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潛淵趕到事發現場時,就見雜碎湯打翻了一地,七八具血淋淋的尸體橫躺在長街上。
胡亂裹著一身黑色袍子,頭發還濕漉漉的孫四兒,立在長街中心,面色陰沉如暴風雨前夕。
在他身后,是一眼望不到頭而的黑壓壓紅花堂幫眾…少說也有兩三千人!
而且還不斷有人狂奔著趕到!
每個人手里,都提著一把明晃晃刀子,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焦躁、不安的情緒,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猛獸,隨時都有可能暴起擇人而噬。
烏潛淵看出來了,孫四兒在等他。
因為他抵達后,孫四兒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他。
他一頭霧水,但仗著問心無愧,還是鎮定自若的走了上去,問道:“誰做的?”
孫四兒深吸了一口氣,拼命按捺著心頭翻涌的怒火,不冷不熱的道:“前日進鎮的那批天行盟公子哥中的一個,人跑了。”
烏潛淵愣了愣,回過神來無法抑制的長嘆了一口氣。
人生,真的是太難了…
孫四兒無法理解他為何會嘆息,也不愿去理解他為何嘆氣,徑直說道:“俺知道你跟他們勾勾搭搭、不葷不素,以前俺們不跟你計較,那是因為俺們幫主信任你,當你是兄弟,現在他們的人打了李小娘一個耳光,殺了咱們三個弟兄、五個幫忙的鎮民,這事兒…你說了就不算了!”
他不是個善于講道理的人,但看在自家幫主的面子上,他還是努力將自己的道理講給烏潛淵聽:“李小娘長這么大,幫主和俺大哥都沒舍得動過她一根指頭,他們竟敢對她伸爪子?”
“俺今兒要放他繼續活著,以后到了下邊,還有什么面目去見俺大哥?”
“他們活不成啦!”
“你要有什么意見,去跟俺們幫主說吧!”
“等幫主回來了,要殺要剮,俺都認!”
他說得很慢。
但至始至終都沒給烏潛淵插話的機會。
他也不是在與烏潛淵商量。
他只是看在自家幫主的面兒上,將這個事情通知他。
烏潛淵也沒有試圖去跟他解釋,燕驚鴻的背景有多強硬,他們與燕驚鴻之間的交易對張楚又有多大好處。
因為他知道,說這些沒用。
當孫四兒告訴他,腳下這八具尸體是燕驚鴻手下的人殺的時,他就已經知道,那伙人已經完了,他們走不出太平鎮了。
他今天才和張楚談妥的大計,也完了。
他是商人。
孫四兒他們不是。
他們是江湖兒女。
只要張楚還在一天,他們就會義字當頭一天。
他們是驕兵悍將。
唯有張楚才鎮得住的驕兵悍將。
孫四兒能等到他來,對他說這一番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他現在要敢攔著他們。
他們現在就敢跟他動手。
剎那間,無數個念頭已經在烏潛淵心頭閃過。
他再次嘆了一口氣,輕聲道:“他們有七八個七品高手,你們人手不夠,我抽調五個七品高手給你調度吧。”
他知道,太平會供奉堂的七品高手們,都跟著張楚前往封狼郡了,光憑孫四兒他們這些八品九品武者,即便能殺光燕驚鴻那批人,自身肯定也會遭受巨大損失。
張楚將太平會與太平鎮交給他看管,造成現在的局面,他心中已有愧,豈能再讓孫四兒他們有什么大損失…
至于燕驚鴻與燕家。
怪只能怪他扮豬吃老虎扮得太久了,養了一群真豬在身邊兒…在太平鎮對張楚的女人動手?你他娘的嫌命長干嘛不吃砒霜?
孫四兒看著他,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意。
他沒有拒絕。
雖然他有把握弄死那群雜碎,但自家弟兄,能少死幾個終歸是好的。
幫主都沒拿弟兄們的命當過草芥,他更沒那個資格。
燕驚鴻下榻的百味樓里。
數十個天行盟二代坐立不安的走來走去。
現在外邊一片兵荒馬亂之聲,被他們視作頭領的燕驚鴻說去打探消息就一去不回了,他們現在可為是六神無主。
忽然,一陣地龍翻身般的動靜遠遠的傳來。::
一人心中大驚,跌跌撞撞沖到窗臺處拉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
入眼竟是一眼望不到頭兒的黑壓壓人群。
他大驚,顫抖的失聲道:“不好,他們來了!”
“嘭、嘭、嘭。”
孫四兒光著膀子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提著猙獰的門板大刀,一馬當先。
“圍起來,不能放過一個!
“嘭。”
眼前他們來勢洶洶,橫豎看不出絲毫談判之意,味樓內終于有人按捺不住心頭恐懼,趁著他們還未能合圍之際,破窗而出,提劍就逃。
孫四兒看也不看的大喝道:“放!”
話音一落,四只兒臂粗的床弩便帶著一張鐵索大網罩向持劍逃跑之人。
去勢疾,好似草原人套馬一般罩了一個正著。
風云樓還是血影衛時,便一直在研究對付武者的辦法。
普通幫眾能用什么行之有效的辦法對付武道學徒,又能用什么行之有效的辦法對付九品武者。
武道學徒幫眾該用什么行之有效的辦法對付九品武者,又該什么行之有效的辦法對付八品武者。
都在風云樓的研究范圍之內。
隨著太平會內能配合風云樓研究的入品武者越來越多,騾子他們終于摸索總結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
無論有沒有入品武者坐鎮。
只要人上一千,準備齊全,來上五六個八品,一兩個七品,都能用極小的代價將其擒殺!
孫四兒見那人落網,提著門板大刀自馬背上一躍而起,落在正在極力掙脫鐵索的持劍高手面前。
方才這人一沖出來,他就看得分明,這廝只是個八品。
想來定然是客棧里邊那些公子哥推出來探路的小卒子!
“等等,等等,別殺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來不及扯開鐵索的持劍高手見他舉起門板大刀,慌忙大喊道,俊秀的面容因為太過恐懼而變得扭曲。
“噗嗤。”
門板大刀落下,人頭滾滾,殷紅的熱血呲了孫四兒一臉,“那你知道你們打的人是誰嗎?”
酒樓內掀起一絲絲窗戶縫隙往外看的天行盟二代們,見了這一幕,無不是肝膽俱喪。
孫四兒轉身,甩了甩門板大刀上的血珠子,咆哮道:“攻,一個不留!”
燕驚鴻好似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的潛入臘梅綻放的院子里。
他獨自一人。
喬裝打扮。
身無長物。
院子外,是高高低低的好似索命鬼腳步聲一般的吶喊聲。
遠處的打斗聲與喊殺聲已經停歇了。
如無意外,他那班狐朋狗友應該已經全部翻船了。
太快了!
還好還好!
還好他見勢不對,立馬撤退。手機端::
要不然就要給他們陪葬了。
該死的柳子胥!
該死的烏潛淵!
該死的太平會!
他暗暗的咬牙,心頭又是驚恐,又是憤怒!
身披一襲烏羽大氅,頭戴烏金寶冠的孟小君站在院子里,面無表情的看著出現在她身前的燕驚鴻,似乎已等他許久。
“你們干下這等沒腦子的丟人現眼之事,還有臉來找我?”
她開口,雖然極力壓抑著自己的強調,想要讓語氣沉穩、平靜一些,但話語一出口,仍然不自覺的顫抖。
她亦在恐懼。
恐懼太平會一翻臉就不留絲毫余地的決絕。
更恐懼被燕驚鴻這個蠢貨連累!
“少廢話!”
燕驚鴻紅著眼,喘著粗氣,發狠道:“你來得早,一定有出鎮的門路,送我出去,我燕家記你一個人情,他日必有厚報…別想著將我交給太平會,你若將我交出,我定會咬死了是你邀我來合謀算計太平會與將北盟,你猜殺紅眼的太平會,會不會聽你解釋?”
孟小君瞪大了雙眼,氣得俏臉通紅,怒聲道:“你好歹也是名門之后,怎能如此無恥?”
“人活著才有臉面!”
燕驚鴻毫不在意她的憤怒:“死了什么都不是!”
孟小君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