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放逐者,像饑餓的蝗蟲,踩踏草叢,從四面八方包圍來。
短短幾分鐘時間,陳陽與陸振國不得不被逼停下。
木華已經消失。
他安全了。
沒有人注意他。
陳陽和陸振國,淪為眾矢之的。
陸振國很平靜,他握著刀,說道:“你先走,我斷后。”
“用不著。”陳陽道:“我還指望你坐上第一鎮守,罩著我呢。”
“呵”陸振國失笑,他也想呢。
但有時候人得面對現實,接受命運。
百多人,其中無一不是開竅者。
對方不動手,他也不敢肯定,對方之中沒有筑基的存在。
至少他看見了不少中年人的身影。
在這里,這個年紀,修煉到筑基,比關外要更容易。
更不要說,這里人人修行,大環境下造就的筑基,比關外更強。
“跟緊我。”
陳陽迅速掃過,一百多人。
他重點放在了其中七個中年人的身上。
年紀越大,修為越強。
不管在關內還是關外,這都是最簡單的判斷修行的手段。
他抓緊了劍柄,符篆不斷的從負在背后的左手長袖落下。
“抓住他!”
一名中年人說道。
這群雙熱發熱的人,一齊沖了上來。
“呼呼”
陳陽左手揚起,十幾張符篆迎空飛出。
同時手捏法訣,符篆迎空一瞬,立刻化作火球,或是靈獸,將第一波沖上來的人撞散。
這也為他打開了一條路。
“走!”
陳陽快速離去,陸振國緊隨其后。
放逐者們窮追不舍。
刀劍離手,對著他們投擲。
陳陽放慢腳步,讓陸振國先走,長劍在手,將這些武器劈飛。
他沒有施展雷法這類容易暴露方位的道法。
“嗯?”
有幾人從側面持利器來,陳陽上步七星,一劍洞穿一人的心臟。
對方強壯身軀,在陳陽面前如同紙片。
一劍洞穿,沖勢不停,緊接著又洞穿一人。
“噗!”
拔出骨劍,一腳將兩人踹翻,橫起又是一劍,割開了兩人的咽喉。
對方見陳陽如此驍勇,面上有些許猶豫。
“廢物!”
一中年人罵一句,一手撥開前面的人,從腰上摸出兩把貼臂短刀,幾步追上來,刀貼臂膀,力砸陳陽的腦袋。
此人一來,陳陽就感覺到濃郁到撲鼻的血腥氣。
這人打發悍勇,完全的以命搏命。
陳陽看見的破綻不下于三處,但若攻擊其破綻,這一刀也將給他造成重傷。
陳陽退了半步,一劍拖拽卸力,摩擦出一串火花。
男人雙臂掄動,貼身近戰驍勇無敵,每一拳都帶著刀刃,割向陳陽脖頸、胸膛,大腿內側。
另外幾個中年人也圍了上來。
幾人配合默契,一時讓陳陽無法脫身。
一群人追向陸振國,他回頭看被困住的陳陽,眉頭緊擰,卻什么也做不了。
“死!”
陳陽忽然一聲爆喝,與對方對轟一拳,將對方轟的退后十幾步,然后一道沖天的劍芒斬了出去。
劍芒之下,這人立時被劈成兩半。
其他人的臉色出現一瞬間的晃動。
“驚鴻劍譜!”
“你是林家人?”
陳陽冷光一閃:“你們知道的太多了。”
說罷又是一劍斬出。
眾人紛紛退散。
陳陽冷笑一聲,趁機加速逃離。
他一路追上來,見人就斬。
追上來時,看見陸振國身上多了幾道傷勢,就連步伐都開始有些發飄。
“停下。”
陳陽脫下道服,強行把陸振國背在身后,用道服代替繩索,將他緊緊的綁在身后。
陸振國道:“陳真人,把我放下吧,這樣我們都走不了。”
“走的了。”
只要對方城主不出現,就憑這群人,別想攔住他。
剛剛的交手,他已經摸出對方的情況。
那幾個中年人,全都是無垢。
一個筑基也沒有。
而且,他們不是道門佛門的弟子,這是一群習武的修士。
不過,雖然沒有筑基,雖然只是習武,不懂道法。
但是,他們的實力,當真不可小覷。
區區無垢,就敢與他這貨真價實的筑基貼身打斗。
這份兇狠,少見!
“今天林家人來,也救不了你!”
中年人一聲暴喝,首當其沖的沖上來,雙刀向著陳陽胸膛就斬。
刀刃鋒利,空氣嗡嗡。
陳陽將道服打好結,轉身就是一劍。
“鏗!”
中年人臂上雙刀擋住這一劍,卻也被劍氣沖撞的氣血翻涌。
他生生忍住,身子一低,躲開陳陽緊接而來的一劍,直接彎身抱住了陳陽。
“噗!”
中年人一刀劃在陳陽后腿,鉆心的疼痛讓陳陽忍不住身體一歪。
骨劍倒握,“噗”的一聲,直接從中年人第七節脊椎骨穿過,重力釘死在地上。
中年人兩眼無神,生機盡失。
陳陽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其他幾個中年人也已經撲了過來。
一個個不要命似的撲上來,學著中年人,要用血肉之軀束縛陳陽。
陳陽不敢再讓他們近身,強忍右腿的劇痛,不斷后退,同時不要錢的將符篆砸出去。
“嗤嗤”
幾十張火符,瞬間燃燒,有兩人被大火附著,滿地打滾,哀叫連連。
幾十張靈獸符暫時困住了一群人。
但這些人悍不畏死,就是被大火燒,被靈獸攻擊,依舊瘋狂的要沖上來。
“媽的!”
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陳陽懶得管那么多了。
手腕一翻,幾十張引雷符已經捏在這里。
對方被打出血性,他又何嘗不是。
一個筑基都沒有,硬是把陳陽逼到了這個份上。
當初面對崆峒山那群大宗師和大前輩時,他也沒有這種感覺。
引雷符整列羅列,漂浮在面前,陳陽快速掐捏陽雷法訣,口中連勝念著法咒。
空氣在輕顫,每個人都能清晰的感覺到這股不安的氣氛。
陳陽雙眼赤紅,以劍為引,指天高喝:“雷來!”
“轟轟轟!”
天雷如雨點,瘋狂落下。
方圓數百米,地面在顫抖,土石崩飛。
放逐者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劈落倒地。
那幾個中年人,不斷試圖逼近陳陽,盡力去躲開。
但依舊逃不脫被天雷劈中的命運。
不過就算被劈中了,他們竟然還能強撐著意識清晰。
“呼”
陳陽大口吐出一口氣。
有時候不逼一下自己,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吊。
剛剛那一下,他至少施展了二十多張引雷符,引來二十多道天雷。
法力被消耗一空,整個人的身體都是一陣發虛。
丹藥沒了。
但他還有龍珠。
不過他并沒有立刻恢復全部。
而是緩慢吸收,讓自己的身體處在一個不至于崩潰的地步。
一百多人,此時還能站在原地的,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這些幸存者,望著陳陽如見惡魔,不敢再靠近。
“下次見面,一定把你們全給宰了!”
陳陽惡狠狠地丟下這句話,拍下神行符,便是要跑。
然而就在他轉身剛要逃亡之際。
身后一道破風聲,讓他全身毛孔都炸開了一般。
危險到了極致的心悸感,讓他條件反射的取出令旗緊緊地抓握在手里,同時回頭看去。
一根黑漆漆的箭矢,在陰暗天空下,快速的在他瞳孔中放大。
箭矢宛如從天際落下,攜帶著不可擋的氣勢。
“鐺!”
箭矢打在骨劍上,然后折斷,崩飛數十米。
骨劍完好無損,但這股巨大的沖擊力,震的陳陽雙手虎口都裂開。
血流不止的雙手不可抑制的顫抖,但他依舊死死握住。
他看向崩斷的箭矢,就是普通的箭矢。
繼而看向箭矢射來的方向。
有兩個身影,踏空而來。
陳陽瞳孔一縮。
“陳真人,走吧,再不走,真的走不了了。”陸振國苦澀道。
御空…
這兩人,恐怕是結丹境了。
難怪這么多年了,也沒見人族將山關徹底的鎮壓。
原來山關內,竟然有這樣恐怖的強者。
更不要說,比放逐者活的更悠久的妖群。
相比之下,他們人族,簡直弱小的可憐。
不僅弱小,還內斗。
這種狀態下,還能將五千年文明流傳至今,這不是奇跡,什么是奇跡。
“能不能活著出去,就看師父他老人家給不給力了。”
陳陽低聲自語,默默的解開身上的道服,將道服重新穿在身上。
然后輕輕的吸了一口氣,取出一張請神符,手捏御神訣,神色鄭重。
隨著他雙手手訣變化不斷,周身氣息也開始紊亂。
陸振國可以感受到這股氣息的變化,十分明顯。
“城主大人!”
那群放逐者,忽然齊聲喊道。
豐龍威與真衍住持,齊齊而來。
二人落地,看著地上躺成一片的人,有些詫異。
旋即看向正在施展請神術的陳陽。
“城主大人,那兩人就是靈修!”
“誰是?”
“不知道。”
他們只知道有一人是,但具體是誰,不清楚。
豐龍威看著陳陽的動作,問道:“真衍住持,他在做什么?”
真衍道:“他是關外道門的弟子,正在施展請神術。”
“請神術?”豐龍威一笑:“我聽說過這門道法,據說請神術可請來天上神仙。”
真衍道:“的確如此,但請神術并非無所不能。若他只是魚躍龍門,即使施展請神術,道行增幅也不會超過無垢。”
若不是對請神術極為了解,他又怎會放任陳陽施展。
“真衍住持,麻煩你抓住他們。”
“應該的。”
此次出城,真衍心中也是有所疑惑。
他能感覺出,豐龍威對自己有一些不信任,甚至有所猜忌。
但這份猜忌的源頭在哪里,他不清楚。
他必須要用行動,證明自己對龍山城的忠誠。
真衍方丈抬腳走向陳陽,十步之外停下,慈眉善目的問道:“小道士,可是靈修?”
陳陽定定的看著他,口中繼續默念請神咒。
十步距離而已,他若要動手,可以極為輕松的擊殺自己。
但是他沒有。
這就可見,他們的目的,也是要抓一個活的靈修。
同時,也能看出,這和尚究竟是多么的自信。
甚至不懼怕自己請神上身?
“呵呵,小道士這是請神術吧?”
“師承哪里?”
“上清派?”
“還是靈寶派?”
陳陽依舊不回。
真衍看向他身后的陸振國:“這一位,不是道門弟子,也非佛門弟子,那么…靈修應該就是你了。”
說著,真衍繞過他,走向身后的陸振國。
“那就先殺了他吧。”
真衍的話,傳進陳陽耳中。
下一秒。
真衍突然探手。
五根如枯樹枝般的手,從袖中伸出,抓向陸振國的脖子。
手指劃著空氣,發出嗡嗡的聲音,勢要將陸振國脖子扭斷一般。
陸振國有心無力,作不出任何的抵擋。
“啪!”
一張符篆毫無征兆的拍在真衍手上,陡然爆發。
真衍雖經不亂,袖擺一甩,便是將符篆甩開,身子也跟著后退了幾步。
站定,目光抬起,眼前的小道士,一張臉已經煞白,正將陸振國護在身后。
真衍笑道:“怎么不繼續施展了?貧僧很想見識一下你道門的請神術。”
“看一看,究竟是你道門請神術厲害,還是我佛門真武更勝一籌。”
陳陽呼吸急促,恨不能將這老和尚脖子斬掉。
“陳真人…”
“記住。”陳陽忽然打斷他,雙眼死死盯著真衍,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你一定不會死,你會活著離開這里。”
“你會坐上第一鎮守!”
“你會掌握97號最大的權利!”
“陳…”
“聽我說!”
陳陽低吼道:“回去之后,找到他,然后殺了他!”
“替我報仇!”
陸振國看著他的背影,感到一陣苦澀。
他的話,真衍聽見了。
沒有插話。
等他說完,真衍才問道:“你想讓貧僧,放了他?”
陳陽道:“你想抓活的我,說明我靈修的身份,對你們有用。”
“但我想死,你們攔得住嗎?”
“放了他,我跟你們走,做什么,都配合你們。”
這時,豐龍威走過來,他看著陳陽,問道:“你如何證明自己是靈修?”
陳陽不屑一笑,豎起三根手指:“我,陳木華在此起誓,我若不是天神山土地廟靈修,我木華生不能人事,死不能全尸,親朋好友,三代絕戶!”
豐龍威還是不信。
真衍道:“修道之人,誓言不得亂發。城主,他的身份,做不得假。”
陸振國:“…”
豐龍威嗯了一聲,說道:“讓他離開,把人帶走。”
陳陽道:“慢!”
豐龍威問:“你還有什么要說?”
陳陽看向陸振國:“回去之后,叫人前來龍山城,我要確定你還活著。你死了,就真沒人能替我宰了那畜生!”
豐龍威突然大笑兩聲:“我既然要放他,便會信守承諾,你不必質疑我。”
陳陽抬眼道:“那你發個誓。”
“我…”豐龍威笑容一滯,顯然想一巴掌拍死他。
他身為龍山城城主,已經很多年沒人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了。
若陳陽不是靈修,這一巴掌,已經拍下去了。
“放他走。”豐龍威擺手。
陸振國站在原地,看著龍山城的城主,就這么放過自己,看著深入險地的陳陽,他心中五味雜陳。
陳陽與他做最后的道別:“如果我爸媽問起我,就說我去國外道門深修,參加交流會。如果師叔問起,告訴他們,我還在太白山關,我沒死,不要讓他們知道我的情況,他們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
“告訴玄真,不準他過來找我,一定告訴他!就算要來找我,也必須等個三十年,不,四十年!告訴他,四十年以后,他能橫掃茅山關!”
“還有玄玉,把他關起來,他打不過你們,關起來別讓他出來。”
“還有元行和元一,我知道,他們是妖,不受待見…”
陳陽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一直在交代,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
豐龍威與真衍也不著急,聽著他的話,也沒有任何的同情。
關內關外,本就是天生對立。
同情心,就算有,也不該對著他們。
陸振國一言不發,很沉默的聽著。
“小雨快畢業了,別給她開綠燈,讓她自己進社會闖闖,不接受點社會毒打,她怕是分不清東南西北。”
“我想想還有什么…嗯,沒了…你走吧。”
“陳…”
“老陸!”陳陽忽然抓著他的肩膀:“我交代你的事情,一定要幫我完成,漏掉一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一定!”
“走吧。”
“嗯。”
陸振國眼眶是紅的。
這些年,除了那位亦師亦友的有人被陷害死去,直到如今,他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情緒失常過。
他看著主動轉身離去的陳陽,用力吸了一口氣,捏了捏有些發塞的鼻子,正準備離開。
突然。
陳陽又停下來了。
“小道士,不要挑戰我的耐心。”豐龍威劍眉倒豎,耐心不多。
“忘記了,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沒有交代。”
“一分鐘!”
“一炷香吧。”
陳陽從袖子里取出一炷香,隨手點燃,插在地上。
豐龍威眉毛抖了抖,但還是答應了。
真衍道:“城主,讓他說吧,以后他也沒機會再見到親朋好友,我們與異人雖是對立,但理應敬畏生命。”
“嗯。”豐龍威敷衍的應了一聲。
陳陽走過來,說道:“還有一件事情,很重要。”
陸振國問:“什么?”
陳陽兩眼飄向遠方,沉默了足足十幾秒,最后眸光一凝,說道:“跑!”
就在他話音落下一瞬。
兩道身影,如烈陽一般在陰暗天際之下,橫空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