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起身在客廳里徘徊了兩圈,末了腳步一轉,大步客廳外行去:“去總舵!”
騾子連忙起身,跟上張楚的腳步。
“來人,去請楊長老、李堂主、熊堂主、張堂主,去總舵議事!”
“是!”
有玄武堂弟兄領命,快步奔出張府。
健馬嘶鳴、刀鞘撞擊、腳步急促,平靜的張府頃刻間就響起一片兵荒馬亂之聲。
剛剛洗漱完畢的知秋,聽到兵荒馬亂之聲,連忙端著一盆饅頭追了出來:“爺,早反。”
“不用了,我去總舵吃!”
張楚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一個箭步跳上馬車。
“駕!”
駕車的玄武堂弟兄一揮韁繩,抽動著健馬往總舵行去。
“吁…”
張楚從馬車上走下來,問迎上來行禮的值守幫眾:“楊長老和三位堂主到了沒有?”
“稟幫主,三位堂主已經到了,楊長老正在來的路上!”
張楚邁開大步往總舵大堂行去,頭也不回的說道:“派人催一催楊長老。”
“是!”
張楚和騾子走進總舵大堂,已經等候在大堂內的李正、大熊、張猛三人連忙起身見禮。
“幫主,新年…”
“別磨嘰了,都坐!來人,去給我買六十個大包子來。”
張猛一聽,連忙說道:“幫主,屬下已經在家里吃過湯圓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發現李正、大熊和騾子都拿一種詭異的眼神看自己,還當自己說錯話了,聲音漸漸就小了下去。
張楚聞言回頭看了一眼堂內的四大堂主,一拍額頭道:“哦對,你們仨也沒吃呢…那個誰,買一百個!”
“知道啦!”
飛速遠去的玄武堂弟兄大聲應諾道。
張楚一臉懵逼。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經歷了什么?
住在北城長樂坊的楊長安接到張楚的通知,火急火燎打馬從北城一路狂奔到四聯幫總舵。
然后他一踏進總舵大堂,卻發現五條大漢圍坐在一個四方桌前,四方桌上是堆得如小山一般高的大肉包子,還熱乎著呢。
他懵了一下。
什么情況?
大過年的一大早把我叫過來吃包子?
消遣我呢?
“長安吶。”
張楚見他進來,抬起頭跟他打招呼。
楊長安猛地回過神來,慌忙行禮道:“誒,幫主,新年行好運、大發利市!”
張楚點了點頭,問道:“吃了沒?”
楊長安不好意思說:“沒呢?”
張楚:“那…吃點?”
楊長安:“好啊!”
張楚左右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張猛身上:“你不是說你在家吃了湯圓的嗎?還吃啥包子?一邊兒呆著去。”
張猛心頭委屈,我不是看你們四個吃得這么香,嘴饞嗎?
但他不說,默默抓起倆大包子坐到一邊兒,給楊長安讓出一個位子。
楊長安也不客氣,坐上去拿起一個包子,撕下一塊喂到嘴里慢慢咀嚼。
他的吃相極為斯文。
和桌上這四個血盆大口一張,一個大肉包子就只剩下一個月牙的糙漢子,完全不一樣。
“叫你們來,是有個急事兒要大家一起商量。”
張楚邊吃邊道:“今早我接到消息,北疆告急,昨夜連燃十二座烽火臺,現錦天府北大營的廂軍已經開拔奔赴北疆。”
他將手里的月牙喂進嘴里,再拿起來一個:“據我推測,這一次,北蠻很可能不只是扣關那么簡單,而很可能是…”
“北蠻入關?”
楊長安驚得手里的包子都掉了。
“是的。”
張楚肯定的點頭:“很可能是北蠻已經入關!”
“武定郡地處玄北州中部,以北只有一個雁鎩郡為屏障,若是北蠻大軍當真越過了永明關,雁鎩郡決計擋不住北蠻的兵鋒。”
“到時候,武定郡就會直面北蠻鐵騎!”
“現在的問題是,我四聯幫要如何應對這次北蠻入侵。”
“南遷!”
楊長安哪還坐得住,“噌”的一聲站起來急聲道:“必須南遷!”
玄北州位于九州正北方,燕北州位于九州東北方,這二州并稱北二州,拒北方諸族于草原。
玄北州往南,乃是西涼州向燕北州方向延伸出的一片帶狀領土,西涼鐵騎,乃是不亞于鎮北軍的九州強軍,乃大離屏北方諸族的第二道屏障。
四聯幫若是南遷進入西涼州,的確不失為一條出路。
然而楊長安說完后,騾子卻依然埋頭啃包子,似乎無動于衷。
張楚放下手里的包子,用油膩膩的大手抓著楊長安的肩頭強壓著他坐下:“別激動,坐下慢慢商量。”
“南遷肯定是最好的出路,但問題,我們四聯幫無法南遷,不然我也不必找你們前來商議。”
楊長安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心急如焚,都沒發現同是八品,張楚卻能一只手強壓得他坐下。
“我四聯幫為何不能南遷?”
他激動的問道。
沒有知道,楊長安其實出身于雁鎩郡大戶人家,是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
之所以流落武定郡成為一個不入流的幫派頭子,皆因為他幼年時便曾經歷過一次北蠻入關。
那時他還很小,躲在娘親的懷抱里一路南逃,周圍是他的族人與南逃的難民,北蠻的零散騎兵縱馬在難民潮中呼嘯而過,不時夠起身子,用彎刀像割草一樣砍下一顆顆人頭取樂。
夜梟似的大笑聲,和人血從無頭的胸腔中噴涌而出的殘酷畫面,成了他畢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即使他后來棄文從武,成了八品強者。
即使他后來成了一幫之主,坐擁幫眾數百。
他依然對北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畏懼。
值得一提的是,錦天府內所有自稱“俺”的人,基本上都是那一役逃入錦天府的雁鎩郡難民。
包括李正。
“不為什么。”
張楚說道:“就因為我四聯幫是錦天府,乃是整個武定郡第一大幫派,其他人或許可以南逃,但我四聯幫若敢南逃,不需北蠻鐵騎兵臨城下,狄大人、聶大人,第一個拿我四聯幫祭旗!”
楊長安愣了愣,旋即一下子就冷靜下來了,起身向張楚一揖到底:“幫主高瞻遠矚,屬下望塵莫及。”
這一禮,他是真心實意的。
這也是他第一次由衷的敬佩張楚。
他也曾是一大城區的地下霸主。
但他聽到北蠻入關的消息后,卻壓根沒想過郡衙的反應。
他曾以為,張楚能從區區一個黑虎堂堂主,混成錦天府的地下霸主,不過是運氣好而已。
時無英雄,方使豎子成名!
他自忖,若他也能有張楚這般的運氣,遇上一個攪屎棍郡兵曹,一戰將城西兩大的幫派搞得兩敗俱傷,他也能向張楚一樣異峰突起,一步步稱霸錦天府。
直到此刻,他用公平的眼光回憶張楚的崛起之路,才發現張楚的每一步,好像都踏在郡賊曹與郡兵曹這兩頭猛虎斗爭的關鍵節點上。
這份大局觀,他不及遠矣。
“都是自家弟兄,說這些就見外了。”
張楚一手扶起楊長安,說:“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大家都想想我四聯幫該如何渡過眼前的難關。”
楊長安冷靜下來,漸漸恢復了智者的本色,“幫主,局勢當真已經敗壞到這種地步了嗎?”
張楚微不可查的用眼角瞥了一眼騾子,見他不動神色,當即回到:“現在我收到的消息,只有這些…但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我四聯幫有三千弟兄,這三千弟兄每個人都有父母妻兒老小!”
“我們的決定,將影響上萬人的生死!”
直到此刻,張楚依然沒有向楊長安透露區縣八舵的存在。
他心里一直都清楚,楊長安只不過是表面臣服他。
他是八品。
楊長安也是八品。
他楊長安憑什么臣服于他張楚?
不過是因為他張楚勢大而已。
若是讓楊長安找到可以搬倒他的把柄,張楚相信楊長安肯定會毫不猶豫的一腳踩得他永不翻身。
是以,四聯幫內的很多秘密張楚都從未向楊長安透露過。
包括但不限于區縣八舵的存在、血影衛存在、周客華的存在,以及那些送入玄北州各大中小型門派習武學藝種子…
事實上,不單是楊長安,包括李正和大熊,知道的都極其有限。
真正所有秘密都清楚的,唯有騾子一人。
這些,才是張楚穩坐四聯幫幫主之位的殺手锏!
事實上,若是能有一個平穩的大環境讓他再茍上幾年,他甚至連狄堅和聶模幾沂允閱懿荒苷潰 可惜,天不遂人愿…
“要不,咱們趁著事還沒發,先走走聶大人門路?看能不能放咱們四聯幫離去?”
楊長安沉思了半天,想出了一個辦法。
張楚沉吟了幾息,緩緩的搖頭:“在這種大是大非面前,聶大人的門路,怕是沒那么好走。”
錦天府的幫派是什么?
聶難目醇夜罰 沒歹人來的時候,幫他抓抓耗子、抓抓兔子…
現在有歹人入室搶劫來了,你一條看家狗,竟然想用兔子賄賂主人,讓主人放你先逃命?
這種看家狗還有什么用?
當然是一刀宰了,放上蔥姜大料煮上一鍋香肉,補一補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