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未來
路瑤的聲音淡淡，在房間中回響。
不知道為什么，當路瑤說那句爸爸已經死了的時候，路遠并沒有什么太過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心中有一塊大石終于落地。
水落石出的感覺。
“我是怎么死的呢？”路遠問道。
路瑤看著自己的父親，笑了笑：“人類永遠抵敵不住時間，不是么？”
人類當然永遠抵敵不住時間。
路遠點了點頭。
“在進入機械先鋒基地之后。”路瑤側頭輕輕說道：“我和父親在那里喚醒了一大批科學家，并且嘗試繼續進行研究來延續人類的生存與繁衍。”
“并且逐漸將機械先鋒基地的規模擴大，畢竟有大量廉價并且永不疲憊的機器人來提供最基本的勞動力需求。”
“然后，去各個避難所尋找那些苦苦掙扎的人類聚落，然后將他們接回來。”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和父親都在過著這樣的生活。”
當路瑤說這些話的時候，路遠蘇眉和趙君離都在靜靜聆聽著。
并沒有開口插嘴。
因為只要想象，就能夠理解那個時候的路遠和蘇眉究竟過得是怎樣的生活。
畢竟如今明日未臨這個游戲，已經很好地復刻了未來那個死寂冰冷的絕望世界。
即使是真的找到了機械先鋒基地這個難能可貴的據點，但是人類距離復興之路依然遙遙無期。
別的不說，僅僅就食物而言，就是人類不可承受之重。
如果有陽光普照的情況下，只要往土地里灑下種子，那么就有土壤滋養，水流灌溉，日光傾照，萬物便能夠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而在太陽熄滅的情況下，你只能使用人工光源來進行光合作用，需要開辟專門的溫室，需要尋找專門的水源，一切都要從頭開始，種一顆菜等于太陽熄滅前制作一枚芯片一樣的成本。
這樣的工作，又能夠養活多少的人呢？
“多虧有核聚變。”路遠嘆了口氣說道。
“是的啊，多虧有核聚變。”路瑤點頭說道：“有核聚變供能的前提下，足夠建設出來一座天南之都。”
“但是想要讓一座天南之都能夠擁有全產業鏈。”
“特別是能夠自我復制的能力，這幾乎就是天方夜譚了。”
“我們成功在機械先鋒基地上建造了一座小型的地上都市，讓它可以屹立在地球的表面。”
“但是從修建到最終可以勉強供人居住，我們足足用了六年的時間。”
“這還是有機械先鋒基地提供支持的前提下。”
“人口的繁殖依然是巨大的問題，生育率不要說提上來，而是幾乎沒有。”
“機械先鋒所保留的科學家大多數已經過了自己的生育年齡。”
“畢竟即使是末日前生下來的嬰兒，此時的年齡也大概四五十歲了。”
“像我這樣在末日后誕生的生命，絕大多數都夭折在這片冰冷的雪原之中。”
“天南之都并不足以讓人類繼續繁衍，而太陽重新點燃之日，遙遙無期。”
路瑤靜靜說著這些絕望的事情，但是少女的表情依舊平靜。
畢竟這是她已經經歷過的事情，并且她經歷過更糟的事情。
如果太陽永不重燃的話，那么人類的一切活動都會受到限制，無論什么努力，都改變不了人類走向消亡的命運。
“原本我們都以為這是人類的極限，人類能夠在這樣的災難中苦苦掙扎到此時此刻，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而這個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發現了青銅門的存在。”
路瑤說出了青銅門這三個字。
路遠不由開口：“青銅門現在也在地球的某處嗎？”
“是的。但是我們現在并找不到它。”路瑤說道：“青銅門的開啟有特定的規律，簡單來說，就是太陽被熄燈者熄滅的時候。”
“或者說，當地球生命真的已經瀕臨毀滅的時候，青銅門會作為末世之舟，來承載一定經過考驗的生命，進入其中來迎接一場如同伊甸園的安眠。”
“至于現在，即使是我，也很難從地球的巖石板塊中找到青銅門的存在。”
“而那個時候，我與父親。”
路瑤這樣說著看向路遠和蘇眉：“就像你們所經歷的那樣，我們也一同穿過了青銅門，接受了青銅門的三道考驗。”
“智力，生存，與輪回的考驗。”
“而最后，青銅門中的生靈也告訴了我們關于太陽熄滅他們所了解的真相，并且勸我們在青銅門中安眠，這樣就可以獲得永生。”
路遠聽著，然后開口問道：“但是你們拒絕了？”
“是的，拒絕了。”蘇眉笑了笑：“就好像你們拒絕的原因一樣。”
“并不希望這樣度過余生，并不希望這樣逃避。”
“而也因此，我們得到了屬于青銅門生靈的飛船。”
“一艘可以帶著地球殘余生命離開這個星球，去尋找其他家園的飛船。”
“我們一直被困在地球這個孤島上，并沒有足夠的資源去建造一座離開這座孤島的小舟。”
“因為僅僅是活下去就要竭盡全力。”
“而現在，我們終于得到了一艘飛船。”
“我們將飛船帶回了機械先鋒基地。”
“幾乎每個人都欣喜若狂。”
“我們反復測試了這座飛船的性能，確定它能夠帶著我們在宇宙中穿行幾千年，用來尋找新的宜居星球。”
“不過，從踏入飛船駛離地球的那一刻起，也就像是魚離開了海洋奔向陸地一樣，向曾經的自己永遠告別。”
路瑤語氣平靜地幽幽說道。
“而在最終確定船員名單的會議上，父親堅決不愿意和所有人一起離開。”
路瑤靜靜看著路遠，看著他的眼睛。
“你能夠想到，那個時候的自己，會說怎樣的理由來拒絕嗎？”
路遠看著路瑤黑色的眼睛，搖頭笑了笑。
是啊，那是未來的自己，而自己只是自己的一段回憶。
此時此刻，路遠已經完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與存在。
他確實是路遠如假包換的路遠。
但是他并不是未來的路遠回到了過去，而是過去的路遠收到了來自于未來的自己的一段記憶。
他本人，從來沒有到達過未來。
但是，路遠這個時候卻已經完全明白了未來自己的想法。
“大概是。”路遠看著路瑤：“我在通往宇宙的路上，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做的事情。”
“而留在地球，見證她的死去，對我來說，是更有意義的事情。”
路瑤笑了笑:“父親真不愧是父親。”
“那么，您知道我又是如何留下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