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太嫩!”
孟浩遠三人經過最初的震驚,都是修心有成之人,馬上也就鎮定下來。也很快察覺了一點問題。
薛韋老魔是傳奇,縱橫之際,他們三個才剛踏上修行之途。可以說是從小聽著老魔的傳奇故事長大的。但是薛韋的傳奇雖然燦爛,卻如流星般,從崛起,到消亡不過區區數十年。他們幾個根本沒機會親眼見識到薛韋的兇威。
但是現在的三人都是成名已久的絕頂人物,看人辨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準則。
現在出現的這個人,刀,確實是那把兇名卓著的殺生血刀。境界雖然是元嬰期,但總覺得差了點意思,算不得絕頂。這個其實還能理解,薛韋畢竟不是圣門出身,屬于野路子硬拼出來的道路。境界差了點,但戰力彪悍也能理解。
最關鍵的還是殺氣,這個傳說中以殺立世,以殺立道的老魔,在三人的認知中,絕不該是現在這樣,殺氣肆意。這話并不矛盾,對于高手而言,什么力量,真氣都要往后排。最最核心的永遠是控制。完美控制的力量,一分力也能發揮出十成威力。而相反,失控的力量,就是繡花枕頭。
薛韋這樣,領悟了殺道,又從那么殘酷的戰斗中幸存下來的人物,要是連自己的殺氣都控制不住,那不是開玩笑么?
當然了,最大的證據,還是宏渡還活著。能從三百人的圍攻中活下來,戰斗路子必然是最務實,最精簡,最省力有效的路子。現在這樣,擋下攻擊救人,對峙,簡直就是對老魔這個名頭的侮辱。
果然,那人雖然沒摘掉擋住大半個臉的寬大斗笠,但是開口了。
“好膽,老祖名諱是爾等有資格直呼的。浮屠血海宗,魔將盧拓羅,讓你做個明白鬼,知道死誰手里。”
聲音沙啞低沉,但能聽得出來,年齡并不大。
雖說少年心性,忍不住報個腕,開兩句嘴炮。但整體性格畢竟不是那種嘴炮選手,兩句話說完,也就不再廢話,長刀帶起濃郁腥臭的血氣,飛撲向宏渡。
與此同時,堪堪壓制住張輝陽和喜頭陀的祁佟山,也突然間危險了。同樣的血色長袍,血色長刀,遮住頭臉的寬大斗笠,一個金丹境的高手突然出現,加入了混戰。并且瞬息間掌握了主動,成了主攻手。張輝陽和喜頭陀反而成了輔助。
原本一面倒的局面,頃刻間大反轉。宏渡和祁佟山只有招架之力,竟然很快落了敗相。
圖常龍和元閽對視了一眼,重重嘆了口氣,突然起身。
孟浩遠本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沒有出聲。他能理解,叛徒是叛徒,弟子是弟子。自己的弟子犯錯了,自己罰,還輪不到外人插手。如果敗了,亡了,丟的又不會是九天的人,落的還是蓬玄洞天和蓮華寺的面子,是他們兩個當師父的面子。
而且這倆小子還需要活著,還不是他們可以死的時候。
更重要的,身為三圣門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們在這兩個浮屠血海宗的人出現后,想到的是更嚴重的問題。一個老魔薛韋不算什么,世上總是不乏一些特殊靈根,一些特殊機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蹦出來一兩個這樣的高手。但是這些高手都有個特點,過程不可復制。雖能逞兇一段時間,但最終還是淹沒在了歷史長河中。
但是這兩個人表現出來的戰力,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薛韋不但活下來了,還把他的特殊經歷,總結提煉了出來,已經形成傳承了。一個對三圣門的統治地位,都產生了一些威脅的頂級傳承。
孟浩遠已經忍不住罵娘了。監禮司要干什么?養虎為患不懂么?
屁股決定腦袋,哪怕和主脈那些人分歧很大,但是對于孟浩遠而言,維持儒門的人道正統,江湖地位,這些卻是共同的目標。這也是李悠愿意拜在他名下的原因,只有這樣的共識,儒門的正統身份,李悠將來打算干的事,才能美化為為了儒門好。否則他打算做的事,無疑是一場革命,是會招來整個儒門的同仇敵愾的。
然后事情就簡單了,但也復雜了。
圖常龍身形未動,只是抬手一擲,一卷精美的絲絹畫卷,破空而去。元閽則是把手中把玩的一個泛著油光的陶缽,丟了出去。
圖常龍的靈根極為特殊,叫做山河百態圖,是一種極為少見的空間屬性靈根。自成天地,最善吸人納物,禁錮強敵。
元閽的陶缽卻是法寶,這是佛門弟子最喜歡的法寶之一。就像道門弟子就算不是劍修,也喜歡配把長劍。儒門弟子必然有只好筆一樣。缽,杖,袈裟這三樣基本上是佛門弟子煉制法寶時,唯三的選擇,身份的象征。
此缽名為紫金降魔缽,同樣是禁錮鎮壓強敵的好手段。
兩人出手也沒打算殺人,而是打算拿下來,好好問詢一番。
萬沒想到,浮屠血海宗的那兩個弟子,似乎對危險有著非凡的警覺。這邊兩人剛一出手,那邊毫不猶豫,完全不顧敵人,身化血云,直接逃了。速度之快,似乎還有專門的功法支撐。
畫卷與陶缽閃過,激烈的戰場瞬間只有幾具死尸留在原地。
與此同時,得到師父傳信的蓬玄洞天,蓮華寺和青云書院,高手盡出,控制住了城內暴露了的九天成員,和城外那一幫還在等著善后的秘聞閣人員。
什么計劃,什么設計,層出不窮的意外,讓孟浩遠三人也只能疲于應對。本來還想隱身后方,讓李悠這個香餌站在臺前吸引注意。哪成想又冒出來個浮屠血海宗,一下子讓三人坐不住了。
在李悠看來,當然是九天這樣隱藏極深,勢力極大的組織威脅大了。但是身份決定了眼光,從孟浩遠三人的角度看,這個浮屠血海宗才是心腹大患。
九天雖然隱秘,但老鼠就是老鼠,一旦見了光,有了防備,威脅就有限。這當然也是三人還并未窺探到九天真正的潛力所在。
但是浮屠血海宗卻是一個很不好的標桿,一個邪門外道的標桿。邪門外道之所以雖然受圣門排斥打壓,但并未趕盡誅絕。根本說來還是水平有限,根本威脅不到圣門的地位。那些漏洞百出的傳承,讓那些邪道修士優缺點都極為突出。真有需要處理起來并不麻煩。邪道唯一能稱得上優勢的也就是速成了,用潛力,未來,甚至生命換來的一時強橫。這在圣門眼里,螻蟻一般。
但是剛才兩個浮屠血海宗的弟子,表現出來的實力,卻引起了三人的警覺。雖然能察覺到他們的修行也存在問題,根基有些問題。但是能夠元嬰,還是相當強悍的元嬰,能發揮出元嬰應有的恐怖實力,這就證明這個傳承就算還不完善,但已經夠完整了。真正可怕的是那個第二個出現的金丹弟子,其根基,底蘊,明顯比那個元嬰強出不少,連殺氣都控制的幾乎不可查。
這不但說明這個宗門的傳承還在進步完善,更說明后繼有人,發展的很好。宗門,勢力,功法傳承雖然重要,但本質還是人。
孟浩遠就因為把心腹弟子散了出去,造成青云書院沒有扛鼎的弟子。以至于他在青霧城,和儒門內部,地位都有所降低。評定一個勢力的實力,除了鎮派的頂尖高手,各個年齡段,各個境界的弟子的情況,也是重要的參考依據。
所以孟浩遠三人才顧不得剛商量的計劃,直接強硬插手了。同時也讓孟浩遠尷尬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圖常龍和元閽。監禮司養虎為患,這鍋儒門甩不掉,連帶的孟浩遠也很沒面子。
元閽召回陶缽,里邊鎮壓了宏渡和監禮司的正副隊長。至于苗賓靈那種小雜魚,元閽才懶的出手。輕彈陶缽,把正副隊長甩了出來,元閽對著孟浩遠冷哼一聲,轉身就走。意思很明顯,這破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圖常龍臉色也不好。
“那兩個好像不是監禮司的,還在朝廷掛著不小的懸賞。就當老道我的心理補償了。”
說完,也起身離開了。
清凈的茶館,瞬間就剩四個人了。
李悠,孟浩遠和被禁錮了,只能擠眉弄眼表達憤怒的正副隊長。
孟浩遠強忍憤怒,揮手解開了兩人說話的能力。
“孟浩遠,你果然和這李悠,和道門,圣朝有所勾結。罪證確鑿,你等死吧!”
兩人看到孟浩遠身邊坐的李悠,面露了然之色,一副錚錚鐵骨,破口大罵。他們知道九成九活不了了,那就死的有尊嚴點,死的痛快點。
孟浩遠目光森然,冷若冰霜。
“說說看,浮屠血海宗是怎么回事?監禮司何時背叛的儒門?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孟浩遠的厲聲喝問,把兩人問的一愣。這劇本似乎有些不對,不是該他是背叛者,心狠手辣殺我們滅口么?哪里來的底氣,問得這么理直氣壯。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會以為孟浩遠是倒打一耙,強詞奪理。但兩人畢竟是監禮司的精英,剛才情況復雜多變,兩人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現在淪為階下囚,反而可以全力思考了。
不對!
兩人的臉色突然有了變化。
“沒有浮屠血海宗,只有監禮司暗部血殺組。他們只是負責暗殺,干臟活的小組,什么時候成宗門了?”
情報出身,兩人不乏敏感性。單純的一個宗派名,很快引起了兩人的廣泛聯想。
孟浩遠臉色蕭索的揮了揮手,徹底解開了兩人的禁錮。
“第一,他叫李悠,我的關門弟子,域外玄淵帝國子民,父母雙亡。第二,你們今天面對的敵手叫九天,是一個隱秘的勢力。具體的你們自己評估。第三,浮屠血海宗啊,你們監禮司養虎為患,破壞圣門根基。等著道門和佛門的聯合問責吧。這些我都會傳書回主脈,你們別想著隱瞞,還是好好想想怎么善后吧。”
此話一出,兩人徹底色變了。
孟浩遠的罪責大不大?這個很難說,李悠的問題完全是個引子。本質還是儒門主脈要敲打各地分支書院,增強自身的話語權。孟浩遠是一個不大不小挺適合殺雞儆猴的目標罷了。就像李蔓露他們拿秦王府開刀,震懾各地藩王一樣。
李悠的身世,只不過是個催化劑罷了。但要是真的追究起來,其實真不算什么。三大圣門相互通婚,收徒,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門當戶對,圣門的弟子的交際圈基本也就在圣門弟子間。這本就是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事,比莫須有好聽點罷了。
更何況以孟浩遠的身份,說出第一句話,就已經代表了李悠,放棄了皇子的身份,放棄了對圣皇之位的繼承權。這個臺階,對于圣門間行事來說,已經夠了。大勢力之間不需要那么直白,多是這種模糊的利益交換。
孟浩遠和李悠如此大的讓步,如果某些人還揪著不放。這就是破壞規矩,破壞圣門間那種人為保持下來的,雖然不明顯,但是必須遵守的潛規則。那引來的反彈,可不是任何個人,勢力能夠承受得起的。
而孟浩遠后兩段話,簡直對這兩個出身監禮司情報線的老人來說,太刺激了,太打臉了。
他們到現在都還以為今天面對的是孟浩遠,或者圣朝暗中的勢力。結果卻是一個連他們都不知道的第三方,一個實力如此彪悍的勢力,身為監禮司,卻一點不知道,臉啊,啪啪的。
至于浮屠血海宗,養虎為患什么的,他們也知道問題不小。但是高度不夠,他倆倒還沒意識到是何等麻煩的問題。甚至孟浩遠所說道門和佛門的聯合問責,在他們看來也不過是孟浩遠扯大旗當虎皮,給自己增加籌碼罷了。
兩人黑著臉,強撐著施了個禮,保持住了監禮司的氣度,悶不吭聲的走了。殊不知狂風驟雨,即將到來。
看著兩人離開,孟浩遠臉色才稍微好了點,轉向李悠。
“李悠,我放走了他們倆,你有什么意見么?”
李悠一攤手。他又不是真的菜鳥,兩世為人,哪怕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敵人和對頭,內敵和外敵,他還是分得清的。李雪健老師說了,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再說了,放都放了,有意見有用么?
“老師,我明白的。都是儒門弟子,不得同門相殘,他們不能死在我們手里。”
“屁!”
孟浩遠不屑的一撇嘴。
“這倆白癡根本不知道惹了多大麻煩,監禮司一個都活不了,老子懶得臟了手罷了。還同門,他們對我下手的時候可一點不見同門情誼。你小子記住了,既然正式入了儒門,一定要清楚。黨同伐異,黨爭,思想之爭,信仰之爭,只有不死不休,斬盡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