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幫總舵,有一個面積不小的后花園。
后花園里,沒種什么奇花異草。
只有一些枯藤老樹和嶙峋怪石。
清晨。
侯君棠穿一身雪白的寬松練功服,緩步走入枯藤老樹與嶙峋怪石之中,一招一式的演練起拳法。
他的身姿繃得很緊,宛如拉得了極致的彈簧。
但奇異的是,他招式卻并不快,拳頭也不剛猛,出手幾乎帶不起一絲一毫的拳風,動作像極了地球華夏公園里那些打太極的老爺爺。
然而柳乾坤步入后花園,見了他這一手拳法,目光極為凝重。
侯君棠見柳乾坤前來,收了拳法,立身雙手呈掌,慢慢的從胸膛往下壓。
只聽見“波”的一聲,一道強勁的氣流在他腳底下蕩開,卷起無數枯枝爛葉漫天飛舞。
這股氣流一散開,侯君棠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溫和的向柳乾坤笑道:“老二吶,什么事?”
青龍幫的上層建筑很奇怪。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侯君棠身為青龍幫最強者,又是一幫之主,肯定是大權在握,柳乾坤這位副幫主,以及賞功、執法和傳功三位長老,都不過是擺設。
但事實上,青龍幫的大權,卻是全部分散在副幫主柳乾坤與三位長老的手里。
侯君棠這個幫主,才是真正的擺設,幾乎可以說是諸事不管!
而且這種局面,還并不是由柳乾坤與三位長老奪權而來,而是侯君棠主動引導而成的。
柳乾坤上前,將兩封信箋交于侯君棠:“你自己看吧!”
侯君棠掃了一眼兩封信箋,一封上書“張楚拜上”、一封上書“趙昌輝拜上”,不由的笑道:“這兩個小子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讓你這么煩。”
柳乾坤沒好氣兒“嘁”了一聲:“還不是你那個心腹愛將搞出來的…老大,這小子,不是個善茬兒啊!得小心尾大不掉!”
他沒點名道姓,但侯君棠卻知道,柳乾坤指的是誰。
他淡淡的笑了笑:“無妨,我若夠強,他便翻不起什么大浪!”
柳乾坤眼神一動,心道:你分權也是這么想的罷?
侯君棠抽出信紙,認真觀閱一番后,“嘖嘖”贊嘆道:“不錯,我果然沒看錯人,這個張楚,的確是個有腦子、有魄力的干將!”
柳乾坤見他非但不斥責張楚,似還有支持張楚意思,忍不住說道:“老大,你真任由這小子這么瞎折騰?現在的和平局面,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
侯君棠將信紙放回信封內,交還給柳乾坤,淡淡的說:“無妨,今時不同往日!可以放他們盡情折騰!”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一下子就把柳乾坤給震住了!
今時不同往日?
怎么個今時不同往日法兒?
難不成…
柳乾坤驚疑不定的看著侯君棠:“老大,你真的晉級七品了?”
總舵的諸位高層,早就有這個猜想。
但一直以來,誰也不敢確定!
七品啊!
那已經是武定郡最頂尖的人物了!
若入江湖,一夕之間便能搏出一個響當當的名號!
若入朝堂,一日之內便能入主一方縣衙,牧十萬民眾!
城西這種小庭院,能長出這種參天樹么?
侯君棠不答話,只是伸手輕輕撫過石桌一角。
“嘩啦啦…”
半尺厚的石桌一角,無聲無息的變成了砂礫,散落一地。
柳乾坤心頭頓時翻起滔天巨浪!
城西幫派界…要變天了!
張楚屈指,輕輕敲擊在馬車的側板上。
“篤篤篤…”
聲音清脆。
他凝眉,握掌成拳,陡然發力一拳轟出。
“嘭。”
車輪離地,馬車傾斜,木屑紛飛。
張楚拳頭轟擊之處,出現了一個海碗大的破洞。
站在一旁的大熊見狀,面上頓時浮起尷尬之色。
張楚面無表情的收回手,道:“劈了,當柴燒!重買!”
大熊抱拳彎腰:“是,楚爺!”
這時,騾子走進院子,抱拳道:“楚爺,韓擒虎來了。”
張楚:“讓他進來。”
“是,楚爺。”
不一會兒,韓擒虎進門來,正巧遇到拖著馬車往外走的大熊,目光在馬車側板那個破洞上停留了一息,就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似乎什么都沒看到。
韓擒虎步入正堂,就見到張楚坐在上方,悠閑的喝著茶。
他站在堂中,沒有多少敬意的拱了拱手道:“堂主。”
張楚抬眼看了他一眼,輕聲的說:“來了,坐吧。”
韓擒虎看了看他,徑直走到張楚左手邊的最上方坐下。
那是余二的位子。
這個時代,以左為尊。
韓擒虎的位子,在右手邊。
張楚凝眉,淡淡的說道:“這人吶,狂一點無所謂,但得明白自己的位子在哪里,才不會招來禍事…擒虎,你覺得呢?”
韓擒虎耷拉著眼皮子,不冷不熱的回道:“屬下不明白堂主的意思。”
張楚忽然哂笑了一聲,不在意的說:“不明白就不明白罷,人總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結賬,今日因、他日果,望你謹記!”
韓擒虎拱手:“謝堂主指點,屬下自當謹記。”
張楚放下茶碗兒,支起下巴:“今日喚你前來,是有個事要知會你一聲。”
韓擒虎:“請堂主明示。”
張楚:“你手下的老劉街,即日起,交回堂口。”
韓擒虎豁然而起,怒聲道:“憑什么?”
張楚抬眼看他,疑惑的問道:“什么憑什么?”
韓擒虎:“老劉街憑什么要交回堂口?”
張楚指了指屁股下的這把椅子:“夠么?”
韓擒虎看著他,眼珠子似乎都快要從眼眶里瞪出來:“堂主這么做,是不是太仗勢欺人了?”
張楚淡定的伸手虛壓,示意他坐下再說。
韓擒虎梗著脖子,倔強的表示你不說清楚,老子就不坐。
張楚放棄了,你愿站就站著吧。
“雖然我可以仗勢欺你,但既然你這么不滿,那我們就來講講道理吧!”
張楚看著他,面帶笑容的說:“你告訴我,你憑什么執掌兩條街!”
韓擒虎心頭瘋長怒氣陡然一滯,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了。
我憑什么?
當然是憑我主子陸大人的金字招牌!
但這能說么?
不能說!
他心思急轉,忽然靈機一動,脫口而出道:“那余二憑什么執掌兩條街!”
“余二?”
張楚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濃郁了,“就憑他參加過四海堂血戰,親手砍死了好幾個八門幫的雜碎…夠么?”
韓擒虎神色僵硬,覺得張楚戳中了他們的死穴。
什么死穴?
他們一入黑虎堂,寸功未立,就直接登上高位。
雖然明白人都知道,這是給他們身后那位陸大人面子。
但這是不能放到明面上籌碼的潛規則!
明面上,他們沒有任何的籌碼,來壓住他們現在的位子。
以前他們勢大,其他大佬和底層的幫眾就算心頭不忿,也拿他們沒辦法!
而如今張楚勢大,再抓住他們這一點不放,于情于理他們都站不住腳!
韓擒虎不想服軟。
但他想保住手頭的地盤,就不得不服這個軟。
他抱拳拱手,說話的聲音第一次有幾分客氣,“堂主,屬下可不可以付出一定代價,留下老劉街?”
他覺得,張楚只是想壓服他,并不是真想收回那條街,只要他服個軟、付出一定代價,還是能保住那條街的。
如果張楚的目的真是逼他服軟,或許還真有的商量。
反正整個梧桐里都是他的地盤,無論是誰經營,都得乖乖兒的把收益的大頭交到他手上。
但可惜,張楚目的,一直都是那條街。
而且韓擒虎服不服軟,張楚也完全不在乎。
“雖然我很想要你付出的代價!”
張楚端起茶碗,低頭喝茶:“但可惜,老劉街我有用,不能再留給你!”
韓擒虎看著他,拳頭捏得發白,恨不得沖上去抓起茶碗砸斷張楚的鼻梁,再抓住他腦袋一把擰下來當球兒踢!
然而他無論多想,都只能想想。
他不敢。
也不辦不到!
就在堂內的氣氛下降至冰點時,騾子走進來,躬身道:“堂主,季英來了。”
張楚放下茶碗,“讓他進來吧。”
頓了頓,他看向韓擒虎:“你如果沒事兒,可以坐下聽聽。”
韓擒虎一聽,瞬間就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張楚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耗子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