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張楚打著哈欠,從夏桃房里出來,見院子里靜悄悄的,就知道兄長們肯定是都已經回去了。
“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他習以為常,不過還是略有不滿的嘟囔了一聲。
這武者立地飛天,可能與前世買車是一樣一樣。
沒買車之前,在朋友家玩得太晚,想著幾十公里路,打車又貴,轉公交又麻煩,歇一晚也就歇一晚了。
買了車之后,玩到多晚都會回家去睡,反正幾十公里路也就是幾腳油門的事兒…
在飛天宗師眼里,一兩千里路也就是幾腳油門的事兒。
穿過亭廊,轉進前院。
果真就只見到知秋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正一顆一顆的從簸箕里挑選一種他不認得的黑豆。
他睡眼朦朧的走上前去,問道:“這是啥?”
知秋回過頭給了他一個笑臉,說道:“這是妾身問街頭劉大娘討的方子,說是煮爛了混在溫水里洗頭,能將白發染回黑色。”
張楚笑了笑,心道:憨婆娘,你男人可是飛天宗師啊,頭發連等閑的刀劍都割不斷,就這些玩意能染黑?
他站在知秋身邊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含糊不清的說道:“那就試試吧…”
這時候,夏桃端著一盆熱水從伙房里出來,小臉兒笑得跟朵向日葵一樣:“老爺,洗漱吃飯了。”
過了這么多年,她的快樂,依然這么的簡單。
張楚捏了捏她的臉蛋兒,從她手里接過熱乎乎的面巾一邊擦臉,一邊隨口問道:“太平呢?和錦天出去玩兒了么?”
知秋驚異的回過頭看他:“太平跟著大姐走了啊,不是你讓大姐把錦天帶走隨身教導的嗎?”
“我什么時候…呃,我好像還真同意了。”
張楚脫口而出道,話說到一半兒他才想起昨晚大姐說的那個“條件”,不由的苦笑道:“這么大的事兒,你怎么都不來給我說一聲?你這個當娘的,心也是真大!”
知秋笑了笑,兩個淺淺的酒窩,還是那么可愛:“這有什么打緊的,那可是大姐啊!”
張楚無言,是啊,那可是大姐…
他嘆了一口氣,隨手將面巾遞給夏桃,問道:“太平跟大姐走的時候,沒哭鼻子吧?”
知秋沒好氣兒的白了他一眼:“在的時候不給他好臉色,現在才知道關心,有你這么當爹的么?”
張楚訕訕的笑道:“這個,嚴父出孝子嘛…”
知秋瞪了他一眼,倒也沒和他較真。
她也明白,張楚以往沒有對太平表現出太明顯的愛護之意,是怕冷落了錦天。
當爹的,哪有不疼自家孩子的呢?
說話間,夏桃已經給張楚端來早點。
張楚一手端著臉大的海碗喝粥,一手捏著三個大肉包子,貼著知秋蹲了下來:“對了,你這兩天得空了,在關里好好轉轉,給三哥尋一間大點的宅子。”
“三哥要過來住嗎?”
知秋手里的動作一頓,仔細的問道:“除了大點,還有其他要求嗎?”
張楚想了想,說道:“清靜點,最好離咱們家近點,其他的,好像就沒什么要求了,等宅子挑好了,你先帶著人過去好好拾到拾到,該配的家私,都給配上…對了,還有隔壁大師兄的宅子,你待會也過去指揮下人們,里里外外的打掃一遍。”
知秋:“大伯要回關了嗎?”
張楚:“就是這兩天的事吧。”
昨夜,他與金狼王談妥后,就囑咐了梁源長留下五千紅花部弟兄駐守永明關,其余弟兄,撤回太平關。
在永明關駐軍,沒有個一二十萬人,意義本身就不大。
人少了。
北蠻人若當真南下,那就是給北蠻人送點心。
人多了…
張楚手中攏共就三十萬人馬!
全投到永明關,一旦西域聯軍進犯,他連北飲郡都守不住!
造反這事兒,真的是太難了…
早飯還沒吃完,張楚就瞥見一顆腦袋從影壁后伸出來,探頭探腦往院子里打量…不是騾子又是誰?
張楚瞧他面色發青的模樣,像是在門外吹風吹了有一陣兒了,應該是見自個兒遲遲沒出門,這才按捺不住進門來。
他沒好氣兒的說道:“來都來了,就進來吧!”
騾子強笑著,畏畏縮縮的走進院子。
他也是沒辦法,他知道最近大哥有點不樂意見到自個兒,但發生了這么大的事,他必須得來見見大哥,安排一下后續的事宜。
張楚也知道,將那些自個兒不愿意聽到的壞消息都歸咎在騾子身上是不對的,可現在就是一見著騾子就心慌,總感覺又有什么壞事要發生一樣。
“來得正好,你夏桃嫂嫂今兒蒸的包子皮兒薄肉厚,整兩個。”
騾子一聽,頓時喜笑顏開:“那感情好!”
伙房里的夏桃聽到院子里的聲音,探出頭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就給騾子端了一碗白粥和一疊包子出來。
騾子連聲感謝著接過包子和白粥,和張楚一樣隨便找了個不擋道兒的地兒蹲了下來:“楚爺,那事兒…您有決斷了?”
張楚喝了一口白粥,點頭道:“我已踏足一品大宗師。”
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卻令騾子差點打翻手里的粥碗。
他的激動得身軀止不住的顫抖,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
他的武道,止步八品。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不知道一品大宗師代表著什么!
事實上,隨著張楚的境界越來越高,接觸到的力量層級越來越高。
北平盟的眼界,也一直在不斷拔高。
九州境內有多少飛天宗師。
張楚自己都只有一個很模糊的概念。
而在騾子心頭,卻有著數十位飛天宗師的名字…九州境內所有活躍的飛天宗師,都在他心頭的小本本兒上。
這是張楚交代給騾子的任務。
騾子鮮少讓張楚失望。
張楚拍了拍騾子的肩頭,示意他淡定一點。
對于自己成就一品大宗師這件事,他自身的確是沒什么太大感觸。
遠不及當初立地飛天時的恍覺人生如夢。
連當年破境入氣海時的只覺天下大可去得的豪情萬丈,都比不了。
人開始老去,可能就是從很難再感覺到驚喜開始…
騾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楚爺,我需要怎么做?”
張楚拿著筷子思索了幾息,說道:“三個事。”
“第一,玄北、西涼、燕北三州江湖歸流之事,你統領五部,盡快拿出一方案來。”
“第二,我欲整軍,紅花部我已下令回關,你厚土部盡快給我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整軍方案來。”
“第三,開春了,今年的春種,是頭等大事,著玄北堂即刻草擬文書,下發分舵、香堂,督促他們,輔助該地老百姓恢復生產,有困難盡快反饋至總壇。”
頓了頓,他輕聲道:“我們玄北州,已經沒官府了,往后,我們北平盟就是官府,以前官府管的事,我們要管,官府沒管的事,我們也要管起來,我們北平盟既然當了玄北州的家,就得把這個家當好…這樣,令風影部組建八支稽查隊,進駐各郡郡府,專司督查各分舵、香堂,有就地免職香堂香主,分舵副舵主之權,每月述職一次,每半年輪換駐地!”
騾子沉吟了片刻,低聲道:“楚爺,風影部終究是些外人,讓他們來督查自家弟兄…合適么?”
玄北堂是北平盟的基本盤。
擔任各郡分舵舵主、分舵主,各縣香堂香主,資歷最淺的,都是第一次北伐時便跟隨張楚北上支援與北蠻人作戰的老人。
而風影部,則是年前才跟隨梁源長投奔北平盟的無生宮舊部,是張楚放在明面兒上,給風云樓打掩護的一支暗影力量。
對那些跟隨張楚日久的老人來說,風影部內那些整體都帶著另外一種色彩的人員,的確是外人…
張楚沉思了片刻,還是搖頭道:“總得給他們個機會,讓他們融入北平盟…不過,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風影部內的人員,的確還有些積習難改之輩,該做的防備,你也還是得做。”
騾子沉聲道:“我知道該怎么做了…楚爺,那西域聯軍那邊兒?”
張楚把最后半個包子填進血盆大口里,一邊咀嚼一邊說道:“西域聯軍那邊,先關注著,咱們本兒小,最好不跟他們打正面戰…以不變應萬變吧!”
騾子點頭,擱下手里的白粥就要起來:“楚爺,那我就先去做事了!”
張楚朝他虛按了按:“吃完再走,好歹也是你夏桃嫂嫂親手做出來的,別浪費嘍!”
騾子笑了笑,高聲道:“二嫂,有辣椒醬么?給我整點辣椒醬唄…”
“大清早吃什么辣椒醬,就不怕上火?”
夏桃從伙房里探出一顆小腦袋來,沒好氣兒的訓斥道。
她這樣訓斥著,但還是轉身回到伙房里,用小碟子給他承了一點兒辣椒醬出來。
騾子笑嘻嘻的道謝:“多謝二嫂、多謝二嫂,我就知道,我二嫂還是心疼我的。”
太平關的老爺們。
有一個算一個。
也就他騾子一人兒能在這個院兒里說這樣的話,這院兒里的人還不覺得他冒犯。
夏桃看著他笑嘻嘻的臉,沒好氣兒的一巴掌甩在他后腦勺上,打得他險些一頭栽倒在地:“盡不習好兒…”
“哈哈哈!”
張楚在一旁端著大海碗樂不可支的大笑:“桃子,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