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秀水

　　李悠心很急，可以想象周邊一些邊遠的小村莊都在陸續遭到毒手。而且這股毒流不加以制止的話，規模將愈演愈烈。而他現在卻無法做任何事情。

　　每臨大事有靜氣，越是事態嚴重，形勢復雜，首先自己不能亂。

　　現在哪怕李悠再用以前的辦法，暴露身份，借助大陣昭告天下。除了加劇恐慌的傳播，逼的某些人鋌而走險，其實對大勢影響極小。

　　這件事歸根結底是浮屠血海宗利用江湖底層對力量的渴望，利用圣門對力量的壟斷，掀起的一場革命。本質上和前世那些農民起義，誘之以利，動之以義沒有什么區別。而結果更是沒有區別，沒有成功的農民起義，只有被起義攪起的亂世，和趁勢而起的梟雄。

　　陳勝吳廣史書留名，最后不還是項羽和劉邦的舞臺。黃巾起義，斷送了大漢的生機，但也不過是三國宏大舞臺的小小開場罷了。隋末瓦崗山上多少英雄漢，不過為太宗培養出了數員大將罷了。

　　看史書的時候，可以佩服那些農民起義者，不畏強權，奮起反抗的精神。但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人，尤其還是當今體制下的受益人群，都決不能容忍這樣的起義發生在當下。

　　社會的運轉依靠的是規則，有明確的，例如圣朝律法，宗門戒律。也有潛規則，不明確的，例如一些約定成俗的江湖規矩。正是這種種的規矩，保證了這個社會順滑的運行著。而這些起義者，是要破壞規矩的，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攪亂了一切，破壞了一切，留待英雄輩出，重整河山。

　　所以李悠在了解了浮屠血海宗要干的事后，就極為重視，哪怕破壞了自己游歷的進程，也要花精力，弄功法，立大教，從根子上去破壞浮屠血海宗的計劃。無知者無畏，李悠正是有了上輩子閱歷，才不敢輕視這件事。

　　但是這個世界的人族，顯然還未經歷過這類事情。

　　就像前世的第一次農民起義，陳勝吳廣起兵之初，大秦重視了么？橫掃六合的大秦王朝啊，豈會在意區區幾百個農民。只是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從九百人發展到了幾十萬人，兵逼咸陽。這才引起秦二世的驚恐，急急調集驪山修墓的刑徒和邊防軍，才迅速滅了這次起義。但是后果是什么？打爛了江山，養肥了梟雄。借勢而起的項羽，劉邦等人兩年后就亡了秦。

　　圣朝，圣門安逸久了，他們根本意識不到，或者說不愿意去相信，這幫他們瞧不起的江湖底層，能泛起多大的浪花。

　　長期形成的固化認知，李悠可不覺得憑他說幾句就能扭轉過來。你是不可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只有悲劇真的發生，有了切膚之痛，那些人才會正視問題。

　　但李悠又不能真的等到人道淪落，大廈將傾，才出來力挽狂瀾。那也許符合一些野心家，梟雄的需要，但絕不符合李悠這個圣朝皇子，儒門嫡傳的利益。

　　給裘泰允留下聯系方式，李悠還是坐不住，遁光一起，利用遁法的迅捷，能殺多殺殺多少，能救多少救多少吧。

　　三天后，李悠一身裹挾著血煞之氣，再次回到了云夢城。

　　倒不是風間那邊有消息了，情報的獲取很艱難的，尤其是李悠打聽的是要命的大事，而且楚王府大世子此次來，本就是為了抓出李悠，調集了不少楚王府養的情報人士聚集在云夢城。他們找李悠困難，但防其他情報機構，倒是專業對口，密不透風。

　　正常情況，以風間的能力，并不足以接近楚王府大世子這樣的層次。他們更擅長搜集各方勢力中下層的情報，借以分析大勢。李悠也是病急亂投醫，也是對情報線的不熟悉。

　　好在六刃中，還有一脈專業滲透數百年，不管情報，只管塞人。那就是李悠最熟悉的隱劍。

　　這隱劍行事作風和一般情報機構截然不同，它的建立從最開始，就是孟師為了追查弟子之死，用來往各種隱秘勢力中摻沙子而建立的。對那些放出去的棋子，既不要求他們傳遞情報，也不要求他們做什么多余的事。就是一門心思好好做事，爭取混入勢力核心。

　　除非發現這個勢力和當年孟師弟子死亡有關，否則的話絕不激活。

　　不過現在九天浮出了水面，孟師已經找到了明確的目標。現在的隱劍，也在考慮轉型了。

　　而這次裘泰允意識到任務艱難，又不敢違抗拿出了弟子牌的李悠，只能上報了。消息傳回風間總部，裘泰允不知道李悠是誰，但是風間的風頭，那也是孟師的弟子，自然知道這個師父新收的關門小師弟。既然李悠這么鄭重提出要求，他這師兄怎么也應該幫一把。但是確實困難，就找上了隱劍的劍首。

　　本也就是碰碰運氣，沒想到隱劍在楚王大世子身邊，還真安排的有人，而且地位不低。

　　但是激活埋下的棋子，還要搜集情報，可不是幾天時間就能完成的。

　　李悠這次回來，是有意外之喜。

　　他在之前給那些人發放的煉魔牌內預留了通信能力，畢竟要散到五湖四海去，如何管理溝通是個問題。李悠就仿著微信，在煉魔牌內內置了簡單的文字通信能力。

　　所以找完風間以后，李悠想來手下那些人，既然在青霧城和云夢城交界當山賊，怕是出身也就附近。他們要找人傳法，肯定第一時間先找親戚朋友一類的熟人。傳銷嘛，不先坑家人叫什么傳銷。

　　只有熟人的潛力榨干了，他們才會有動力去發展陌生人。那就勢必很容易和其他浮屠血海宗的據點招攬的那些江湖底層接觸。畢竟各有各的圈子，江湖底層的圈子也只能都是江湖底層。

　　所以李悠借助煉魔牌發布了大教第一個任務，發現浮屠血海宗的據點，或者高手，上報，記小功一件。雖然李悠還沒想好獎勵什么，但是之前出手太大方了，那些人收到任務，一個個打了雞血一般，四處在自己的圈子里打聽摸索。

　　李悠這次回來，就是手下有人打聽到云夢城內一家店鋪，定期會向城外運送大量補給，但是是新增的，和城外的那些宗門沒有關系。覺得蹊蹺，就嘗試著上報了。

　　李悠見到后，大感興趣。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自己也是大大小小手下有勢力的。當初就是弟子和一些女子，每日的開銷就不小。好在他弄的這個武當派，直接把人放養了，否則他這點家底還真養不起。

　　那些山賊水匪，除非是個別城內某些勢力養的內賊，絕大部分是不和城內的勢力有聯系，銷贓進貨主要靠的是神秘的黑市。

　　但是由于錢初九這個內賊的透露，別的勢力不管，起碼青云書院算是大致了解了一些九天的底細。起碼錢初九作為殺手，最常接觸的接受任務的黑市，領取報酬的富貴錢莊都納入了青云書院的視野。

　　遠的可能手伸不到，但起碼青霧城周邊，青云書院勢力輻射的區域，事后就開始了對黑市和富貴錢莊的大清洗。六刃憋了幾百年的勁，猛地發泄出來，威力還是驚人的。

　　這云夢城就挨著青霧城，本地又沒什么上檔次的勢力，自然也是清洗的最狠的地區之一。

　　對于三圣門來說，最大的敵人是浮屠血海宗，畢竟他們手上沾血了，而且背棄儒門，這更是不能容忍的。但對于青云書院來說，浮屠血海宗與我何干，九天這個坑死了嫡傳弟子的勢力，才是血仇。

　　沒了黑市的供應，浮屠血海宗又要聚集起大量江湖底層，傳播魔功。其消耗自然是驚人的，就不得不從其他渠道來獲取給養。

　　李悠順手給報信的手下記了一小功，就反身回城，準備探一探這家店鋪。

　　主要還是他殺膩歪了，雷龍舟遁走迅捷，三天時間，李悠幾乎繞了云夢城周邊快一周。有正好遇到的，順手救了些人。也有去晚的，只看到殘垣斷壁，腐尸遍地。三天時間，死在李悠手里的血神子起碼上百了。但是李悠知道，這治標不治本。

　　只有誅殺了本地負責的浮屠血海宗的弟子，強迫那些還未被魔意侵蝕成血神子的江湖人修煉他的功法，才能從根子上解決云夢城的危機。

　　商號名為秀水商號，明面上是一個三級宗門秀水宗在城里的買賣。這些情報都不需要打聽，風間那里自然有儲存的平日里搜集的云夢城各個宗門的基本信息。

　　但是李悠并不覺得一家三級宗門，有膽量冒天下之大不韙，和山賊水匪交易。當然不排除他們窮瘋了，為了賺錢不管不顧了。但是這么大的交易量，似乎不是一家三級宗門有能力吞下的，主要還是在并不影響市面上正常交易的情況下。

　　經過前世市場經濟的熏陶，雖然不是專業的，但作為一個銷售，畢竟也算基層從業者。李悠明白市場的敏感程度，一個成熟的市場短時間內是小波動的，但長期看來基本是穩定的。但是如果短時間內供求的某一方出現了大的變量，第一時間就會反映到價格上。想想穿越前，由于非洲豬瘟，生豬出欄量銳減近半，飛快的就反映到了價格上。導致李悠只能吃點雞肉來滿足對肉的渴望。就知道商人的動作有多敏銳了。

　　幾乎相當于一個黑市的交易量，突然出現在云夢城的市場上，按理來說，需求的增多，必然拉起價格的上漲。但是云夢城市面上的價格波動，并未有太大的起伏。

　　到了這一步，李悠就已經基本確認了楚王府有問題。能做到這等程度的，除非是圣門出手，否則夠資格，有實力的，也就楚王府一家了。當然了這只是李悠的判斷，并沒有具體的證據支撐他的結論。

　　好在，李悠又不是玩青天大老爺私訪，尋找證據告倒敗類那一套。當然了，要想對楚王府這樣的藩王，統治正統出手，充足的證據還是必要的。這就交給隱劍的暗樁慢慢搜集吧。李悠需要的只是一個方向，一個指向問題癥結的核心方向。

　　江湖事，歸根結底，還是一刀的事。

　　秀水商號所在地離城界不遠，這也正常，這類大宗商品交易的商號，需要不小的庫房儲存。城內寸土寸金，一般宗門怎么可能像圣門那樣敗家，用空間陣法拓展庫房空間。他們那點利潤，干上幾百年怕都不夠布置一套空間陣法的。所以臨近城界的偏遠地帶，才是適合他們的地方。

　　李悠在外圍觀察了一陣，并沒貿然上去驚動對方。

　　你別看影視作品中，主角動不動上門化裝偵查。但李悠自己就是干銷售的，他是真見過那種明明一知半解，卻硬要裝內行，好方便搞價的。你是不是干這一行的，其實對于行內人來說，幾句話就露餡了。李悠沒接觸過這個世界的日常消耗品的大宗交易，之前都是莫訥言和楚柔桑他們負責的。所以李悠沒打算進去露怯，驚動對方。

　　反正風間的情報，這家秀水商號每五日就要運出去一大批物資，算算時間也就明天了。李悠提前過來，也只是看看有沒有礙眼的人物。只要他們明天出貨，李悠相信憑借雷龍舟的遁法無形，還沒有跟不上的。讓對方心甘情愿的帶自己去浮屠血海宗的據點，總比自己強行拷問來的可靠些。

　　但是，有時候事情的發展，還就是那么巧。

　　李悠剛遠遠地隨便找了一家路邊敞篷的簡陋茶館，一邊喝茶，一邊用余光掃向秀水商號。一個身影就映入了李悠的眼簾。

　　要說也巧，但凡換了浮屠血海宗的任何一個弟子，李悠也不認識。不出手的話，李悠也很難辨識金丹以上的浮屠血海宗弟子。低級的倒簡單，手機一照，原形畢露。

　　但這個還真認識，不，也說不上認識，只是見過這個身型。正是青霧城外和盧拓羅一同出手的那名未報名露臉的浮屠血海宗弟子。

　　雖然未露面，但是李悠現在頂級的靈魂力，區區過目不忘不過是附帶的小能力。只要被李悠看過，那就像掃描記錄了一般，準確詳盡。更重要的還是當時這兩個浮屠血海宗的弟子引起了李悠極大的興趣，觀察的比較仔細。尤其是剛殺了盧拓羅，對另一個人的出現，李悠是先入為主的做好準備的。畢竟兩人當時是在一起，按理說也不會分開的太遠。所以只是一個熟悉的背影，就讓李悠確認了身份。

　　李悠雙眼微瞇，繼續喝茶，不動聲色。內心卻翻騰了起來。

　　設身處地的想，這名弟子的實力和盧拓羅近似，但是根基更牢固，潛力更大。所以地位應該還在盧拓羅之上。這樣的身份，會為了區區生活物資，親自跑來護送？反正李悠不會，這點小事早就甩給弟子楚柔桑了。

　　除非對方意識到了什么危險，或者另有其事。

　　等等！

　　李悠一愣，差點抽自己。

　　總不會是自己這幾天大開殺戒，引起對方的警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