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那摞登記冊走出了房產交易管理局,董彪上了車,掉了頭,直接駛向了唐人街的方向。羅獵不禁疑道:“彪哥,不是要去照相館拍照片嗎?”
董彪斜眼看了羅獵一眼,道:“鬼扯,一張照片二十五美分,這五本登記冊至少也有一百張,彪哥的錢也是血汗錢啊,哪舍得這二三十美元啊?”
羅獵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董彪笑道:“回去抄咯,跟你說啊,濱哥抄寫的速度很快的。”
羅獵愣了下,道:“可再快也得幾個小時,你怎么跟布羅迪交代呢?”
董彪笑道:“窩靠,那還不簡單?車子拋錨了,是不是個理由?照相館的照相機壞了,是不是個理由?路上碰見了一個漂亮妞,彪哥一時沒忍住,上前調戲了幾句,結果被人家給告了,在警察局里帶了好幾個小時,這是不是又一個完美的理由?”
羅獵不禁笑道:“跟你在一塊久了,恐怕我都要變成一個流氓了。”
董彪大笑,將油門踩到了底,車子發出了強烈的轟鳴,速度猛然提升,將毫無防備的羅獵晃了個驚慌失措。
回到了堂口,進到了曹濱的書房,曹濱一聽董彪要他抄寫這些登記冊,登時變了臉色:“阿彪,你腦子里想的是什么呀?我那么多事…”
董彪訕笑道:“不抄怎么辦?還真拿去拍照片?花錢還是小事,等照片洗出來得浪費多少時間?還有,濱哥你說過,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布羅迪是繞不過去的,那照相館的人,咱們不應該繞過去嗎?”
曹濱被噎的無話可說,自己留下了三本登記冊,將另外兩本丟給了董彪和羅獵:“你倆也別閑著,一人抄一本。”
董彪呵呵一笑,道:“濱哥,你是在笑話阿彪不會寫字是吧?那筆拿在手上可比槍沉多了去了,你這不是逼良為娼么?”
曹濱氣道:“滾!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罵完了董彪,又將分給董彪的那本登記冊丟給了羅獵,道:“你彪哥的這本由你來抄了!”
一物降一物,巴掌降屁股,羅獵敢跟董彪無限制頂嘴,但對曹濱卻是連一個不字都不敢說。那董彪見狀,嘿嘿一笑,閃人出屋去涼快了。
拿到了房產交易記錄,接下來就是逐一排查。那些個樓房公寓首先被排除在外,董彪先從別墅式住宅查起,然后是商業房產和工業房產。
十多天過去了,從仲夏來到了初秋,但董彪仍舊是一無所獲。
“這不對啊?前前后后二十好幾天過去了,能想到的地方咱們都搜過了,卻連個貨的皮毛也沒摸到。還有,那耿漢和吳厚頓就像是蒸發了一般,一丁丁的動靜也感覺不到,難不成他們根本不在金山?那批貨也沒藏在金山?”董彪不由得提出了疑問。
一無所獲的結果也大大出乎了羅獵的預料,他鎖眉凝神,思考道:“不會,絕對不會!金山那么大,憑耿漢和吳厚頓的功力,只要能夠耐心下來潛伏在什么地方,咱們是很難覺察到他們的存在的。還有那批貨,我可以百分百的做出保證,它一定就藏在金山的某個地方。”
曹濱道:“羅獵說得對,耿漢吳厚頓二人不是貨主,無法做到完全掌握貨物的走向,他只能借助自己手中的權力,在當地玩一手調包的把戲,所以,這批貨一定還在金山。只要貨還在,他們便跑不了,遲早都會現身露面。”
董彪愁道:“我最擔心的是他們有太多的耐心,甚或不厭其煩,今天運出去一點,明天再運出去一點,一天運個幾百公斤,花上個三年五年的把貨全都運出金山。”
董彪的這份擔提醒了曹濱和羅獵,在很多事情上,最笨拙的辦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辦法,耿漢和吳厚頓若是真采取了這種辦法的話,安良堂還真是無計可施。
“所以,我們必須今早找到那批煙土的藏匿地點。”曹濱習慣性踱起步來,忽地站住了,凝神靜氣了片刻,道:“如果換做了你倆,怎么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批煙土掉了包呢?”
董彪搶道:“那還不簡單?找到這么一塊場地…”董彪邊說邊比劃,先將茶杯拿過來擺在了面前,然后又將香煙放在了茶杯的后面,接道:“這一塊場地可分成兩個部分,前面這塊場地是明的,后面那塊場地是暗的,貨運進來的時候,堆放在了前面這塊場地中,然后我再雇上另一批人,將貨運到后面那塊場地中,在用假貨將前面的場地填滿了,等裝船的時候,自然運出去的是那前面場地堆放著的假貨,而真貨不就留下來了么?”
羅獵隨即送上了大拇指,并道:“好主意!可這么做的話,陰謀一旦暴露,那貨主很容易就會找到被掉了包的真貨,耿漢要隱瞞的不單是咱們,他更需要隱瞞的是貨主一方哦!”
董彪愣住了神,未再接話。
曹濱嘆道:“是啊,咱們沒有那顆做賊的心,就很難解開賊打出來的結。”
董彪忽道:“把大新叫來怎么樣?他跟了鬼叔那么多年,在這方面上肯定比咱們強啊!”
羅獵不由感慨道:“唉!我那個大師兄…沒指望的,彪哥,這方面的事情,就算我師父還活著,恐怕也猜不透耿漢的計策。”
曹濱跟道:“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我那鬼兄雖是盜門奇才,但從未有過不義之為,那耿漢如今已經完全走偏,即便鬼兄在世,也確是難以應對得了他那逐出師門的大徒弟。”
正如曹濱所言,思維不在一條線上,就很難解開耿漢的套路,三人雖然都開足了腦筋,但也沒能想出什么頭緒,一時間,都閉上了嘴巴陷入了沉靜。
過了許久,羅獵突然開口道:“我在想,咱們是不是走錯了路呢?”
董彪翻了翻眼皮,道:“彪哥在金山廝混了二十多年,隨便哪條路,彪哥閉著眼都不可能走錯!”
羅獵指了指腦袋,笑道:“我說的是思路。”
“啊?”董彪半張著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啊,你說的是思路哈,那彪哥不是走錯路,是經常迷路。”
曹濱忍住了笑,道:“你想到了什么?”
羅獵拿起了茶幾上的香煙,抽出了一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道:“就拿這支香煙來說,我背過身去,不讓濱哥你看到,然后讓彪哥藏在我身上的某個地方,然后讓濱哥你來猜,估計你很難猜得準,但是,你要是問了彪哥,那答案不就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嗎?”
董彪忽地瞪圓了雙眼,搶在曹濱之前,驚呼道:“搬運工?”
曹濱微笑頷首,道:“對!搬運工。那批煙土運來的時候想必是貨主的自己人在做搬運,但耿漢要想將這批煙土掉了包,勢必會重新雇傭搬運工人,他不可能從外地帶來這些人,只能在當地尋找,而且,這么大量的貨物,一定不是二三十人能夠完成的。”
羅獵補充道:“為了遮人耳目,那耿漢亦不會聘請專業搬運公司,他的做法一定是在市場上雇傭零散勞工。”
董彪面露欣喜之色,道:“那就簡單了,這些勞工市場上一多半都是咱們華人,咱安良堂要打聽的事情,最多半天就會有結果!”
黛安萊恩回到了家中,家中已是空無一人。這本是意料之中,黛安萊恩并未覺得有多突兀,她上了樓,來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個房間她已經有很多日子沒有住過了,父親健康的時候,家里的傭人會定期清潔房間,但父親住進醫院已經好多天,家里的傭人們也全部走光,在沒有人打掃房間,桌面窗臺上落下了薄薄一層灰塵。嵌在墻壁上的保險柜還在,黛安萊恩打開了保險柜,拿出了她所有的財產,三千美元和兩把勃朗寧手槍,以及一盒五十發子彈。
單槍匹馬是肯定干不過漢斯的,可三千美元的資產也無法拉起一支隊伍來。看似陷入了絕境的黛安萊恩卻毫無絕望情緒,反倒是顯得信心滿滿,只因為,她的身體還在,而她的身體,才是她的最大本錢。
收好了現金和手槍,黛安萊恩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她欲尋找的目標,最終將戴維斯科特的名字排在了第一位。戴維斯科特曾經是比爾萊恩的一名貼身保鏢,曾經救過比爾萊恩的性命并為此負了重傷,比爾萊恩感恩與他,將他提拔為公司的經理,負責賓夕法尼亞州、新澤西州、以及馬里蘭州等三個州的煙土銷售。黛安萊恩和戴維斯科特有過一床之緣,但因戴維斯科特在這方面的能力有些欠缺,黛安萊恩之后再也沒有跟他重溫過這種緣分。
“黛安,很榮幸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想到我。”黛安萊恩找到戴維斯科特的時候,戴維斯科特正躺在自家的游泳池邊上的躺椅上饒有興趣地看著兩位美女在游泳池里游泳。“我是你父親一手提拔上來的,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父親賜予我的,所以,對你的請求,我無法拒絕。但是,我也是一名商人,我很想知道,事情辦完之后,我能得到些什么好處?還有,你打算向我付多少定金?”
黛安萊恩嫵媚笑道:“定金就站在你面前,如果你接受我的雇傭,在雇傭期內,你可以任意享用你的定金。如果你接受,那我們再來談事情辦完之后的利益分配。”
戴維斯科特不由得看了眼泳池中的那兩位美女。單就身材長相,泳池中的那二位并不比黛安萊恩差多少,可對一個男人來說,欲望是一個多種因素交織在一起的產物,那戴維斯科特曾經品嘗過一次,從那之后便是念念不忘卻始終沒能再次得逞,因而,對黛安萊恩提出的這份定金是想當的滿意。
“很好,黛安,我接受這份定金。”戴維斯科特說著,從躺椅上站起身來,伸出雙臂,將黛安萊恩攔腰抱起,一雙嘴唇不由分說便壓了上去。
“等一下,戴維,只需要一分鐘,讓我們談談…”黛安萊恩話沒說完,嘴巴便被堵上了。
一波激情過后是又一波更為洶涌的激情,在第二波激情開始之時,戴維斯科特低聲吼道:“有這份定金已經足夠了!讓事成之后的利益分配見鬼去吧!”
黛安萊恩喘著粗氣應道:“戴維…我保證…你將成為第二個比爾萊恩…”
享用過定金后,戴維斯科特恢復了平靜,和黛安萊恩回到了泳池邊上,并打發走了泳池中的兩個美女。“漢斯的計劃,我是第一個向你父親提出反對意見的人。我的理由很簡單,中華人不可靠,他們實在是太狡猾,就算是上帝也猜不懂他們的真實想法究竟是什么。”
黛安萊恩道:“我為我父親的莽撞決定向公司所有員工鄭重道歉,但是,戴維,錯并不在我父親,漢斯提出的計劃確實可行,它一定能為公司帶來巨額回報。錯在那漢斯,他是一個壞人,是他欺騙我父親,欺騙了公司所有員工。”
戴維斯科特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從一開始我就看那漢斯不像個好人。你放心,黛安,我一定幫你討回這個公道。”
戴維斯科特是做保鏢出身,深知兵不在多而在精的道理。他在得到獨擋一面的機會后,并沒有大量擴充手下,而是由他親自調教出了一支十二人組成的隊伍。這十二人,槍法精湛,搏斗技能一流,而且對戴維斯科特非常忠誠。因而,在公司尚未解體時,戴維斯科特這一枝力量或許不是公司勢力最大的但絕對屬于實力最強的。
“戴維,我相信你一定能夠處決了漢斯,并奪回被他私吞的貨物。比爾萊恩為他準備了多達兩千噸的貨,戴維,你可以從中分走一半。”在駛往金山的火車上,黛安萊恩終于得到了向戴維斯科特開出條件的機會。
戴維斯科特道:“不,黛安,我說過,我今天擁有的一切都是萊恩先生所賜,那批貨是屬于萊恩先生的,我不會有非分之想。我只希望我將能永遠擁有我的定金。”
黛安萊恩莞爾一笑,道:“萊恩先生身患腦出血,即便能夠離開醫院,卻也只能跟輪椅相伴了。戴維,我感謝你的忠誠,但正因為你有這份忠誠之心,你才更應該擔起這副責任。至于你想要的,我認為并不是問題,只要你有這方面的需求,你就可以隨時得到滿足。”
戴維斯科特道:“可是,黛安,你在我心中,卻是女王一般的存在,我向上帝發誓,一定會將漢斯擒到你的面前,交由你任意處置,但那批貨,我并不想分上一杯羹,我只求我的女王將來允許我擴大地盤。”
戴維斯科特想的很遠很深,兩千噸的煙土,分一半就是一千噸。因比爾萊恩孤注一擲的豪賭行為,美利堅合眾國的煙土行業已經出現了嚴重的缺貨狀態,市價在短短的半年時間已經飆漲了近兩倍,達到了一盎司接近一美元的價格。即便以市價五折出手這一千噸的煙土,那么其收入也要超過一千五百萬美元。但是,南美大陸的貨源卻不是戴維斯科特能夠染指的,假如他接受了黛安萊恩的條件,那么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而沒有貨源的王者遲早會被人打翻在地。與其如此,那還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扶持黛安萊恩繼承比爾萊恩的事業,既可以保住了貨源,又可以盡享功臣的榮譽和利益,何樂而不為?
黛安萊恩可想不了那么深遠,她現在的心思,全都被報仇所充斥。“戴維,我們現在很困難,漢斯避而不見,而知道藏貨地點的人全都沉入了大海。我在金山的時候又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徹底得罪了金山安良堂的曹濱…”
戴維斯科特打斷了黛安,道:“不,聽我說,知道漢斯藏貨地點的人不止船上那些人,公司還雇傭了當地的一些勞工,只要找到他們,就可以得知漢斯的藏貨地點。金山安良堂的曹濱也沒什么厲害的,你能輕而易舉地傷了紐約的顧浩然,那么就能夠將曹濱送上天堂。黛安,別忘了我是干什么出身的,更別忘記了我手下還有十二名一流高手。”
聽了戴維斯科特的這番話,黛安萊恩既興奮又擔憂。戴維的實力毋庸置疑,不然,黛安也不會將他排在第一位。他能表現出如此的決心和自信,黛安萊恩沒有理由不感到興奮。但是,金山安良堂的曹濱卻是一個可怕的對手,戴維斯科特表現出的輕敵思想,又不能不讓黛安萊恩為此而擔憂。
黛安萊恩并不清楚漢斯口中所稱名叫無影的盜賊本是跟漢斯一伙,她只道那個盜賊能在威亨酒店中輕易盜走那枚假玉璽必然是超一流的高手,而且,在黛安的思維中,很自然地將這盜賊劃入了曹濱的陣營。再有,曹濱明明被調離出了金山,但金山安良堂對他們的攻擊力度卻一點也不薄弱,差一點得到了真玉璽不說,還能從容不破地將貨船給炸了,這樣的對手,只能用恐怖來形容,任何輕敵的表現,只能換來萬劫不復的結果。
“戴維,你聽我說,我之所以能輕而易舉刺殺顧浩然得手,那是因為漢斯為此準備了三個月之久,而且,顧浩然對這場刺殺毫無準備。但再想干掉曹濱就不一樣了,一是我們的準備并不充分,二是因為曹濱已經有了防備。”黛安萊恩覺得必須要提醒戴維斯科特不能輕敵,又生怕打消了他的積極性,于是便盡量保持著客觀的態度,向戴維斯科特表述了現況的困難性。
戴維斯科特不以為然,道:“那又怎么樣呢?在金山,沒有人能確認你黛安還活在世上,更沒有人知道我戴維已經率領手下十二名勇士來到了這兒。他們在明,我們在暗,只要我們找到了藏貨地點,那么接下來,不管是漢斯還是曹濱,我只能說,他們的性命掌握在我戴維的手中。黛安,我追隨你父親已經有十五年之久了,我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你還是個孩子,這十五年間,我戴維斯科特從來沒讓你父親失望過,我想,這一次你也同樣不會失望。”
黛安萊恩媚笑道:“是的,戴維,相比第一次,你肯定有了長足的進步,我本不該懷疑你能力的。”
黛安萊恩的這句話帶有濃郁的雙關成分,使得戴維斯科特不禁想起了他跟黛安萊恩的第一次,那一次,他的表現確實很糟糕,根本達不到一個真正男人的及格水平,但那一次卻是因為他太過緊張所致,時隔數年,他終于得到了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黛安,若不是在火車上…”戴維斯科特被黛安萊恩的這句話勾起了某種情緒。
黛安萊恩打斷了戴維斯科特,火辣辣的眼神盯了上去,口中低聲道:“火車上不是更有情趣嗎…”
黛安萊恩說的很對,火車上確實是更有情趣,車窗不必拉上窗簾,而且,火車的鐵輪聲提供了極為強烈的節奏感。戴維斯科特第一次品味到其中的精妙,興致大發,居然在不知不覺中便度過了五天的漫長旅程。
抵達了金山,戴維斯科特在火車站附近尋了一個二流的旅店安頓了下來,這并不單純是為了省錢,更主要的目的是能更好的的隱藏行蹤。安頓之后,他隨即將十二名手下分成了六組,派去了金山的各大勞工市場。
戴維自己也不愿閑著,將黛安留在了旅店中,自己裝扮成來自于一名東海岸的游客,去到了唐人街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句話不單是中華人深諳其道,洋人們同樣懂得這樣的道理。
金山唐人街的規模相比紐約來要小了許多,從一端走到另一端,就算以散步的速度,也用不了一個小時,但戴維斯科特卻在這條街上逗留了兩個小時。這期間,他還特意兜了個彎子,在安良堂的門口走了個來回。
只是,限于語言上的障礙,戴維斯科特并沒有了解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戴維斯科特并沒有那么大的自信能保證在第一次踩點的時候就能掌握到安良堂核心人物的行跡信息。
回到了旅店,戴維斯科特隨即將記憶中的唐人街以及安良堂的位置關系和主要建筑結構全都畫在了紙上,端詳著紙上的示意圖,再一點點想象著他想要做的事情,從而來感覺出最合適的下手地點和下手方式。黛安萊恩也算是此行當的高手,看到了戴維的這種舉動,心中不禁生出了敬佩之意,因為,在這一點上,戴維和漢斯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到了傍晚,放出去打探消息的六組十二名手下全都回到了旅店,其中有那么一組手下提供了一條令戴維斯科特陡然一驚的信息:“老大,我們兩個在勞工市場中看到了一個中華人在做著和我們同樣目的的事情。”
戴維斯科特尚未開口,黛安萊恩率先沉不住氣地問道:“那你們兩個有沒有驚擾到那個中華人呢?”
其中一名手下蔑笑回道:“黛安,我們不是三歲小孩,這種情況下該如何處理我們比你有經驗。”
戴維斯科特沉下了臉來,道:“麥克,你必須對黛安保持足夠的尊重,她或許會因為心態問題而造成經驗不足的假象,但要說到個人實力,黛安不會比你差多少。”
戴維斯科特的這幫子手下平時表現的桀驁不馴,但在戴維的面前,卻是畢恭畢敬,那麥克聽了戴維的訓斥,立刻向黛安萊恩道:“黛安,對不起,我并沒有輕視你的意思。”
戴維斯科特隨即解釋道:“他們執行這樣的任務,不會直接端出真實目的來的,他們會裝扮成小老板去尋找短工,所以,你沒必要擔心他們會驚擾到那個中華人。我想,這個中華人一定是曹濱的手下…嗯,黛安,你說得對,那曹濱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
黛安萊恩緊張問道:“那我們該怎么應對呢?”
董彪沒說大話,僅一個下午,便得到了想得到的線索,并且找到了一個當事人,帶回到了堂口。
那當事人是個華人勞工,如此近距離地見到了自己心中神一般存在的曹濱,自然是激動不已,激動的結果便是連話都磕磕巴巴地說不出來。“濱,濱,哦,曹,曹先生…”
“別那么緊張,坐下來說話吧。”董彪將那當事人帶來之時,太陽剛剛落山,曹濱在水池邊擺了張桌臺,正和羅獵喝茶說話。吩咐那人落座后,曹濱隨手給他斟了盞茶,并隨口問道:“老鄉是哪里人氏啊?”
那人剛剛坐下,看到曹濱為他斟茶,連忙起身,雙手捧起了茶盞,磕巴回道:“回曹先生的話,小的是江浙人,姓方,不認字,也沒個名字,咱在家排老三,大伙都管我叫方老三。”
曹濱微笑點頭,道:“你一開口我便聽出來了,果然是老鄉,我也是江浙人,老家在寧波。”
方老三喜道:“小的是海鹽縣的,離寧波府確實不遠。”
曹濱道:“老鄉啊,聽說你前段時間被人雇去搬運了一大批貨物,能給我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方老三道:“曹先生的問話,小的自當是如實相告。”那方老三渡過了激動緊張后,一張嘴皮子倒還是蠻溜,只聽他吧啦吧啦說了起來。
“說起這件事啊,可得有不短的時間了,嗯,沒有半年也得有五個月,那天,小的剛來到勞工市場,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被一個五十來歲的人給招過去了,那人跟咱一樣,也是個大清朝過來的人,曹先生你也知道,咱大清朝過來的,除了安良堂,沒幾個有錢的,所以啊,一開始小的就沒打算跟他干。可是呢,他出價出的比洋人還高,干一天工,能給五十美分,要是干得多,還另有獎勵。小的一把子力氣,心想那就去試試唄。”
方老三廢話不少,說了一嘟啦卻還沒說到正題上,但曹濱也不急躁,只是微笑著安靜地聽著。
“那人在市場上招了二十多人,雇了輛大巴斯,將小的們帶去了一個廢舊的礦場,小的當時就懵了,小的就是不愿意再做礦工才出來打短工的,怎么又被拉去了礦場呢?跟小的有一樣想法的人可是不少,大伙都不樂意了,要那人將小的們送回去。那人卻說,你們誤會了,老夫不是開礦的,老夫有一批貨物存在這廢舊礦洞中,找你們來啊,只是想把這批貨物挪動一下。”
方老三說話間還模仿了那個招人的老者的神態和口吻,羅獵看到了,心中不禁一凜,那不就是吳厚頓的樣子嗎?
“小的們將信將疑,但看那礦場,確實是已經廢棄的,于是就信了那人。下到了礦場巷道中一看,嗬,里面還真是堆滿了貨物,全都是…”方老三展開了雙臂,一邊比劃一邊道:“有這么寬,這么高,四四方方的木箱,一個箱子至少也得有兩百斤重,小的估算了一下,那么多的一大堆貨物,至少也得有個千兒八百箱。”
羅獵禁不住插話道:“那人就雇了你們這二十來人么?”
方老三話說開了,人也跟著放開了,端起桌上的茶盞,一飲而盡,抹了把嘴巴,道:“你聽小的繼續說嘛!”
曹濱微笑著沖著羅獵擺了下手,然后給方老三再斟上了茶,笑吟吟道:“不著急,你慢慢說,說的越詳細越好。”
方老三傻傻一笑,接著說道:“小的們進到巷道的時候,里面已經有了三四十人了。招小的們過來的那人將小的們分成了四個人一組,且說了,四個人一塊將箱子搬進另一條巷道中,便一人給十美分的報酬,小的一看啊,從這條巷道往那條巷道去,就是個下坡路,你說,這錢賺的多容易?就是小的們這五六十十人,干了兩天,便將那些箱子全都運到那里面一條巷道中去了。”
待方老三講完了,曹濱笑著問道:“那你一共賺了多少錢呢?”
方老三頗為得意地伸出了兩根手指,在曹濱面前晃了晃。
曹濱笑道:“二十美元?”
方老三點了點頭,感慨道:“就差了三十美分便到二十美元了,唉,這真是天上掉餡餅啊,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再遇上這等好事。”
曹濱道:“當然能遇到,如果你還能記得那個廢舊礦場在哪里,且愿意帶我們去看看的話,你便可以再賺到一個二十美元。”
方老三驚喜道:“真的嗎?”
一旁一直沉默著的董彪突然冷冷道:“濱哥說的話,有假的嗎?”
方老三陡然一顫,連忙訕笑道:“小的這是上輩子積了什么德了,能讓小的賺到曹先生的賞錢。”
董彪冷哼了一聲,道:“想賺到這份錢,你首先得保證你還能找得到那座廢舊礦場,還有,若是敢欺騙濱哥的話,你知道會有什么下場的。”
方老三道:“小的當然知道安良堂的規矩,小的怎么敢欺騙曹先生呢?”
曹濱擺了下手,道:“好了,今天已經晚了,不便前去查看,先給這位老鄉安排食宿,待明天一早,咱們一道前往那廢舊礦場一探究竟。”
待董彪安排堂口弟兄將方老三領了過去之后,曹濱不禁唏噓道:“怪不得我們找了那么久都沒點頭緒,這耿漢居然能想到用廢舊礦場來藏貨。”
羅獵伸出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了一個豐字,然后道:“礦場巷道一般都成豐字結構,耿漢事先將最里面的巷道給封堵了,然后將貨存放進去,再找個機會甩開貨主的監視,雇人將封住的巷道打開,把貨搬進去,再把巷道重新封上,外面補了假的煙土,這樣便輕而易舉地完成了掉包。可是,我還是有些想不明白,那耿漢就不擔心貨主再去搜查那個廢舊礦場嗎?”
董彪道:“你這個疑問就很沒水平了,彪哥來給你解釋啊,第一,那女人僥幸逃下了船來,這一點,咱們知道而耿漢可不知道。第二,但凡知道藏貨地點的,估計都被耿漢帶上了船,這船一沉,那幫人全都喂了魚,誰還會知道藏貨地點呢?”
曹濱應道:“這雖然不是一個完美的策略,但也非常接近完美了,換做了我來操作,可能破綻只會更多。所謂富貴險中求,耿漢要做成這么大的一筆生意,這點風險,還是值得一冒。”
羅獵點了點頭,道:“咱們探查各大倉庫的時候,耿漢就應該知道船上還有人活了下來,所以,彪哥的解釋并不能站得住腳,不過,這也可能是耿漢所沒想到的,正如濱哥所言,做這么大一單生意,不冒點險總是不行的。這也解釋了另一個問題,那耿漢雖然將貨物藏得精妙,卻也是作繭自縛,想不動聲色地一天運出個幾百公斤的貨顯然是不可能。”
董彪笑道:“老子現在倒是希望他個王八蛋能去一天偷運個百八十斤呢,這樣的話,老子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地逮著這王八蛋!”
曹濱道:“那你就趕緊洗洗睡,做夢的時候,一定能實現你的愿望。”
羅獵突然掰著手指計算了起來,一邊算著,一邊呢喃道:“那女人射殺了艾莉絲之后到今天已經是第十三天了,她不可能始終留在金山,她一定會回去搬救兵,假如她的老巢就在紐約的話,一去一回,最多也就是十一天或是十二天…濱哥,我覺得咱們不能等到明天了,萬一被貨主搶了先,那咱們就被動了。”
曹濱沉思了片刻,道:“羅獵說的很有道理,咱們必須是趕早不趕晚,哪怕是早一個小時能找到那批貨,也能多占一分的主動。阿彪,通知后廚,趕緊開飯,吃過之后,咱們立刻前去探查。”
董彪應道:“明白!”
吃過了飯,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董彪調集了堂口全部六輛車及十多名帶槍的弟兄等在了樓道門口。曹濱見狀,不禁皺起了眉頭,道:“有必要這么大的陣仗嗎?”
董彪扛著他那桿毛瑟98為曹濱拉開了第二輛車的車門,同時道:“這事你得聽我安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濱哥,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可是你經常教育我的哦!”
曹濱苦笑搖頭,但也沒多說什么,上車安坐就是。
董彪拍了拍羅獵的肩,朝著曹濱的那輛車努了下嘴,道:“去跟你濱哥坐一輛車去!”
羅獵道:“你為啥不讓濱哥坐你的車?”
董彪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萬一出事,我倆能留下一個來,安良堂都不會倒,坐一輛車?要讓人一窩給端了呢?”
羅獵笑道:“那我坐你的車。”
董彪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還是跟彪哥親,對不?”
正說著,堂口弟兄將方老三帶下了樓,董彪將他安排在了他開的車上,眾弟兄也都上了車,六輛車成一字長蛇,駛出了堂口。
待車隊駛過,不遠處的一個隱蔽陰影中,閃出了一個人影,騎上了腳踏車,飛速向市區方向騎去。
“到了前面那個路口往左轉,再走個三里來路就到了。”方老三在車上給董彪指了路。
董彪隨即閃爍了兩下車燈,然后將其關閉。后面的車接到了信號,也紛紛關上了車燈。董彪降低了車速,緩緩地轉過了路口,道:“你說的那個礦我知道,四五年前就停產關閉了。不過,我有個疑問,方老三,這個礦你只是坐車來過一次,怎么能記得那么熟?晚上黑不隆冬的都能記得路?”
方老三道:“回董爺的話,小的來到金山也有十多年了,又四處打短工,對金山的各條道路熟悉的很呢。”
董彪應了聲‘哦’,沒再接話。
車子又往前行駛了數百米,走在最前面的董彪停下了車來,到了第二輛車前面,跟曹濱商量道:“濱哥,前面也就七八百米便到那座礦場了,咱們下車摸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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