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套象棋

　　事物的發展，都是要遵從一定脈絡的。無中生有的突發奇想，實屬罕見。

　　衛青山的統兵之道，和李悠理解的軍隊大相徑庭，還是無法脫離時代的束縛。但也確實向前大大的跨出了一步。

　　衛青山摒棄了道門延續下來的法寶，陣法路線。這個路線沿用了數千年，但一直有一個核心的問題，完全依附于道門。

　　無論是法寶的煉制，陣圖的繪制，符紋道紋的知識，甚至墨門提供的飛舟，戰車等戰具。歸根結底，道門壟斷了這一戰斗模式的所有工具提供。

　　但這有問題么？當人族一致對外的時候，完全沒問題，大家考慮的只是如何能更好的整合力量，發揮出更強的實力。至于工具是誰提供的，重要么？

　　但李悠這六個師兄是在什么情形下拜的師？是在孟師一個心愛弟子莫名死亡，有股隱藏勢力作祟的情況下。孟師從那刻起，就開始用懷疑的眼光審視世界。這些弟子受師父影響，各自組建勢力，也是為了查出那隱藏在黑暗中的力量。

　　所以這幫人從一開始就是本著懷疑所有人，與世界為敵的決心，發展的。在這樣思想的影響下，衛青山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力量完全受制于人。

　　但他也不笨，不敢在中土試驗他的想法。鏢局所有人還都是江湖路線，而是把試驗場放到了圣門基本無視的域外世界。

　　他想要放棄法寶，放棄陣法，甚至放棄墨門的那些工具，不受人所制，這肯定很難。可以說他除非研發出代替的高端技術，否則可以選擇的面很窄的。

　　道門和墨門數千年逐漸完善的體系，單憑他一個人，怎么可能輕易代替。衛青山唯一的選擇就是把某些不受限制的力量整合起來，走出一條新路。

　　例如靈根，例如技術已經泛濫了的法器，和不受約束的思想。他似乎也就剩這點選擇了。

　　人族最大的能力其實是學習和創造，這才是人族崛起的根本。就是從妖族那里學來了靈根體系，才奠定了修煉的基礎。當現在人族眼花繚亂的技術迷花眼的時候，衛青山冷靜下來，反本溯源，追尋靈根的出處，把眼光投向了妖族。

　　妖族有強力的，像黑大爺他們的種族，個體實力極為強悍，幾個妖王就足以保證種族的地位。但也不乏個體實力弱小的。有些隨著時間的推移，就滅絕了。但總還有些頑強的活了下來。能堅持下來的弱小種族，都會有些保命的核心能力。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李悠之前在地下水域遇到的那種種群妖族，相對脆弱的個體，憑借數量和悍不畏死，依舊呼嘯世間。但這不是衛青山希望的模式，更近乎于現在浮屠血海宗的手段，很有可能薛韋就是受了種群妖族的啟發，制定的計劃。

　　而被衛青山多番觀察，相中的妖族，卻是飛廉一族。沒錯，就是玄淵帝國的鄰居，老冤家龍雀帝國的飛廉一族。甚至龍雀帝國背后就是衛青山支持的。

　　飛廉一族的最大特性就是控風，這本身不算什么。但是飛廉一族，個體實力不算強，他們控的風也不是什么威力強橫的神通。為了生存，這一族也算絞盡了腦汁。龍雀帝國那種和人族合作，用犧牲壽命來換取快速的成長，是一種保命的無奈選擇。同時他們還有另一種保命的手段，因為控的風不算強，反而大家都能控制。于是一種集合全族，合理驅風的手段被開發出來，威力倍增，成了壓箱底的手段。

　　衛青山從中得到啟發，把視野離開了現在人族普遍認同強悍的兵器類靈根，反而轉回頭去關注術法靈根。

　　五行生克本是基礎理論，并不是研發出來的什么高深技術，而是天地規律，觀察總結出的理論。所有修行者都會關注一二，避免戰斗的時候，被對手克制。

　　但也就因為基本，反而是適用性最廣的理論。

　　衛青山就是從這最基礎的入手，先嘗試五人小隊，各自分屬純粹的屬性靈根。用相生理論，五行輪轉，強化術法攻擊。

　　然后進一步擴大人數，組成五行小隊，統一釋放攻擊，統一強化。

　　理論沒什么問題，但是一實驗就失敗。問題也很快查清了，根本原因還在真氣這種個人屬性極強的力量。飛廉一族控風是神通，來自共同的血脈。而且控的風是外物，大家自然都能控制，集體加速。

　　但人族的靈根力量來自于真氣，這真氣融入了大量個人意志，也就沒了融合的可能。

　　路堵死了么？那倒沒有。這個世界的人已經習慣了，一切問題都可以推給靈根。

　　排查了大量稀奇古怪的靈根后，一類靈根進入了衛青山的視野。加持輔助類靈根。

　　這類靈根除了個別效果顯著的，絕大部分都被劃入了垃圾靈根行列。其根本原因還是對自身實力的提升幾乎沒用，在這個個體實力強悍的世界，沒有實力就是原罪。

　　你要是靈根資質不錯，利于修煉，效果也比較顯著。有些大勢力還愿意養那么幾個，用以提升整體實力。但是稍差一些的，真看不上眼。廢那資源培養起來，還不如養個高手出來更有效果。

　　但是這類加持輔助靈根，也算術法靈根的一個分支，他最大的特性就是用自己的真氣形成術法，輔助他人。這類術法憑借天地間的某種規則，真氣并不會影響到被輔助者。

　　當然這并不是衛青山發現的，準確說對加持輔助類靈根研究的最早，最深入的，正是儒門。君子六藝的書，就是筆類靈根對應的傳承。不光是真氣，甚至連靈魂力都可以加持。

　　衛青山畢竟是孟師的弟子，根子在儒門，哪怕學的是旁門的傳承，儒門該知道的知識孟師也沒吝嗇。

　　如果這種加持輔助術法，能把自身真氣甚至靈魂力融入受術人的力量中。那么可不可以用這點同根同源的真氣為引，再為融合各個術法。

　　經過多年實踐，衛青山成功了，自創了五行戰陣。但也不算太成功，有著難以避免的限制。

　　首先這五行的術法靈根必須純粹。這點就很難有高端靈根能達到，越是高端的靈根一般越是屬性混合。就像李悠弟子趙啕嗥，靈根海上生明月，就是水屬性為主，但摻雜了陰月屬性。

　　越是純粹的術法靈根，越容易出現在中低端靈根中。好在衛青山這套體系本就不是為了培養高手，目的就是融合眾人之力。所以個體的實力差一些到還在能接受的范圍。

　　而且現在中土最不缺的就是人，就是江湖底層。通達鏢局以利相誘，吸納了不少江湖底層中不錯的人手。從中再逐步考核吸納合適的人才，以現在通達鏢局的實力，還是很輕松的。

　　甚至李悠都懷疑，衛青山費了這么大勁把鏢局搞的這么紅紅火火，完全是為了好招兵。剩下的什么賺錢，什么為風間提供便利，都是意外之喜。

　　但這點限制還不算什么，俗話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真正的難點是那個加持輔助類靈根的將領。

　　這套體系幾乎把絕大部分的壓力，都壓在了這位將領身上。他的術法首先要加持的比較強力，換句話說是在受術人術法的威力中占到相當的比例。其次，加持的人數要多，否則像儒門常見的筆類靈根，一次只能加持一個人，那還搞什么軍隊。

　　這兩點幾乎是相背馳的。能量是守恒的，加持的人多了，分散下來每個人必然就少。所以衛青山培養出來的那些將領主要分兩種，一種加持的人多，那就只能降低所帶兵士的實力，以此來提升加持所占的比例。另一類則只能帶領精銳小隊，限制人數。

　　這兩種其實和衛青山設想的都有著不小的差距，遠遠達不到開宗立派，自成一脈的水準。

　　這時候，華御直出現了。

　　華御直的靈根鐵血戰旗是一種很奇特的靈根，也是加持類的靈根，只不過加持的不是直接的力量，而是一股戰意，一種近乎靈魂力的存在。

　　經過測試，不斷的受鐵血戰旗的加持，會有一種類似靈魂修煉的效果，達到一定程度后，士卒會凝聚出一種叫煞氣的靈魂力。這股煞氣侵染真氣，逐漸會消除個體間真氣的差異性，最終輕易融合攻擊。

　　至此，衛青山的設想，終于達到了一種近乎完美的效果。

　　解釋到這里，衛青山終于向李悠說明了為什么一定為這些人解決身份問題，和這么積極的來清繳血災。

　　鐵血戰旗，戰意，煞氣，顧名思義，戰爭就是修煉，越是慘烈的戰場，戰意增長的越快，煞氣越濃厚。侵染的真氣就越多，能融合的力量就越大。

　　而且那些血神子，濃厚的血煞之氣，對華御直的部隊來說，是最肥美的養分。所以衛青山絕對不愿意放棄這么一個練兵的好時機。

　　如果錯過了這場戰爭，周邊小國雖然戰爭連連，但是太小打小鬧，根本養不起這支隊伍。衛青山就只能讓華御直拉著隊伍去找妖族的麻煩了。但是周邊妖族又豈有易于之輩，容錯率太低。哪像這些沒有神志的血神子，殺起來輕松如意。積累階段嘛，該茍就茍。

　　話說完了，衛青山陷入了沉默。李悠低著頭，大腦急速轉動，分析著得失。

　　從情感上來說，衛青山是師兄，華御直也是熟人，幫個忙無可厚非。但是李悠不得不思考母親的圣朝，和這人族的人道氣運。這是一把刀，現在還是一把無害的剃須刀，可以輕易掌控。但是一旦放任，成長為一把所向披靡的戰刀的話。如何掌控？靠現在這點人情？養虎為患怎么辦？

　　由于浮屠血海宗的作為，已經把人族推到了危險的邊緣。能不能應對過去，李悠心里也沒底。再添這么一個變數，人族將何去何從？

　　但是如果能成為助力呢？

　　關鍵還是這把成長起來的戰刀，握在誰手中，砍向誰。

　　衛青山也許能信任，雖然李悠之前沒接觸過，但畢竟是同門師兄。但是李悠發現一個問題，這套傳承的核心并不是衛青山，他只是研發者。真正的核心是華御直。

　　這位昔日的同窗可不是錢初九，李悠可以視為兄弟，完全信任。大家本就沒什么接觸，真正的紐帶反而是謝卓遠。李悠并不能完全信任此人。

　　事情糾結在了這里，哪怕李悠不是優柔寡斷之人，面對一個未來可能成長成圣門的存在，也不敢盲目決定。

　　突然，李悠一愣，想起了一個之前忽略的核心問題。師兄們說大陣權柄有了變化，自己由于這段時間沒有動用權柄，還真沒察覺。可別答應下來，自己卻沒那權限幫忙，可就麻煩了。

　　想到這里，李悠一面繼續思索狀，一面悄然聯系上了大陣權柄。

　　在這一瞬間，中土內所有有資格，有能力接觸大陣權柄的人，齊齊一愣。大陣怎么又有變化了？

　　包括李悠這幾位師兄，都猛然間駭然望天。

　　不過李悠并不知道，他現在更為震撼，滿腦子都是玩大了！

　　山河誅邪圖，是李悠全新力量體系凝聚出的人道至寶。這件寶物的品級很難界定，其更像是天地大道誕生的先天玄寶，在人族這個小圈子里誕生的簡化版。目前的威能極弱，和雷龍舟根本不在一個層級。連弟弟輩都算不上，重孫子輩罷了。

　　但如果人定勝天，這個世界人族的發展像李悠上一世那樣，幾乎征服了整個世界。那人道就是天道，人道至寶也就是天地至寶。

　　這就扯遠了，目前而言，這件至寶也就相當于一件人族地盤的地圖，為李悠標明了那里有邪魔作祟罷了。所以李悠查看后，就束之高閣，實在沒什么用。

　　但當他擁有了山河誅邪圖后，第一次聯系大陣權柄，聯系人道氣運。變化發生了。

　　準確說是當山河誅邪圖這件人道至寶終于接觸到人道氣運后，它的功能終于完整了。

　　可能是受李悠記憶的影響，大陣中積累萬年的磅礴人族氣運，逐漸在山河誅邪圖上凝聚出了一副象棋子。不，還不能算一套，紅子一套車馬炮齊全，但黑子多是空白棋子，只有一個黑炮，一個黑相三個黑卒有字。

　　李悠意識一接觸棋子，瞬間也就明白了這是什么。紅子名為人皇封神冊，黑子名為邪魔司天冊。誅邪圖，誅邪，紅子為誅，黑子為邪。

　　所謂人皇封神冊，唯一的作用就是賦予他人人道氣運的權柄，不同的棋子代表著不同的權柄等級。一旦冊封，將和人道氣運相連，人族興則個人興，人族亡則個人亡。

　　邪魔司天冊監控天下，不同的棋子出現，代表著對人族威脅的級別。也就是說現在起碼有五個個人或勢力，能夠威脅到人族存亡了。

　　明白了使用方法，李悠一抬手，一枚刻著血紅車字的棋子出現在手中。

　　“師兄，叫華御直進來吧。有些事情需要他本人權衡。有得必有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還要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