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自入夏以來,降雨驟降,各地莊稼比往年平均減產了三到四成,尤其是西涼州那邊,至今已有兩月未雨,入秋后,恐有糧荒,盟主,我北平盟須得早做打算啊!”
旭日殿下,張猛抱拳彎腰,一句一頓的高聲說道。
上方九級臺階之上,張楚坐在黑鐵大椅上翻看著張猛呈上來的文書,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張猛現在做事越來越縝密了。
來找張楚說事兒之前,就已經把功課做完備。
他呈上來的文書上,詳細的記載了玄北各地旱災情況,以及近一個月內各地糧價上漲幅度,連玄北州內的糧食調動頻率,都有詳細記載。
數據騙不了人。
情況,有些嚴重…
“依你看來。”
張楚合上文書扣在掌下,兩根修長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今歲玄北州,撐不撐得過這次旱災?”
張猛沉吟了片刻,沉聲道:“若只有咱玄北州一地遭災,老百姓們饑一頓,飽一頓,倒也有望撐過去,但西涼州的情況,比咱們玄北州還慘,燕北州的情況要好一些,但估摸著也只是勉強夠他們自己渡過難關…”
潛意思是,玄北州如果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今年很難撐得過去。
但下邊還有一個更慘的西涼州。
朝廷不一定救得過來。
“這老天爺,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張楚心道了一聲,擰起的眉頭久久未松開,“如果我北平盟現在就布置人力下去打井救災,還來得及嗎?”
張猛聞言,連忙搖頭:“萬萬不可。”
“大暑近在眼前,今年糧食減產,已成定局。”
“就算我北平盟不計消耗,為鄉民打井救災,也很難搶出多少糧食。”
“而且今歲糧食減產,物價必漲,我北平盟的收入也將會受到大幅度的影響。”
“咱們還有太平關這十來萬口子要管呢。”
“盟主,三思啊!”
張楚聽完,眉頭都快糾結成一團了。
北平盟的家底兒,上個月初他臨去南山州前掏過一次。
如果情況確如張猛所說的那般嚴重,北平盟的家底兒還真動不得!
但現在就從別的州購糧…
大離的糧食,乃是官營,各府各縣都設有官員,專司糧食收集和糧食運轉。
雖然有一定的空子可以鉆。
但那也只能是小額交易。
杯水車薪啊!
張楚思慮了許久,沉聲問道:“你有什么辦法?”
張猛揚起臉看他:“您問的是咱們北平盟,還是…”
張楚:“當然是整個玄北州!”
張猛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屬下無能為力。”
張楚定定的看著他,他知道,張猛不可能沒有辦法。
他只是不敢說。
也不想說。
“你不說那就我來說!”
張楚沉聲道:“一,發動人力,在武曲縣內大規模的打井搶糧,能搶多少搶多少。”
“二,把你青葉部的大執事全給我派出去,去東勝州、去南山州,我不管你們買也好、搶也好,坑蒙拐騙也好,糧荒之前能弄多少糧食回來就給我弄多少糧食回來。”
“三,以我北平盟的名義,給各府糧秣承轉官打招呼,‘請求’他們,不要再把我們玄北州的糧食往外運…稍后我派紅花部,封鎖出州的水路陸路,從今往后,糧食許進不許出!”
一言到此,張楚的忽然聲音一輕:“猛子啊,我知道這么做,你的壓力會很大。”
“可咱北平盟,就是靠著玄北州的百姓們發展起來的,關鍵時候,也該咱們北平盟還一些老百姓們…”
堂下的張猛一臉苦色。
這么做,他的壓力豈止是大?
可張楚話都說到這兒了,他還能說什么呢?
只能一揖到底:“屬下,敢不從命…”
張楚笑道揮了揮手:“行了,去做事吧,有什么困難,再來找我!”
“是!”
張猛再行禮,轉身退出旭日堂。
張楚端起案頭上的茶碗,一口茶水還未咽下去,就又有甲士入內,躬身稟報道:“稟盟主,門外風南求見。”
張楚這才想起,自己一個多時辰前就派人去傳了此人前來,當即放下茶碗:“請他進來吧。”
“喏。”
甲士轉身出去,未過多久,一命高冠博帶、儀表堂堂的褐衣中年人,就快步踏入殿中,躬身行禮道:“屬下風南,拜見盟主。”
當年張楚從風四相的手中結掌玄北武林盟主之后,風家派出了一些族中男丁,進入北平盟歷練。
此人,便是北平盟內風家族人之中地位最高者,目前在厚土部擔任大執事。
“風兄不必客氣。”
張楚溫言道:“方才有些要事與張部長商議,讓風兄久等了。”
風南連忙回道:“盟主身擔我玄北江湖安危之重任,殫精極慮、日理萬機,屬下不過是在門外稍候了一會兒,豈敢言久。”
張楚聞言一笑,心道這大家族出身的人,說話就是好聽。
“坐吧!”
“謝盟主!”
風南再一揖到底,輕手輕腳的走到一側的椅子上坐下,但也只是屁股微微挨著一點椅面,根本不敢坐實。
張楚:“風兄近日和家中可有書信往來,四爺可還安好?”
風南:“每月都有書信,老祖一切安好,有勞盟主掛念。”
張楚笑道:“真羨慕四爺,每日里喝喝茶、訪訪友,閑云野鶴,逍遙自在,哪像我這種天生的勞苦命,一日也不得閑。”
風南:“盟主此言差矣,老話說能者多勞,若非是盟主不辭辛勞,統領江湖,我們玄北州這萬千江湖兒女,豈有如此安樂的日子過…”
二人沒營養的寒暄著。
風南摸不清楚張楚今日請他來所為何事,一直小心翼翼的應付著。
好一陣兒后,張楚才終于開門見山道:“今日請風兄過來,是有一事不明,煩請風兄指點。”
風南抱歉:“指點不敢當,盟主但有所問,屬下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楚笑著點了點頭:“風兄真是太客氣了…兄弟前番在南疆有緣得見朱雀神獸,聽友人說起神獸之屬,極感興趣,又無處了解,思來想去,只有風兄家學淵源極深,又自小與玉尊相伴,或許可以指點兄弟一二。”
風南一聽,心下一沉,暗道了一聲壞了,這狗賊莫不是打上玉尊的主意了?
他面色紋絲不動,笑著回應道:“神獸之說,歷來神秘,屬下知道得也不多…屬下幼時,曾聽老祖宗說過,神獸天生天養,逢大世才會降生于世。”
“或托生虎腹。”
“或托生牛胎。”
“或迎雷乘風而起。”
“但大體上,神獸可以分為兇戾之獸與祥瑞之獸兩種。”
“兇戾之獸,應亂世殺劫而生,不通人性,食人噬殺,人若殺之,于人間有大功德。”
“而祥瑞之獸,乃是應盛世國泰安民而生,心慈悲、通人性,殺之不詳,易遭天譴。”
“我家玉尊,便是應我大離鼎盛之世誕生的祥瑞之獸,與大離國運息息相關,一百六十年前,太祖皇帝還親臨玄北州,欲迎玉尊入京,是玉尊不愿離開我風家,才會留在玄北州。”
風南一臉笑容,意有所指。
張楚權當沒聽出他話中之意,也笑著回道:“哦?玉尊竟然還有如此的來歷,你們風家還真是得老天爺垂青啊…只是據兄弟所知,神獸皆由五行之屬,白虎屬金、青龍屬木、玄武屬水、朱雀屬火,貴族的玉尊,乃是什么屬?”
頓了頓,他又擺手道:“風兄莫多心,兄弟絕無惡意,純粹只是好奇,想漲漲知識。”
風南:我信你個鬼…
但瞧著張楚似笑非笑的臉色,他又不敢推說不知,怕給自家召來禍患…張楚如今的實力,只怕比老祖宗還強!
他躊躇了好幾息,才硬著頭皮說道:“玉尊,乃是屬土。”
張楚聞言雙目一亮,差點拍著桌子喊了一聲好!
他就擔心玉尊不是土屬,要再浪費許多功夫。
玉尊是土屬,那一切就好辦多了。
“敢問風兄,玉尊在你們風家住了這么多年,可曾掉過鱗、換過角…哈哈哈,風兄千萬別誤會,兄弟真的對玉尊沒什么惡意。”
嗯,現在還沒惡意。
但那頭裝逼的麒麟如果是屬鐵公雞的,可能就有了!
天譴?
天譴要有用的話,那這天地間怎么還會有鎮北王這種那玄北州上千萬老百姓做棋子兒的大惡人?
風南瞅著張楚,只覺得頭皮發麻。
狗賊你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還敢說自己沒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