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匆匆趕回黑虎堂。
還未邁入大堂,他就放聲大喝道:“讓韓擒虎來他來見我!”
跟在他身后的騾子應了一聲,轉身小跑著離去。
張楚筆直進堂口,一把扯下身上被血染透的大氅扔到一邊,轉身看向跟著他進來的大熊:“衛隊的傷亡如何?”
聽他問起這個,大熊的臉色頓時有些暗淡:“折了三個兄弟,還有兩個,斷了手腳…”
今日一戰,衛隊一直死死的護在張楚的左右,除了張楚,就屬他們壓力最大!
張楚聞言,心疼的面部一陣扭曲。
衛隊的弟兄,成天跟著他進進出出,同桌吃飯、同坐飲酒,每一個,他都認識,每一個,他都極為看重!
折損一個他都心疼。
更別說一下子沒了三個!
他沉默了許久,才無力的說道:“折了的,厚葬,家眷接過來,我親自安置他們。殘了的,一人二十兩撫恤,待傷好之后,我再找兩個有油水的清閑位子給他們謀生!”
大熊抱拳彎腰,哽咽道:“謝堂主!”
張楚長長嘆了一口,說道:“即日起,衛隊改組血衣隊,人手擴充至三十人,從幫中的老兄弟中甄選…選什么人進來,你要做到心中有數,別選了一只鬼進家門!”
大熊點頭:“屬下明白!”
正說話間,騾子領著韓擒虎走進來了。
韓擒虎走上堂前,少見恭敬的抱拳彎腰:“堂主!”
張楚看他一眼,劈頭蓋臉的問道:“傷亡清點出來么?”
韓擒虎一懵,本能的搖頭道:“還未清點…”
張楚一掌拍在身前的椅子上,當場就將結實的檀木太師椅拍得四分五裂:“那你是干什么吃的?”
韓擒虎額頭頓時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連忙彎腰道:“屬下這就去清點!”
說完,他就轉身步履匆匆的趕了出去。
大熊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盡頭,低聲笑道:“這廝如今倒是恭順了。”
張楚冷笑了一聲,淡淡的說道:“他是個聰明人。”
“去把李狗子給我叫進來!”
“是!”
大熊轉身出去。
他離開后,張楚走到堂上,疲憊的扶著座椅扶手慢慢坐下來,心中思緒萬千。
今日一戰,并非他所愿。
他極力想讓黑虎堂慢下來,鞏固一下實力,待來年開春再殺出梧桐里。
他是真沒想到,單純的搶生意,竟然會這么快就演變成兵戎相見…他到底還是小看了這些幫派中人對暴力的依賴程度。
現在好了,輸家成大方死了、許洪丟下地盤逃了…他們動手之前,肯定沒想到這個結局。
輸家不好過是應該的。
可張楚這個贏家,現在也難受啊!
什么叫步子邁得太大,扯到了蛋?
張楚現在就是!
一次性吞下了波瀾胡同和鞍韉市場,內憂外患一下子全冒出來了!
內憂:
陣亡兄弟們急需撫恤,缺錢!
打下來的地盤急需人手去鎮守經營,缺人!
押回來的三四百號的幫派聯軍,關也不是放也是!
這次傾巢出動大動干戈,總舵那邊那等著他給一個解釋!
外患:
成大方他殺了,無論成大方他妹妹是不是郡賊曹王大人最寵愛的小妾,他都必須要給王大人一個交代。
鞍韉市場他也搶了,但斧頭幫幫主許洪卻沒死,他殺了許洪的親弟弟許強,許洪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休!
沒一件事兒是容易解決的!
“終究是太急了,如果推遲半年,就沒這么多麻煩事了…”
獨自頭疼了半晌,最后張楚還是不得不振奮精神,給自己打氣:“不過沒關系,事情總會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的做完的!”
“有位禿頭大佬說過,攘外必先安內,我就下先解決內患!”
“楚爺!”
李狗子興高采烈的聲音從外邊傳來,張楚一抬眼,就見到的李狗子滿手鮮血的走進大堂。
鮮血不稀奇。
這會兒黑虎堂內誰身上還沒點血跡?
可關鍵是,這廝雙手上的血跡,都是新鮮的。
張楚不由的皺起了眉頭:“你又做什么?”
李狗子順著他的目光,才注意到自己滿手的鮮血。
但這貨卻絲毫不以為意,在衣裳上胡亂擦了擦雙手,嬉皮笑臉的說:“嗨,沒干啥,就是有倆王八羔子掙斷了繩索想逃,俺就隨手剁了他們!”
他說話時的神態輕松之極,就好像是他殺的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只雞!
張楚看著他,心頭不住的發毛。
這貨的殺性,是越來越重了!
以前他還自信,壓得住這貨的殺性!
現在,他沒這個自信了。
在這么下去,這貨遲早會成長為殺人狂魔!
他大感頭疼,暗道每一個省心的:“滾出去,把手洗趕緊再進來!”
“好嘞!”
李狗子一如往昔的毫不猶豫應下,轉身就屁顛屁顛的出去了。
李狗子剛出去,韓擒虎就回來了。
他行至堂前,用一種張楚挑不出刺兒來的姿態和語氣說道:“稟堂主,屬下已清點完畢,此役我黑虎堂折損兄弟八十七人,重傷六十三人,輕傷一百二十八人!”
張楚又皺起了眉頭。
這個數字,已經遠遠超過他心底的預計了。
輕傷的不算,但重傷的,大都是那種治好也殘廢的傷勢,算上折損的,都已經超過一百五十人了。
黑虎堂整堂上下,也不過四百余人!
一戰就損失了超過三分之一的人手!
太沉重了!
他撫著額頭沉吟了一會兒,揮手說道:“去,替我喚諸位大哥前來議事!”
“是!”
韓擒虎行了一禮后,轉身出去。
正逢李狗子凈完手回來,兩人打了一個照面,對視了幾眼,都是一臉不爽。
“楚爺,這廝來做什么?”
李狗子甩著手走進大堂內,滿臉不爽的問道。
張楚瞪了他一眼,訓斥道:“你管他來做什么,坐下!”
“哦!”
李狗子不情不愿的應了一聲,坐到了張楚的左手邊第一把椅子上。
張楚:“你手下的弟兄們傷亡如何?”
李狗子仔細一回想,說道:“還好,一共只折了五個弟兄,沒有重傷的。”
張楚心頭舒了一口氣。
衛隊、血刀隊是他手里的兩張王牌。
衛隊已經殘了。
血刀隊要是再殘,就很難鎮得住這么大的地盤了。
“押回來的那些人,怎么樣,老不老實?”
李狗子:“大部分都還算老實,就少數幾個,一直賊眉鼠眼的想逃,俺看著就來氣!”
張楚:“那你覺得,這些人有沒有招入我們黑虎堂的可能?”
“您若松口,他們當然巴不得加入咱黑虎堂!”
李狗皺著眉頭,“但這事兒您可要考慮清楚了,這樣做,堂里的老兄弟們心里肯定會不舒服!”
張楚何嘗不知道這樣做,會讓堂里的老弟兄們心里有意見。
但他也沒辦法。
人手的缺口實在是太大了,根本就守不住這么大的地盤。
總不能讓他把吃進肚子里的肥肉,再吐出來吧?
張楚嘆了一口氣,說道:“招,我肯定是招定了,待會我會擬出一些條款來,盡量讓老弟兄們心頭好受一點…別說老子不照顧你,現在人都在你手上,你提前回去提前安排一下,一旦我開了口,大哥們肯定會全跑到你哪兒搶人!”
“他們敢!”
李狗子一拍座椅扶手站起來,橫眉瞪眼的大聲道:“誰敢去俺哪兒搶人,俺一刀砍死他!”
張楚瞪了他一眼,喝道:“是老子讓他們去搶的,你一刀砍死老子試試!”
李狗子一個哆嗦,坐回椅子上委屈的小聲比比:“既然是您讓他們來搶的,那就、那就,算了吧!”
張楚一拍座椅扶手,恨鐵不成鋼的喝道:“都說讓你提前安排,你就不會把看得上眼的好手先挑走啊?幾百號人,你血刀隊還能全要了不成?”
李狗子雙眼一亮,扭身就往外跑:“俺這就去安排…”
張楚沖著他的背影喊道:“搞快點,完事兒了趕緊回來議事!”
“知道了。”
兩刻鐘后,黑虎堂十位大哥,齊聚一堂。
這次折損了這么多弟兄,這些大哥倒是都活得好好的。
張楚環視了一圈,放下手里的茶碗道:“我知道大家伙兒都很忙,那就長話短說!”
“第一,這次折損的弟兄,一律加重撫恤,每人十兩…別插話,我話還沒說完,這一筆撫恤,算是堂里出的,只是現在堂里的錢也很緊張,你們現行墊付,折算到下個月的上供中!”
“我丑化說在前頭,馬上就過年了,一旦我聽到說,那個折損弟兄為堂口做事死在外邊,家里過年卻無米下鍋,所屬大哥,一律剝奪地盤,逐出黑虎堂!”
“第二,此戰我黑虎堂傷亡慘重,諸位待會兒盡可到李狗子那里,從我們押回來的人中挑選人手,補齊折損!”
“但挑選的人手,第一必須是今日沒殺過我黑虎堂弟兄的人,第二必須是加入斧頭幫、兄弟會不滿一年的人,誰敢亂挑人,一旦捅到我這里,照樣剝奪地盤、逐出黑虎堂!”
“第三條,我擬再提拔十位大哥,鎮守鞍韉市場和波瀾胡同,明日之前,你們每人推選兩名弟兄到我這里,我會逐一考察,能者上位,不能者原地不動!”
“話,我說完了,誰有異議,盡可提出來。”
張楚端起茶碗,低頭喝茶。
堂內安靜的詭異。
十位大哥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躍躍欲試。
半晌,終于有人起身抱拳彎腰,恭聲道:“請問堂主,我等可否用手頭的地盤,置換波瀾胡同和鞍韉市場的地盤?”
張楚沒抬頭,淡淡的吐出一個字:“可!”
說話的人,眼神狂喜的坐了回去。
他剛坐下,又有人站起來,恭聲道:“新晉大哥的晉升標準是什么,請堂主示下!”
說話的人是韓擒虎。
張楚合上茶碗,抬頭看了他一眼,說:“第一,曾為我黑虎堂立下過功勞!”
“第二,能服眾!”
“第三,我看著順眼!”
堂內又是一陣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