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5. 名正言順

　　發生了什么？

　　演唱會的場館之外，聚集在那里的粉絲們，聽著場內接連不斷發出的歡呼聲，對著這不清晰的漏音，心中既興奮又迷惑。

　　興奮感來自于粉絲的直覺，以及一份與場內的大明星和觀眾們同心協力、分享喜悅的心意。然而，不知起因是什么的歡呼聲，則本能般地令人充滿疑惑。

　　發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在會場里發生了什么大事，絕不會有如此聲勢的、接連不斷的歡呼聲。

　　身在場外的粉絲們，一邊為無法即刻解答的問題感到迷惑，另一邊，在疑惑的同時，先以聽從直覺，也跟著送上捧場的掌聲。

　　反正，不管是什么事，既然場內在歡呼，就是好事。

　　身在場外粉絲們之中的小山美穗，從演出開場時，便自然而然成為了捧場的人當中的一個。

　　只是，與其他人稍有不同。當粉絲們通過演唱會的漏音，辨認出此刻在唱哪一首歌時，小山美穗的腦海之中，時而會浮現前一天在場內所看到的場景。

　　今天，與場外的粉絲們待在一起，小山美穗不知不覺，流連忘返。然而，唯有在此時此刻，小山美穗不知道，場內這接連不斷的歡呼聲，究竟是發生了什么。

　　她懷揣著這個得不到解答的問題，帶著疑惑，被卷入此刻的氣氛里，隨著眾人一起鼓掌。

　　“我結婚了。”

　　返回演唱會后臺的聲音層層疊疊，但這簡單的一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后臺紛亂忙碌的腳步聲，似乎有了一瞬之間的停頓——但也或許只是自己的錯覺。為這句結婚宣言停住腳步的人，其實只有自己而已。

　　柏木章子回過神來之后，覺得紛亂的后臺，在這一瞬之間，變得更加紛亂。

　　剛才，通過監視器的那一瞥——畫面里，一身白色禮服，戴著一塊短頭紗的中森明菜。柏木章子現在想起，終于確定自己剛才的聯想并非是錯覺。

　　看著那樣裝扮的中森明菜時，柏木章子在心里，下意識想到了婚禮。現在再說起來，似乎有事后諸葛的嫌疑。可是，柏木章子在那一刻，的的確確，那樣認為。

　　其實，此刻的后臺，為了中森明菜這句宣言而受到震動的人，并非只有柏木章子，為這一句話下意識抬頭的工作人員不止一兩個。但在工作時間里，驚訝不能流露出驚訝，失落不能表現出失落，更沒有機會為中森明菜鼓掌歡呼，送上祝福。

　　在被鋪天蓋地的演唱會宣傳包圍，在出現在了自己眼前的兼職機會、以及對中森明菜朦朧的印象的鼓動下，報名了演唱會的臨時工的時候，柏木章子無論如何想不到，自己成為了中森明菜宣布婚訊的見證者。

　　盡管她不能立刻送出自己的祝福…

　　而在聽著從會場返回來的接連不斷的歡呼聲時，也不能夠為她送上歡呼。

　　柏木章子的腦海之中，浮現出小山美穗的身影。心想，她這個忠實粉絲，聽到中森明菜要結婚的消息時，會是什么反應？

　　當冒出這個念頭時，柏木章子心中似有一根針扎過。

　　是因為中森明菜，兩個從來沒有交集、或許也本不會有交集的人，有了那樣一段緣分。人生兜兜轉轉，今時今日，逃離東京的自己，竟在演唱會的后臺，成了中森明菜宣布結婚時的半個見證者。

　　柏木章子快步走著。層層疊疊的回聲傳到后臺，她聽到觀眾們的歡呼，聽到中森明菜的發言，聽到——

　　“要當個好太太…但是，我還沒有打算引退。”

　　一直以來，向往著結婚引退的中森明菜，卻改變了主意。

　　那個時候，柏木章子聽小山美穗說，中森明菜有位穩定交往的男朋友。小山美穗說過，要是有一天，聽到中森明菜結婚引退，一定又為她高興，又感到不舍。

　　柏木章子也曾想過，等到中森明菜引退的那天，自己與小山美穗之間那根緣分的蛛絲，也就徹徹底底斷絕。

　　可現在，中森明菜改變了主意，選了另外的一條路。

　　等美穗醬看到了新聞，肯定會很高興。

　　柏木章子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心里一跳，意識到，這個想法如同一枚硬幣，而硬幣的另一面其實是：聽到了中森明菜這個決定的自己，真的很高興。

　　就算再沒有重逢之日，也還是為那根緣分的蛛絲沒有徹底斷絕而暗自慶幸。曾經，柏木章子的心里如此想道。當想著與小山美穗的那段友誼時，柏木章子就有正直生活的勇氣。

　　正直的生活…

　　其中包括坦率地面對朋友嗎？

　　無論自己此時此刻是怎樣的處境，無論未來如何。

　　柏木章子加快了腳步。

　　名古屋的巡演最終場，在絕頂的熱烈氣氛之中，迎來了尾聲。

　　宣布完人生大事之后的中森明菜，收起了那一刻私人的真情流露，就又是那個氣場全開的桃浦斯達。

　　舞臺上的她全力以赴，臺下的觀眾們，也竭盡所能為她應援。

　　心中珍視粉絲，對粉絲們抱著一份相當的真誠，因而堅持要在舞臺上宣布這件事的中森明菜，以及對中森明菜有一份深情厚意，打從心里愿意為她送上祝福的粉絲們，彼此之間，充滿一份微妙的默契，令本就精彩的演出更加精彩。除了精彩，還有一份無需言說的溫馨。

　　安可的環節如例行公事，中森明菜并沒有讓粉絲等待太久，第一次退場后，沒過多久，舞臺的燈光便又重新亮起。

　　當觀眾席里為中森明菜的重新登場歡呼時，關系者席位陸續有人先行退場。名古屋當地的地元藝人，在巖橋慎一這樣從東京遠道而來的人眼里，沒什么特別的。但在當地人眼中，卻是不大不小的明星。關系者席位的人先一步退場，是約定俗成的慣例。

　　要是平時，來看中森明菜的演出，巖橋慎一肯定會看到演出結束后再退場。

　　他看了看岡田有希子，這個真正的忠實粉絲，還在認真看演出。一整場演唱會跟下來，此刻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相當投入專注。

　　覺察到巖橋慎一的目光，她總算舍得把注意力從臺上的中森明菜那里移開，轉過臉來。

　　巖橋慎一剛抬手指了指關系者通道的方向，岡田有希子便立刻會意，露出個起哄似的笑容。對著這么一張笑臉，巖橋慎一有幾分無奈，但也不是不覺得好笑——笑話這個岡田有希子太孩子氣。

　　不過，岡田有希子自己顯然不這么認為。她沖巖橋慎一輕輕揮手，請他自己行動。

　　巖橋慎一盡管在臺前露面的次數不少，但畢竟身份還是幕后黑衣人，即使與普通觀眾們一起離席，也不至于造成騷動，但在中森明菜剛剛當場宣布了婚訊之后，就未必如此了。

　　當然，他先一步走開，真正的原因肯定不是為了躲避可能出現的騷動。

　　岡田有希子固然個性天真，但冰雪聰明，一猜便猜得到，巖橋慎一要去往后臺。她頗有在這種重要關頭不要當電燈泡的自覺——盡管后臺人來人往。

　　離開了會場，仍能聽到來自場內的、層層疊疊的回聲。巖橋慎一伴著這熟悉且模糊的旋律，穿過走廊，走向后臺。

　　期間，他與在這個時候離席的關系者席的人相遇，對方主動和他打招呼。巖橋慎一客氣應付一句，繼續走他的路。

　　擦肩而過的關系者，雖說剛在不久之前見證過中森明菜當場宣布婚訊，但此刻與巖橋慎一碰面，也不好貿然對他道這聲“恭喜”。相比起普通的觀眾，今后不知什么時候就要跟巖橋慎一打交道、并且還要討得他歡心的藝能界人士們，面對他時，要來得顧慮更多一些。

　　后臺依然人來人往，不過，與開場前相比，此刻的氣氛明顯要有些不一樣，腳步聲不像開場之前那樣緊張，那一絲雜亂之中的井然有序，此刻也已經淡了。

　　側耳傾聽，臺前的中森明菜，已經開始準備唱今天的最后一首歌。

　　巖橋慎一在此時出現，后臺的工作人員，向他低頭行禮。巖橋慎一覺察到后臺的氣氛略有不同，只當這是演唱會結束前難免的松懈，因而并不在意。于是，也沒有把工作人員看待他時，態度之中微妙的變化放在心上。

　　一場演唱會不等開完，這個若無其事出現在后臺的“關系者”，就成了“家屬”。

　　老經紀人大本在走廊待機。

　　演唱會結束后的歌手往往狼狽不堪，此刻小助理在舞臺邊側等待，老經紀人不便出現在中森明菜附近。

　　這一會兒，見到了巖橋慎一，大本自覺有了用武之地，主動寒暄。

　　“巖橋桑。”

　　大本面露微笑，和他道了一聲恭喜。

　　巖橋慎一收下今天的這第一聲“恭喜”，也笑著向他道謝，和他客氣道：“辛苦了，大本桑。”

　　中森明菜要在演唱會上宣布婚訊，這件事大本當然知情。不過，在被正式說出口之前，一切仍舊有所不同。直到此刻，大本才覺得自己這聲“恭喜”名正言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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