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成熟的戰爭

　　萬事分主次，站在李悠的角度，這件事已經很難完美的處理了。或者說以他的經驗閱歷，還沒有處理這么大，這么復雜的局面的能力。

　　人非生而知之，智慧的增長大體也就兩條路，學習前人經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或者失敗是成功之母，多經歷，多總結，自然就會有提升。

　　李悠現在的能力，在管好自己的基礎上，勉強管好自己那幾個弟子，弄個一二十人的小團體倒是不成問題。

　　他當初為什么要用傳銷的方式，組建武當門。有利于傳播雖是核心，但又何嘗不是他沒能力管好這么多人么。

　　只有用傳銷這種病毒式的手段，激發他們的積極性，讓他們自主發展去。

　　所以錢初九提出要加強管理，凝聚向心力，李悠的第一反應就是不靠譜。

　　人太多了，幾十萬人，又沒有完善的中下層管理，那就是一盤散沙。錢初九顯然也認識到了這點，才提出大戰一場，死剩一半。他再挑選出可堪造就的重點培養，填充到中下層管理崗位上，以此來完善管理通道。

　　但就這個死一半的提議，直接打中了李悠心中的底限，他是打死不會同意的。

　　這才多久啊，半個月不到，就從之前的幾百人，瘋狂擴張到了近四十萬人。這充分說明了傳銷這個毒瘤傳播起來是多么的可怕。

　　要是以這幾十萬人為根基，繼續散播，浮屠血海宗算個屁，根都給他絕了。

　　李悠這才猛然發覺，他和錢初九最大分歧在哪里。

　　他從來沒把那個隨手搞出來的武當門當回事，在李悠眼里，趙啕嗥，大娘這些弟子才是真正自己的班底。這武當門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工具，一個用來扳倒浮屠血海宗陰謀的工具。李悠不在乎他們的未來，不在乎他們的結果，只在乎功法能不能快速的傳播出去。

　　但是交到錢初九手上，似乎激發出了他的野心，他是真的在當自己的事業在搞。

　　這事...似乎也不算很沖突啊。想清楚了節點，李悠很快心里就有了大概的方向。

　　首先就是這近四十萬人，不可能都收為己用。如果錢初九想往宗門方向發展，那就必須走精英路線。這是人族發展萬年，總結出的經驗教訓。修行是需要資源的，雨露均沾的大鍋飯，換來的必然是一個脆弱不堪一擊的組織。

　　就錢初九現在手下的這幾十萬人，現在站那里充充人數，嚇嚇人還行。真要打起來，只要有一點風聲不對，馬上就是鳥獸散。甚至帶起大潰敗，這種大潰敗無關實力，無關人數，只關乎士氣和個體的素質。這一點這個世界的人沒有概念，李悠卻是清楚的。上一世那場八年抗戰，可是詳細的演示了什么叫沒有士氣不戰而敗的散兵游勇。什么叫擁有信仰，不畏艱苦的悍勇無雙。

　　對李悠來說，潰敗就潰敗吧。也許潰敗了，散的更廣，反而有利于傳播。但是現在考慮到錢初九的想法，李悠就不得不考慮，為武當門留下一些精銳的種子了。

　　李悠的經驗能來自哪里？兩世為人，都沒機會處理這么復雜的情況，他也只能以史為鏡，從上一世的歷史中，找尋近似的情況，輔助他做出決定。

　　狠狠的咬了咬牙，李悠在煉魔牌中輸入了一段話。

　　“既然如此，那就打吧。不過三件事，一，你親自出手，孫奕樓必須救出。二，我判斷此戰必敗，且是大潰敗，提前安排好后路，盡量保存人手。三，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事后不要再待在楚地了，整合精銳，轉戰吳越。務必亮明和浮屠血海宗戰斗到底的決心，以此為資格，尋求江湖同道的認同。”

　　沒錯，李悠能參考的也只有我黨大浪淘沙的那場長征了。轉換戰場，用共同的敵人，來尋求合作和發展空間。

　　而且血災雖然為禍甚烈，但對于一些有野心的人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機會。中土一向人滿為患，但凡有點產出的好地方，早早的就被人占了。江湖的大格局已經穩定很久了。這一鬧，反而空出來不少地方。錢初九要是真想有所作為，吳越之地倒是一個機會。

　　收到李悠的消息，錢初九還是有些不爽。他現在自信心有些膨脹了，手握四十萬大軍，這是一股何等可怕的力量。浮屠血海宗憑借類似的手段，藩王也殺了，書院也平了，連圣朝正統和圣門分支都扛不住，區區零陵城憑什么？

　　但是出于對李悠的尊重和殺手出身的謹慎，錢初九還是認真安排了后路，用的都是最早那一批還算順手的手下。

　　然后，他就毫不猶豫的發出了第三通通牒，并下令開始備戰了。

　　現在的零陵城內也是氣氛緊張，中土內部平靜了數千年，大家已經習慣了江湖上小打小鬧的打打殺殺，也更習慣了那些江湖潛在的規則。突然間戰爭降臨在頭頂，大家都沒經驗，更沒做好戰斗的準備。唯一慶幸的是，原本為了出兵援助吳越之地，各宗門已經形成了聯軍，分好了職責。這會兒起碼還不至于因為推諉責任而陷入混亂。

　　現在最難受的，恰是文逸桐。作為發起者，圣門弟子，他無論實力，還是威望，都是最合適的聯軍負責人。這本也是他耗費心力拉起聯軍的主因，就是為了這個位子帶來的聲望加成。

　　但是現在，交不交人，開不開戰的壓力，也全落在了他的肩頭。有那么一瞬間，他差點就想逃了。

　　誰又經歷過這些，誰又有經驗，鋪天蓋地的壓力重重的壓向文逸桐。但凡心志弱一點，這時候也廢了。

　　好在文逸桐雖然這段時間有點被虛榮和名望迷花了雙眼，但是畢竟是出身宇志書院，是白玉君子董卿非全力培養的關門弟子，從小記事起，就開始有規劃的接觸各類知識，培養性格，塑造心志。就像當初李悠的師兄謝卓遠一般，從很小就已經確認了人生方向，遠遠的走在了一般人的前面。

　　他扛下來了，人是絕對不能交的，這是原則問題。有浩然令，有近半中土的血災在前，身為儒門弟子，不能退，這是義，人道大義。

　　那就戰吧，可敗，可死，可退，就是不能低頭，不能降。

　　經過短暫的天人交戰，認清了形勢，堅定了內心。文逸桐瞬間也成長了，少了一些浮華，多了一絲成熟。

　　馬上開始憑借這段時間，和一眾陪游的宗門弟子的交談中，熟悉了零陵城宗門情況的條件，開始了準備安排。

　　準備飛舟，飛車，把各宗門的老幼婦孺，沒有戰斗力的人集中起來，送上交通工具。然后安排合適的人保護。哪些人負責突圍，哪些人負責護送，哪些負責斷后，安排的明明白白，頗有些揮斥方遒的豪氣。

　　可惜干的事卻是最慫的逃命。

　　不是文逸桐不想血戰，實在是各地傳來的浮屠血海宗的戰果實在太驚人了，藩王，毒龍寺，瀟湘書院，哪個不是零陵城需要仰望的。

　　當然了，逃命之前，還有一件事是必做的，那就是向周邊城市和圣門求援示警。于是才有了李悠這邊接到孟師調他去零陵城支援的留言。

　　這還沒結束，文逸桐安排好了宗門的人，終于想起了城里的江湖底層和廣大凡人。一起帶走是不可能的，他們根本無力護送那么多人。否則還不如依城而守呢。

　　文逸桐干脆豪氣了一把，大慷他人之慨。反正轉移很多笨重的物資帶不走，現在的力量只夠護住人，帶走一些體積小，重量輕，價值高的寶物和傳承。大量物資就連銷毀都來不及，例如各宗門存的大量法器級別的兵器裝備。精品自然都隨身攜帶了，但是還有大量中下品的法器，本是制造來賣給那些江湖底層，是各宗門的一筆收入來源。

　　現在帶走不值當，空間法寶可不是一般宗門有資格擁有的。文逸桐干脆一邊命人在城里的江湖人間大肆宣揚血災肆虐后的慘狀，一邊把這些低級法器免費分發給了城里的江湖底層。即給了他們戰斗的底氣，同時也沒安好心，指望這些江湖底層阻一阻敵人，為他們突圍減輕些壓力。

　　至于凡人，那就不在修行界考慮范圍之內了。

　　就在這樣麻稈打狼兩頭怕的詭異心態下，戰斗開始了。

　　于是中土繼和妖族的崛起之戰后，數千年，第一次稱得上戰爭的，必然被記入史冊的，大型有組織，有計劃的械斗開始了。這是一場注定被史書銘記，被后世軍事家釘上恥辱柱的，菜鳥互啄的戰爭。這場戰爭對后世的影響是巨大的，甚至影響到了整個修行界的走勢。但所有的經驗都來自于這場戰爭暴露出來的問題中。

　　之所以不提血災，是因為那些沒有神志的血神子，只能算災難，并不是雙方智慧與實力碰撞的戰爭。

　　錢初九有沒有指揮能力？有。殺手也是需要配合的。但也僅限于幾人的小組配合的調度，而且還不算熟練。畢竟他在九天混的也還只算中下層。

　　近四十萬的大軍，怎么打？

　　還能怎么打？這么大的優勢，碾壓唄，四面開花，全線出擊。自己不會，浮屠血海宗那邊都已經表演過了，照葫蘆畫瓢有什么難的。

　　但是他忽略了一個核心的問題。血神子是沒有神志的，全憑魔王魔將用更高層的魔意趨勢，才會無懼死亡，無懼傷痛的沖擊城池。

　　但是他手下這些人，修煉了李悠提供的壓制煉化魔意的功法，都還受自身意志的控制。

　　東南西北四座城門，隨著戰斗的打響，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局面。

　　文逸桐很精明，他一面渲染血災的恐怖，激起江湖底層同仇敵愾，拼死一搏的決心，一面發放武器裝備，讓他們安心。但是卻把撤離計劃捂的嚴嚴實實。他也深知，這幫散兵游勇，也就靠著一股子熱血了。一但有負面消息，好不容易激起的那點戰意，馬上煙消云散。保證這些人跑的比誰都快。

　　所以撤退計劃不但不敢泄漏一點，還要特意安排宗門弟子帶領這些人，做出一副誓死守城的假象。

　　不過這些江湖人并沒發現，安排帶領他們的，每個城門都有五位金丹高手和十幾個融合巔峰的宗門精銳。卻不見一個開光或差一些的融合。不過這些金丹高手本就是城內德高望重，成名已久的人物，壓服這些江湖底層還是足夠的。

　　錢初九親自壓陣的是北門，主要是北邊的都汴城離的最近，他怕敵人的援軍從北邊來，所以親自坐鎮。

　　而文逸桐他們準備全力突圍的卻是南門，這里本就是宗門集中地，平時禁止閑人隨意走動。方便集合，也便于保密。

　　正因為錢初九的親自坐鎮，北門武當門的斗志最盛，戰斗頃刻間激烈了起來。人命在這時候，成了最不值錢的存在，幾乎每一分一秒都有生命在消逝。

　　但是戰斗只維持了很短的幾分鐘，就迅速結束了。倒不是那一方實力過強，直接打完了。而是守城的江湖人戰斗一開始，一些機靈的就突然發現，那些來帶領他們的宗門高手，莫名消失了。

　　如果是正規的部隊，人們可能還會思考是不是被對方高手纏住了，或者出了什么問題。這些江湖底層以己度人，第一時間就猜到了真相。

　　他們是棄子，被拋棄了。戰意瞬間就沒了，唯一想到的就是呼朋喚友趕緊逃。

　　跑是跑不了了，烏泱泱的武當弟子涌了進來，把他們圍的密不透風。

　　然后這些江湖人卻發現，和傳說中的不同，這些魔崽子并不嗜殺，反而更樂忠于抓人。原本以為這些人另有目的，但很快大家就相互發現了不少熟人。

　　零陵城離這些人出身的六城本就不遠，這些江湖底層為了生計東奔西跑，附近總會有些熟人。熟人間幾句話就解釋清楚了雙方的誤解。

　　這些本城的江湖人本就被宗門耍了，被拋棄了，肚子里一團火，這又發現對方根本不是傳說中殺人喝血的魔人，而是和自己一樣的江湖底層，只是有組織，有功法，有了屬于他們這些江湖人的宗門罷了。這次攻城也不是要殺人，而是他們的人被宗門抓了，來要人的。自己這些人完全是被宗門的人蒙蔽利用了。

　　這些人毫不猶豫的倒戈了，甚至有了找到組織的感覺。在江湖底層受了多少年的氣，現在突然發現一個勢力，不但無私的傳授功法，還為大伙兒出頭。言語都已經很難形容他們現在被幸福砸的暈乎乎的感受了。

　　與北門武當門人勢如破竹，毫不費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南門。

　　文逸桐和剩下的二十多個金丹組成刀尖，在開戰的第一時間，打開城門，沖了出去。

　　其身后是各宗門弟子保護著的交通工具。

　　最后面是從另三個城門撤回的十五個金丹和幾十個精銳弟子組成的斷后隊伍。

　　李悠的擔心發生了，武當門內就沒金丹，連教主和掌門都才融合。

　　十幾個金丹是何等威勢，都沒來得及交手，進攻南門的武當門人就被嚇的四散奔逃。帶動大量不明真相的后方人員，大潰敗，大逃散，就這么發生了。甚至文逸桐他們只是亮了個像，都沒來及出手。就眼睜睜看著面前的敵人，散了。

　　這時的文逸桐閃過一絲猶豫。似乎這些魔人并不可怕啊，那自己還有必要逃么？

　　不對！文逸桐看著前方漫山遍野，不下十萬人的恐怖數量。再想想其他三門也差不多這么多人。心頭發虛，這就算排著隊讓他殺，活活累死也殺不完啊。是啦，浩然令中提及了，對方可怕的就是人海戰術的消磨，反而沒什么高手。圣門正是高手不堪消耗，才緊急下達浩然令，調集融合以上的弟子，前往戰場盡量抹平人數的劣勢。

　　決不能陷入合圍中，必須趁此機會果斷突圍。所以一聲令下，大部隊按照計劃急急的沖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