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雁蕩關,踞東而望西,鎮守無垠沙海!
關內駐守的,正是西涼天傾軍!
天傾軍乃大離開國上四軍之一,軍主李家,世代承襲靖遠侯之爵,雖不入王爵,但西涼州于李家卻與封地無異,京官入涼,第一件就必須是至雁蕩關拜會李家,否則,無論他是什么官,在西涼州都待不下去…
李家經略西涼州近兩百年,關系盤根錯節,若要成就一個人或許很難,但要壞一個人,不要太簡單!
只可惜,天下大勢,盛極而衰,衰極轉盛,陰陽循環!
李家天傾軍,以力挽天傾而得名,卻也挽不回自身的頹勢…
自上一代靖遠侯遠征大月,身陷沙海之后,天傾軍李家便急轉而下,昏招頻出,威勢一年不如一年,如今連沙人盜匪都快要鎮壓不住。
衰敗之像,已近在眼前…
這一日,秋高氣爽,萬里無云。
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浩浩蕩蕩的傳入雁蕩關內。
“沙海城王真一,前來還李家昔日之賜!”
伴隨著聲音,一道澎湃的黑色牙月刀氣沖天而起,一刀斬斷城樓上高十丈的天傾軍大纛!
守關士卒大驚,一陣雞飛狗跳的驚惶呼喊聲中,關門的千斤閘轟然落下。
雄關下,穿一身黑色勁裝,頭戴朱紅血玉冠的王真一,跨坐在一匹通體沒有一根雜毛、打理得溜光水滑的烏黑駿馬上,單人匹馬屹立于寬闊的馳道之上。
只一人,卻有一種千軍萬馬相隨的雄渾氣概!
不多時,一道暴烈的人影自城樓之上一躍而起,人還未直,一道巨大的金色槍影已經轟響馳道上的王真一。
“豎子安敢放肆…”
肆字剛出口,一道黑色的刀氣就反卷而上,勢如破竹的金色的槍影轟碎,余勁盡數轟在了人還在半空中的暴烈人影上,當場就將他轟得倒飛回去,狠狠的砸進城墻上,在刀劈斧砍都難以留下痕跡的堅實城墻上的砸出了一個大洞,周圍盡是蜘蛛網一般的裂痕。
塵埃散去。
一員頂盔摜甲,豹頭環眼、滿臉絡腮胡的威猛將領,抓著一把大槍鑲在城墻上,小口小口的吐著血,一臉的生無可戀…
城頭上的守軍這才如夢初醒,疾呼道:“魯將軍,魯將軍…”
關下,王真一按刀沉默的跨坐在馬背上,仿佛從未出過刀一般。
又過了一會兒,一群頂盔摜甲、氣息沉凝的將軍,簇擁著一員身披麒麟甲,外罩絳紫色的蟒袍,留著兩撇精心修剪的白面中年男子,匆匆走上城樓。
“王真一,爾意欲何為?”
白面中年男子,按著箭垛厲喝道。
王真一揚起臉,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城樓的白面中年男子。
白面中年男人起先還對王真一怒目而視,不一會兒,目光就開始閃爍,不敢再與王真一對視。
“哈哈哈…”
王真一突然大笑出聲,笑聲猖獗,說不出的嘲諷。
城樓上的白面中年男人一下子漲紅了臉,哆哆嗦嗦的指著王真一咆哮道:“放肆!”
“放肆?”
王真一想了想,突然拔刀,一夾馬腹,胯下的駿馬奮蹄沖向關門。
城頭上的白面中年男人嚇得退入眾多頂盔摜甲的將軍之中,聲嘶力竭的大喊道:“護駕…”
剎那間,無數弓箭手從箭垛中探出頭來,張開弓弦瞄準城下的王真一。
然而關下的王真一卻又拉住韁繩,再一次大笑出聲:“哈哈哈…”
他笑得旁若無人。
他笑的歇斯底里。
他笑得前俯后仰。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笑得城墻上的諸多將領連帶數以千計的弓箭手,都紅了臉…
最后,還是一名胡須都已經花白的老將看不過去,站出來,大聲道:“王大當家的,你也是咱西涼州的一號人物,有什么事,咱當面鑼對面鼓的講清楚啰,何必弄這些虛場合!”
王真一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朝著城頭上的老將拱手道:“成,王老將軍發話了,晚輩自然得給王老將軍一個面子!”
“一句話,昔年天傾軍四位將軍追殺晚輩之賜,晚輩一直銘記于心,一日不敢忘,今日前來,只為報昔年四位將軍之賜,還望王老將軍不要阻攔晚輩…否則,晚輩今日便踏平雁蕩關!”
城頭的老將聞言,面露難色。
此事他如何不知?
但此事又豈是他能做主的?
他無奈的回頭看向白面中年男人。
白面中年男人羞怒交加的一步上前,扶著箭垛怒聲道:“王真一,四位將軍皆是抗擊沙人的功臣,你若敢傷四位將軍一根寒毛,便是助沙為虐、是大離的叛徒!”
這一番話,倒是擲地有聲,威嚴無比!
王真一又笑了。
怒極反笑。
他一邊笑,一邊說道:“那又如何?”
“給你們一刻鐘!”
“一刻鐘后,我若還見不到四位老相好,今日便先取你李興道的頭顱!”
聲音暴戾,殺心起!
城頭上一時無聲。
昔年王真一五品之時,燕西北便少有四品能奈何得了他。
如今王真一四品大成,飛天不出,還有誰能攔得住?
“噗棱棱。”
一只信鴿撲騰著,落在了紅云的手上。
紅云從信鴿腿上,取下密信,再掏出一把五谷,喂養勞苦功高的信鴿。
片刻之后,密信落入了張楚手中。
張楚打開密信,迅速瀏覽了一遍后,隨手將密信遞給坐在他身旁的梁源長,“大師兄,瞧瞧。”
此刻,他們身在封狼郡一處山野茶寮里,隨行的,依然只有大劉與紅云二人。
梁源長接過密信,瀏覽了一遍后,面色凝重的輕聲道:“王真一…在為晉升飛天做準備了!”
“這么快?”
張楚凝眉,“你都在四品盤桓了這么年,他王真一晉升四品才多長時間?”
“勢不一樣。”
梁源長微微搖頭道:“沒有比較的意義。”
張楚反反復復的咀嚼了幾遍這句話,覺得很有道理。
梁源長的“歸一”勢,重積累、重爆發,“歸”是積累,“一”是爆發,目前梁源長已經走完了“歸”,卡在了“一”,爆不出來,只需要一個契機,或許就能瞬間立地飛天!
而王真一的“唯我”勢,重念頭通達,從道理上來講,只要他對“唯我”的理解再上一層樓,就具備立地飛天的境界…境界都滿足了,積累自然事半功倍!
如此說來,王真一找天傾軍報仇,就是在求念頭通達?
但張楚琢磨了一會兒,心頭總覺得哪兒不大對勁…
“大師兄,我怎么突然就覺得,立地飛天好像也不是什么難事兒了呢?”
“當年師父,花了二十年時間,都不得其門,還有那天刀門萬人杰,能以四品的實力力壓上一代無生宮天王半招,也算是一時豪雄了吧,不也落得個半道崩俎…”
“怎么到了現在,好像是個人是個狗,都在準備立地飛天了呢?”
梁源長聞言,瞪了張楚一眼:“罵誰呢?”
張楚猛地回過神來,訕笑道:“當然不是指你,我能指你嗎…我說王真一呢!”
梁源長瞅著他,想抽他一巴掌吧,又覺著就這么一個師弟,最終嘆了一口氣,道:“你師父,五品的時候,體內異種真氣沖突就十分嚴重,后來勉強躋身四品,能維持自身真氣平衡已經十分勉強,哪還有余力立地飛天?”
“至于萬人杰,我了解得不多,但據我所知,他是沖擊過飛天境的,可惜準備不足,飛天失敗,走火入魔,悔之晚矣…”
張楚好奇的追求道:“那你呢?”
“我?”
梁源長清清淡淡的笑道:“你師父全盛時,也不及我如今十分之一,至于萬人杰,我或許還有所不如,但我的‘歸一勢’本身就不長于交戰,實力不如他也正常,論底蘊,我自問不輸他半籌!”
張楚笑道:“怕不只是‘勢’不如吧?據我所知,萬人杰可是少有的刀道大家,他的刀法精髓,我至今都還未完全吃透!”
梁源長:“知道你還問?”
張楚:“哈哈哈…那王真一呢?”
梁源長:“王真一…平心而論,他確是西涼州百年一出的絕世天才,而且此人氣魄夠大、心性夠狠,五品之時就敢布局西涼州與沙海,以千萬骸骨鑄就飛天之路,若他都不能立地飛天,那當代燕西北三州,當無人可晉飛天!”
這評價,高到沒邊兒了!
但張楚服氣。
張楚從黑虎堂一路打上北平盟,遇到過的對手不知凡幾,但能讓他覺得自愧不如的人卻是極少,王真一,算一個!
張楚沉思了一會兒,又問道:“那大師兄,我呢?”
“你?”
梁源長笑了笑,有心譏諷他兩句,可在這種大事上,他到底還是沒敢打擊他:“輪成就,你如今的成就比之王真一五品之時,只高不低。”
“論勢,你的‘無雙’勢比王真一的‘唯我’勢更加中正堂皇、陰陽并濟,是直指飛天的人間大道,走火入魔的幾率極小,你只要按照你現在的路一直走下去,飛天鴻溝應當也攔不住你!”
張楚知道自己很強。
但從梁源長這種級別的絕頂高手口中聽到如此高的評價,他依然有一種詫異的感覺:原來,我已經這么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