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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折七品

  作為楊長安任長樂幫幫主時重點打造的“五星級”酒樓,長樂酒樓是北城規模最大、裝飾最豪華、地段最好的酒樓。

  特別是二樓臨街的那幾個雅間,一開窗就能看到運河,說一聲風景如畫也不為過。

  即便是在錦天府經濟蕭條的現在,能在長樂酒樓的二樓雅間設宴款待親朋好友,無論是對設宴者而言,還是對赴宴者而言,都是一件倍兒有面兒的事!

  荊舞陽應該是一個例外。

  因為請他來長樂酒樓赴宴的人,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啪嗒。”

  他垮著一張臉推開雅間的雕花門,見了一桌好酒好菜,也沒有什么好臉色:“叫我來什么事?”

  坐在臨窗主人位上的張楚,淡笑著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今日春光明媚,請荊兄過來看場大戲。”

  荊舞陽看一眼窗外陰云密布的天空,一句“你眼瞎啦”幾乎都脫口而出了,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他知道張楚是個什么人。

  張楚說有大戲看,那么就算是沒大戲,張楚也一定能弄出一場大戲給他看。

  因為這里是錦天府。

  荊舞陽默默的上前拉開椅子,坐到了張楚對面。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雅間里的擺設,注意到張楚那把綠鞘的佩刀,倚在他身側。

  他頓時知道,今天這場大戲,恐怕是有點血腥…

  張楚自顧自的給自己斟酒,似乎沒注意到他正賊眉鼠眼的四下打量:“嫂夫人近來可好?”

  “只要你不關注她,她便一切安好!”

  荊舞陽不冷不熱的說道。

  張楚啞然失笑,提起面前的酒杯:“算我說錯話了,自罰一杯!”

  言罷,他將酒杯送到薄薄的唇邊一翻,杯中酒就盡數入腹。

  荊舞陽看著他,沒吭聲。

  哪怕他對張楚有成見,也不得不承認,這家伙的氣度真是越來越厚重了。

  一杯飲盡,張楚提起酒壺又給自己斟酒,不經意的問道:“對了,荊兄行走江湖多年,可曾聽說一個外號叫‘船把頭’的水賊?”

  荊舞陽皺起了眉頭,“你問那廝作甚?”

  張楚抬起頭看他:“怎么,聽荊兄的語氣,似乎是老相識?”

  荊舞陽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點頭道:“是老相識,我在他手下吃過虧。”

  “哦?”

  張楚來了興致:“以荊兄的兇名,竟然也會吃虧?”

  金舞陽聞言,沒好氣的“嘁”了一聲。

  “我也就是殺了你們武定郡一個八品糧秣運轉使,上了你們武定郡的通緝榜,在北二州江湖上,名氣比我大、比我兇、比我狠的惡人,海了去了!”

  張楚笑了:“比如這個‘船把頭’?”

  金舞陽看他一眼,道:“你不用套我話,這也沒什么不好說的,當初我在水上無意中宰了他的人,他追上來,占著地利,我吃了點小虧,就這么回事兒!”

  “怎么,這個‘船把頭’,很強么?”

  張楚聽他話里的意思,可不像是吃了點“小虧”這么簡單。

  “很強!”

  荊舞陽點頭,“同是七品,即便是在岸上,我在他手底下也過不了一百招!”

  頓了頓,他忽然警覺的看著張楚:“你問得這么清楚干嘛?你不會是想要找他的麻煩吧?你還是歇歇吧,不是我看輕你,那廝真不好惹,他手下的水賊,全都是不懼死的亡命之徒,而且那廝有個癖好,喜吃活人心肝。”

  “這不是謠傳,是真吃,他是水上人家,信奉吃活人心肝可以多一條命,落到他手下上的人,每一個都是受盡折磨,再被他活活刨出心肝生食,沒幾個能落下全尸,那廝在雁鎩郡的綠林道兒上,還有一個稱號,叫‘水閻王’。”

  “不好惹?”

  張楚笑了,抬手就將酒杯從窗口上扔了出去,“比我的六千人馬還不好惹么?”

  “啪。”

  酒杯在街面兒上摔得四分五裂的清脆聲音傳入雅間。

  荊舞陽的心“咯噔”的一聲,就懸了起來。

  下一秒,密集而急促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整齊的腳步,踏得整座酒樓似乎都在顫動。

  荊舞陽猛地竄起來,撞翻了兩把椅子撲倒窗邊,就見運河對面,無數身披赤紅甲胄的官兵,朝著一棟臨河的木樓包圍而去。

  林立的紅纓槍林,散發著攝人心魄的寒意。

  在這些赤紅甲士的外圍,還有無數身穿玄色勁裝的精壯漢子,提著雪亮的長刀在四處奔走。

  領頭之人,是一名扛著一把門板大刀,滿臉癲狂笑容的精瘦漢子。

  還未等這兩方人馬將那棟木樓合圍,荊舞陽木樓的柵欄窗轟然破碎,一群手持利刃的人影從中沖出。

  為首之人,須發花白,穿著麻衣短打,眼神陰戾、留著山羊胡,手里提著一把三齒魚叉。

  荊舞陽認得,那正昔年追殺得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水閻王!

  這群人影一落地,就沒命的往運河狂奔而去。

  眼見水閻王即將跳入運河,荊舞陽大驚,失聲道:“不能讓他入水,那廝一但入了水,便是氣海大豪也留不住他!”

  運河有數丈寬、水深不見底,善水者只消一下水,眨眼間就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楚依然穩如泰山的坐在椅子上,提著酒壺豪飲,“荊兄,淡定。”

  他的話音剛落,荊舞陽就見到運河上漂浮著的十來條漁船同時掀開的烏篷,露出一架架猙獰的床弩來。

  那是需要五到七人健卒合力,用絞盤才能上弦的重型守城器械。

  這種床子弩射出的箭,與其說是箭,不是說是帶翎的大矛,若是射出,便是一匹覆蓋重甲的健馬,都能直接洞穿!

  反正張楚試用過這種床弩,自忖絕不敢硬抗!

  一船三架床弩!

  十來條漁船,便是三十多架床弩。

  每一架,都已提早上好了弦!

  即便這種床弩的精準度是出了名低,三十多架床弩,射界也足以將狹窄的河堤盡數封死!

  一根根散發著寒光的大箭箭鋒,對準了朝著運河狂奔而來的一群水賊。

  沖在最前方的水閻王,一眼就看到了那一架架散發著寒芒的弩車,臉上頓時浮起了大驚的表情。

  他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就順著來路沖了回去。

  然而還沒等他沖進木屋中,一波如同蝗蟲過境的密集箭雨,已經呼嘯著從天而降!

  “直娘賊!”

  水閻王咆哮著叫罵了一聲,將手中的的三齒魚叉揮舞得好似風車一般。

  密集的箭雨落在光禿禿的狹窄河堤上。

  水閻王不愧是七品中的好手,竟憑借著一桿三齒魚叉,將周身團團護住,密集的箭雨竟未能傷他分毫!

  但他手下那群兇悍的水賊,就沒他這么好的功夫了。

  一個個兇悍的水賊哀嚎著倒地。

  還能保持站立的幾個頭目級水賊身上,也是都插著羽箭。

  還沒等他們喘上一口氣,第二波劍雨又已經籠罩過來了。

  水閻王只得繼續揮動三齒魚叉繼續格擋箭雨。

  “啪。”

  混亂中,幾個人頭大小的土瓷壇子,被三齒魚叉擊碎,粘稠的液體,澆了水閻王一身。

  他低頭嗅了嗅,毫不猶豫的扔了三齒魚叉,轉身再度向運河狂奔而去。

  但已經遲了。

  數十根火箭落在了他周圍。

  他鼓動血氣,擋開了大半,但始終還是沒能全部躲過。

  一根火箭,落在了他身上。

  他瞬間燃成了一個人形的火把。

  他哀嚎著,不顧一切的朝著運河沖去。

  只要跳進了運河,就能滅掉身上的火!

  只要跳進了運河,就能活!

  只要跳進了運河,就能…報仇!

  但就在他凌空躍起撲向河面的瞬間,有人大喝一聲:“放!”

  “嗡。”

  令人頭皮發麻的低沉機括聲響起,三十多根又黑又粗又長的大箭同時射向凌空躍起,無處借力的水閻王。

  數根大箭洞穿了人形火把一般的水閻王。

  強悍的沖擊力,帶著他精悍的身體往后飛去,牢牢的釘在了木樓!

  痛苦的哀嚎聲剛剛升起,就迅速落了下去。

  人形火把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變成了真正的火把。

  一代水上巨梟,就此落下帷幕。

  溫暖的火光,隔著運河跳動著。

  但落進荊舞陽的眼中,卻令他遍體生寒。

  旁觀者清。

  隔著一條運河,荊舞陽能清晰的看出,水閻王是如何被張楚玩弄于鼓掌之間的。

  水閻王的每一個反應,全都在張楚的算計之中。

  從他發現官兵圍合,當機立斷選擇水遁,再到他看到床弩后,當機立斷選擇轉身進房…

  每一步,都踩在張楚為他設計好的陷進里。

  堂堂一個七品,竟然就這樣窩窩囊囊的死在了火油加床弩下,連一個敵人都沒能殺死,不可謂不凄涼。

  荊舞陽與水閻王有仇。

  但此刻看著水閻王被活活燒烤,他心頭仍然不可抑制的生出了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江湖兒郎,不該是這種死法…

  “怎么樣,這折子大戲,還算精彩罷?”

  荊舞陽順著聲音一回頭,才發現張楚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身邊。

  他也在望著河對面的那個人形火把…

  從荊舞陽的角度望過去,還能看到他清亮的眸子中跳躍著微弱火光。

  他打個寒顫,澀聲道:“精彩,好生精彩!”

  張楚回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荊兄,我們應該算是自己人罷?”

  荊舞陽被他一注視,后腦勺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當然是自己人,我還得替你殺人呢!”

  他強笑著說道。

  “那就好。”

  張楚點了點頭,回過頭繼續眺望河對面收拾殘局的李正等人,不經意的說道:“殺七品太費力,我謀劃了小半宿呢!”

  荊舞陽沒搭腔,暗中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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