,頗為遺憾。故,借建立大陣之機,設立考驗,篩選人族中興之主。以期在人族根基牢固之時,有位人主站出來,引領人族再上一個臺階,完成圣皇未竟的事業。”
李悠臉色緩和了不少,大致猜到了所謂的考驗,應該和山河誅邪圖這件人道至寶有關。雖然李悠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夠的資格,也不認為自己是個當皇帝的料。但是權柄不假,這事也沒什么好解釋的。所以李悠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后,只要圣門不因為被自己剝奪了權柄而針對自己,那也就是沒事了。現在更重要的是今天的事怎么收場。
“我們小輩的打鬧,還驚動了佛祖您,真是罪過。您既然來了,我等小輩自然聽您安排。”
“不不,你是人主,人族的事自然你拿主意。我此次前來的唯一原因,只是我佛門弟子牽扯其中,且罪過不小。我只能親自出面,給你一個交代。”
“但憑佛祖安排,小輩絕無怨言。”
“呵呵,還是心不服啊。一場劫難一場機緣,因果輪回,命運之無常,最忌狹隘片段。”
佛祖佛心直達人心,哪會看不出來李悠一口一個小輩,是把自己的身份地位刻意壓低,制造出一種佛祖憑借身份壓人的形式。哪怕現在解決了,一顆怨恨的心也埋下了。
“我親自收劍六為徒,可好?你們間的那道鴻溝,想來我還是有資格幫你抹平的。”
李悠和劍六心中都有對方,且分量沉重。但是兩人間最大的一條鴻溝就是身份問題。劍六是劍奴出身,這不是李悠自己不介意就行的。且不論世俗的眼光,劍六自己就過不了心關,一直是制約兩人更進一步的障礙。就看劍六到現在的稱呼都還是少爺,就能看出,劍六很介意。
李悠臉色數變,最后一聲嘆氣。
“我尊重劍六的選擇,所以我無法替她決定什么,您愿意收徒,還請直接詢問她。我要解決的只是這個后續的麻煩。”
說著指了指生機越來越濃的枯葉。
“首先,榮生沒有說謊,那已不是枯葉,枯葉確實借劍六之劍兵解。我可以向你保證沒有后續的麻煩。當然,這牽扯到我們佛門的一些機密,不便細說,你信也就罷了。不信的話...”
李悠面色微變,死死盯著十三世。他半信半疑,所以才想一了百了。畢竟兩位頂級高手獻祭整出的人造佛陀,鬼知道有多大潛力。現在不除了,萬一將來成了禍害,倒霉的還是自己和在乎的人。但如果佛祖威脅,自己怎么辦?撕破臉?行么?
“不信的話,那我就只能拿人情換了。”
啊?人情?
十三世一指身后的阿難。
“當初韋陀寺求援,我指使他們堅決反抗,并發佛旨,調集南方行腳僧掛單韋陀寺。同時,強令這個不聽話的家伙,前往南方一行。”
李悠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態度瞬間軟化了下來。當年也正是韋陀寺和大韋帝國的態度強硬,才給了劍宗,給了師兄他們喘息之機。
更重要的,要不是三山城,阿難的突然出現,讓那時還弱小的李悠有了借力的機會,那個理學一脈的子玉先生,是那時候的李悠無論如何也無力反抗的存在。這已經不是小人情了,而是救命之恩。
是,當時李悠身邊還有黑大爺,就算最后逼急了,也非無力反抗。但如果那時候黑大爺出手,后續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
所以這個人情十三世提了,李悠就要認。
“好吧,您開口了,不要提什么人情,都聽您的。不過晚輩這里還有一事相求,本來倒是用不到麻煩您,但是由您發起,效果會好上很多。”
說著李悠掏出了封印者金婉玲的極樂天寶珠,遞了過去。
“這里封印者薛韋弟子金婉玲的一縷靈魂分身,是她挑起的這場紛爭,同時還勾結了九天。我欲召集三圣門和江湖宗門的代表,公審罪人,以正人道。但是人微言輕,還請前輩做個公證。”
十三世接過珠串,淡然的臉上露出一絲興趣。
“魔寶?嗯,封印的很巧妙,有趣的手法。丑惡的靈魂,貪嗔癡俱全,果是魔道之人。好的,我們佛門負責榨出所有記憶,負責召集...哦,公審,公審大會。身為人道正統,此事本就義不容辭。”
佛祖來得突兀,走的也干脆。以他的身份,連對孟師也只是長輩對晚輩的一兩句勉勵,和其他人就更說不上話了。也就李悠身份特殊,才能近乎平等的交流。
所以和李悠說完,十三世一揮衣袖,卷起佛門眾人和榮生的遺體,就消失了。阿難則帶著謹言和孟師,李悠打過招呼后,一人一個,帶走了楚王父子。
至于剩下的人,那是李悠他們的戰利品,該怎么處理就不關佛門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