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2. 有言在先

　　（春節快樂）

　　剛出差歸來的大包小包堆在玄關，視覺上頗具沖擊，感覺上十分棘手。不過，中森明菜出馬，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這一切理順的井井有條。

　　巖橋慎一獨自在家這幾天，家里雖然沒有一塵不染，倒也沒有亂成一團。就像兩個人一起生活之前，中森明菜到巖橋慎一的住處時看到的那樣，不很周到，卻也井井有條。

　　其實，結婚以后，許多事也和先前沒什么兩樣。

　　只不過，自從正式當了巖橋慎一的太太，過去許多已經習以為常的事，見慣了的東西，中森明菜也像是第一次經歷，第一次見識似的，內心裝滿新奇，饒有興致的觀察，像在玩一個找不同的游戲。

　　這樣的心態不可謂不微妙，但正是有著這種心態，中森明菜才是個剛結婚的新太太。

　　幾天不見，小狗健太格外熱心，時不時跑到中森明菜腳邊，在她忙碌的時候博取關注。每到這時，中森明菜就停下手里的工作，陪小狗玩一會兒。

　　撒嬌鬼小狗親昵地圍著自己轉，就讓中森明菜愈發的想念巖橋慎一。剛剛新婚，連短暫的分離，也如同熱戀時那樣，讓人心癢難耐。

　　但與熱戀時有所不同的是，新婚以后的暫別，在期待見面的時候，除了期待巖橋慎一這個人之外，還懷著一份小小的好奇，想知道新婚的小別之后，巖橋慎一會是什么反應。

　　這一點小小的好奇心，是中森明菜自己也懵懵懂懂的。她隱約感覺到這樣的想法，卻也說不清這份想法。最后，便都只化作一種感情，即對巖橋慎一濃烈的想念。

　　在消滅那座行李山的中途，中森明菜隨手把巖橋慎一換下來還沒來得及收的衣服放進洗衣筐。

　　煙灰缸被束之高閣，里面干干凈凈，沒有用過的痕跡。

　　結婚之前，絕對不許不小心。但結了婚以后，想快點生小孩。關于這些，中森明菜結婚前就在暢想，結婚以后立刻付諸行動，說服巖橋慎一乖乖戒煙。

　　過去，巖橋慎一不在中森明菜面前吸煙，但在外面，或是獨自一人在家里的時候，也會點上一支。但自從把戒煙上升到“生育大計”之后，關乎到人生大事，巖橋慎一肯定不會跟太太斗智斗勇。中森明菜發了話，他就老老實實開始戒煙。

　　在太太的要求下戒煙，說不定會因為這種事遭人嘲笑——如果是上班族的話。好在巖橋慎一這個上班族，在公司里他最大，日常是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不會有工作上的人向他提問“為什么不來一支”這樣的笨蛋問題。

　　…而盡管巖橋夫婦已經開始考慮生小孩的事，但因為婚禮還沒有舉行，所以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實施階段。反過來說，也正是因為湊巧留出了這段準備的時間，才讓中森明菜在要求巖橋慎一戒煙這件事上勁頭十足。

　　中森明菜留意著時間，等到搬走了那座行李山，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時，正是要準備晚飯的時間。

　　冰箱里，她前一天打電話時要的食材一應俱全。

　　前一天中午，中森明菜和巖橋慎一打電話的時候，夫妻兩個商量她出差回來以后的第一頓晚飯要如何安排。

　　巖橋慎一提議要預訂餐廳，這個中森明菜卻不怕辛苦和麻煩，剛從外地出差回來，最想做的就是認真準備飯菜，在丈夫回家時替他奉上，而不是去外面吃大餐。

　　要是在結婚之前，巖橋慎一的提議肯定占上風。可結了婚，中森明菜就變了想法。哪怕之前兩個人已經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但結了婚以后，還是讓一些事發生了改變。

　　從這點來說，兩個人都在有意與無意的時候，體會著結婚這件事帶來的細節中的變化。

　　不過，中森明菜列出采購清單，巖橋慎一前去采買，這樣的合作模式倒是沒有變。她檢閱著一應俱全的冰箱，心情舒暢。她在籠罩心頭的一絲溫馨之中，準備一展身手。

　　周一這天，下午四點，巖橋慎一就已經走進酒吧，和富士電視臺、以及電視制作公司的干部們齊聚一起，商談有關那部極道電影的事。

　　電視臺的從業者們，離開了酒吧和夜總會就什么都談不成。

　　從正式決定了要制作這部電影，再到如今坐在一起進行較為正式的商談，剛剛不過一個月。但就在曰本制作一部電影來說，這個速度甚至顯得有些慢了。

　　也就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稻川會和住吉會聯合將極東會吞并之后，掃尾的工作已經進行了個七七八八。

　　這樣的速度，甚至讓巖橋慎一想感慨一聲“曰本極道的效率比曰本警察高得多”。

　　…或許，這樣的感慨并不為過，而是實話實說。

　　事件塵埃落定，巖橋慎一要達到的目的也已經達成，在正式決定要制作這部電影以后，自然而然，就會模糊掉故事的真實背景。

　　真要說的話，普通大眾少有人會真正去追逐一部電影或是電視劇的原型，除非制作方自己大肆宣傳。因此，只要模糊掉重點的部分，即使在一部分觀眾眼里，這個故事會讓自己聯想到現實中的什么事，也只不過是一則小小的八卦而已。

　　制作會描寫極道不利一面的電影，最危險的情形，其實是被某個極道組織認為這樣的電影是對己方的影射，于是對制作者飽以老拳，教訓一番。

　　但這樣的情形，絕不可能出現在這部電影的銀幕之外。

　　電影的劇本委托給了三谷幸喜，這個新嶄露頭角的劇作家，如今和富士電視臺簽有專屬合約。既然起用了富士臺的編劇，電影制作完成后的發行，也一并委托給了富士系的發行公司。

　　今天這場商談，三谷幸喜也被一道邀請，參加這場商討會。

　　巖橋慎一到今天，才第一次跟三谷幸喜見面。此君就外表來說，就是個普通上班族的形象，沒什么特別之處。但面貌神情，卻宛如一臺機器人，臉上戴著的一副呆板的黑框眼鏡，令他的雙眼看起來更加沒有感情。

　　幾句簡單的寒暄之后，巖橋慎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倘若面前這位三谷幸喜真的是機器人，定是那種會接連不斷說出三百個冷死人不償命段子的冷笑話機器人。

　　不過，盡管巖橋慎一在心中如此吐槽三谷幸喜給他的印象，但他也清楚，這位三谷幸喜，是個出類拔萃的喜劇作家。而只要足夠天才，那么，一點怪癖非但不會減分，還會成為所謂的“天才特別魅力”。

　　巖橋慎一沒有從中體會到這種魅力。但是，不論三谷幸喜其人好不好相處，但在談論起正事的時候，他一絲不茍，認真嚴謹，每每迅速切中主題，是個不錯的工作伙伴。

　　偶爾，三谷幸喜脫口而出一句妙語，逗笑了在場的人，自己卻面無表情。有時又正相反，旁人無動于衷，他自己倒是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樣的一個人，不可謂不奇妙。

　　三谷幸喜加入富士電視臺之后，接連展露出自己出色的才能。

　　電視臺正處在積極探索新的電視模式的關鍵階段，這個階段，正是要依靠富有獨創性才能的劇作家與臺本作家的時候。這樣一個總是能冒出別具一格點子的劇作家，雖說如今在富士電視臺內資歷尚淺，沒有挑過電視劇的大梁，但毫無疑問，前途無量。

　　這部極道電影，是一個外殼滑稽，但充滿血色幽默的故事。

　　一個地產開發計劃，兩個明爭暗斗的繼承候選人，三個不同組織的明面交鋒與私下勾結，

　　圍繞一樁迷霧重重的命案，真相套在一層又一層的殼里。每當感覺已經接近了真相，其實仍有人黃雀在后。到了故事的頂點，連真相也已經變得不再重要，或者說，真相從來都不重要。

　　如此的一個故事，比起一個絕對出色的主角，更需要一批演技扎實出眾的演員。

　　除此之外，要伴著爵士樂的背景夸張表演，就還需要一位出色的作曲家來負責配樂的工作。

　　在演員的選擇上，研音與渡邊萬由美的事務所都沒有合適的候選者，因此，就無需考慮給自己人預留合適角色，盡可將目光放眼業界。

　　當然，演員與角色的合適度固然重要，但如果能夠置換到資源，就更好不過。而在起用了富士電視臺的劇作家、又將發行委托給富士系的情形下，如果是富士臺推薦的演員，自然也要認真考慮。

　　巖橋慎一不打算干涉內行人的事，但這部電影的點子來源于他。這場商談會上，他只對自己的想法加以解釋，對其他人的觀點則以傾聽為主。當然，有他認為不妥的地方，也會提出來。

　　總體來說，是個不難打交道的人。

　　而在演員的選擇上，巖橋慎一唯二給出的意見，就是希望能邀請陣內孝則和竹內力來出演。

　　陣內孝則是搖滾樂隊出身，樂隊解散后轉型演員，作為演員也頗為成功。而他本人的形象，既硬派、又帶有些許喜劇色彩。他在轉型之初，出演過好幾部極道類的電影。

　　在考慮演員人選的時候，巖橋慎一看過一些近年來的與極道有關的電影，除了從中發現的陣內孝則之外，中意的另一位就是竹內力。

　　竹內力天生一張極道大哥臉，并且不是那種狹義云天的大哥，而是那種老奸巨猾，狠辣無比的大哥。他自出道以來，就常常在極道電影里露面，是業界認證的極道專業戶。據說，這位大哥私下里，與極道組織之間的來往也十分深刻。

　　在曰本藝能界，凡是能長期跟極道電影打交道的導演、編劇、或是演員，大概率與極道組織之間存在若有若無的聯系，而小部分人干脆就成了“沒有加入組的極道份子”。

　　說到底，極道電影這東西，是必須要隱于暗處的極道組織在臺面上的形象代言，更是不得不隱于暗處的極道組織，在將目光投向臺面上時，最先看到的，一定是與自己有關的。

　　巖橋慎一屬意竹內力這樣公認的極道專業戶，是中規中矩的品味。不過，他會想到陣內孝則，就稍微令人意外。

　　這幾年，陣內孝則又是出演時代劇，又是在都市劇里露臉，有點遠離極道電影的意思。巖橋慎一能想到他，可見著實花費了一番心思。

　　在對演員的建議上，巖橋慎一就到此為止。雖說他在考慮人選的時候，發現了好幾個合適的演員。

　　但既然不是自己的一言堂制作，在主要演員的分配上，就必定會牽扯到電視臺、研音、渡邊系之類的關系，就算他一口氣給所有的角色提名合適的演員，也不可能會完全按照他的想法來進行，反倒顯得自己行事輕佻，與一貫不干涉內行的行事作風相悖。

　　心中清楚這一點，巖橋慎一就不做多余的事，只把自己的那一份拿在手里。

　　商談過劇本的細節之后，三谷幸喜便退到了配角的位置，不發一言，聽在場的其他人說話。

　　其實，身為電影的編劇，他在選角方面的話語權不小，雖說未必能決定什么，但他提出來的意見，一定會被認真參考。

　　但在結束了和巖橋慎一的探討之后，他便置身事外起來。與其說是置身事外，倒不如說是一直都在冷靜的觀察。三谷幸喜除了低頭喝酒，便是默默打量巖橋慎一，似乎在研究他這個人的構造。

　　巖橋慎一時而覺察到投向自己的目光，但搞不懂這個冷笑話機器人是要做什么，干脆不變應萬變，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從下午四點到七點半，每換一個話題，這幫人就換一家店。這場商談會將到尾聲，之后，參加會議的眾人再去享用正餐，和餐后的花酒招待。

　　今天，中森明菜從福岡出差回來，巖橋慎一跟太太約好了要回家吃飯，有言在先，今晚另有安排。商談會過后的例行招待，也由制作公司那邊的經理負責。

　　這一場會散場之前，三谷幸喜終于又久違地找巖橋慎一搭話。然而一開口，說的卻是：“我是明菜桑的粉絲。”

　　巖橋慎一反應了一下，點點頭，“承蒙您的支持。”其實，富士電視臺的干部在引薦三谷幸喜的時候，就跟巖橋慎一說起過，他是中森明菜的粉絲。

　　不僅如此，還滿心希望，將來有機會能跟中森明菜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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