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出,聲先至。
男人捏著半張黃符的手,停在半空。
他看去,那個年輕的道士,頭發亂了,幾根發絲都飄到了額前和鼻子上。
咦,他眼角還有一顆眼屎。
但男人依舊第一時間認出,他就是陵山道觀的住持,程序員。
這個被97號部門陵山市分部列為重點關照對象的道士。
這里的關照,非特殊含義。
而真的是關照。
上層領導雖然偶爾喜歡一拍腦袋就下一個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的決定。
但大部分時候是雙商健全,完整的。
陵山市走出陳陽這樣一個人物,既然不能共事,也沒必要得罪。
保持著良好的關系,時不時示好,以后若遇見什么麻煩,也可以請對方出手。
兩全其美的方式,多么好。
男人帶來的十幾個人,以及地上躺著的十幾個人,并不是陵山分部的人。
而是來自蘇北分部。
陵山分部主要以文員居多,蘇北分部則以武力人員居多。
說白了,陵山分部動腦子,蘇北分部用肌肉和拳頭說話。
早在今天一早,崔光輝他們醒來后,就立刻趕上山。
確定純狐雙還在后,想要帶她離開,卻被告知陳陽休息未醒。
也有人提議強行帶走,被崔光輝攔住,并把他們全部帶走。
回去之后,馮克功匯報了這個消息。
沒人知道陳陽什么時候醒來。
但事情還是要做。
于是蘇北分部的同事第一時間趕到陵山。
于是就有了地上躺著的這十幾個人。
于是躺下的人呼叫救兵。
于是這群男人出現了。
再于是,陳陽選擇了一個恰當的時候出現了。
這件事情,陳陽不占理。
上面早已定下規矩,不管純狐雙因為什么原因,是自愿也好,被迫無奈也好。
她現形了。
而且是當著上萬人的面,還被拍下傳播到了網絡上。
那么,就必須按照部門的規矩辦事。
這件事情相當的棘手。
發生的時候,陳陽就知道。
但再棘手,他也不能容忍這群人帶走純狐雙。
非她之錯。
也非97號之錯。
人與妖,依舊沒能尋到一個完美且融洽的相處點。
陳陽當然理解。
畢竟當局者做任何決定,首要考慮的,必然是國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一點他們沒錯。
但這一點放在陳陽身上,同樣適用。
純狐雙現在是道門弟子,是陵山道觀俗家弟子。
陳陽不保她,誰來保?
所以,他必須在這中間,尋到一個雙方都能夠接受的平衡點。
“陳道長。”
男人看著他,說道:“我叫潘軍,負責這次行動。”
“行動?”陳陽微笑:“施主未免言重。”
潘軍道:“不言重,你以前也是部門的人,應該知道這種事情,有多嚴重。”
陳陽道:“貧道只待了兩周不到,并非很了解。”
潘軍道:“既然不了解,也請道長不要從中阻攔。”
“自然不會。”
“謝謝配合。”
潘軍心頭微松,如果陳陽阻攔,他還真擔心這次事情完不成。
他正要再取出一張黃符時,陳陽說道:“施主打傷貧道的兩位弟子,這件事情,是不是該給貧道一個說法?”
潘軍手上動作一頓,心里嘆了口氣。
他就知道,事情沒這么簡單。
他看著陳陽,眼神不善:“道長,你什么意思?”
陳陽道:“字面上的意思,我的兩位弟子被你們打傷了,討要一個說法,有錯嗎?”
潘軍盯著他看了幾秒鐘,說道:“陳道長,你我都不是傻子,你也不要跟我繞彎子。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潘軍今天把話放在這里,純狐雙,我今天必須帶走。你可以阻攔,你也可以對我動手,甚至可以殺了我。”
“我聽說過陳道長你的厲害,在你的地盤,解決我們這些人,以你的能力輕而易舉。”
潘軍張開雙臂:“來,我絕對不反抗。”
陳陽有些愕然。
自己干什么了?
自己什么都還沒做,這家伙就把事情上升到了這種高度。
有病吧!
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癥?
“道長。”純狐雙對他搖了搖頭:“我跟他們走,道長不要為難自己。”
“有好戲看了。”
劉元基眼睛睜得大大的,瓜子都不嗑了,生怕錯過好戲。
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兩方只要有一方脾氣火爆,就必然要打起來。
貧道跟你講道理,你跟我上綱上線?
行,上綱上線,我還真沒怕過誰!
陳陽眼角余光微微向天上瞥了一眼,而后對純狐雙搖了搖頭,看向潘軍,面色忽然氣憤起來:“貧道說什么了?”
“有說要攔你嗎?”
“是,貧道是厲害,一只手就能吊打你們全部,但貧道是那種仗著拳頭硬,就欺負人的人嗎?”
劉元基一旁心想,你就是這樣的人。
“還殺人?你當貧道是什么?是土匪還是強盜?”
陳陽越說越生氣,唾沫都噴到潘軍臉上了。
“明明是你們打了貧道的弟子,貧道現在要一個說法,為什么這么困難?”
“貧道有說,要打回來嗎?”
“世界上什么最珍貴?和平最珍貴!”
“你打了貧道的弟子,貧道只是要你們給它們道歉,只是道個歉而已!”
“對不起三個字很難說出口嗎?”
“97號部門就可以打人不道歉了嗎?”
“還給貧道亂扣帽子?你們是不是還偷偷錄音了?想事后再給貧道治個什么罪名?”
“有沒有規矩了?有沒有王法了?”
“天底下就沒一個說道理的地方了嗎!!!”
陳陽大聲的吼道。
潘軍等人,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陳陽震破了。
他們有點傻眼。
你特么要的說法,是道歉?
那你早點說啊!
潘軍張嘴道:“我…”
“好了,你不必多說。”
陳陽打斷他,轉身,負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語氣低落而失望:“陵山湖洪水泛濫,貧道不顧自身性命,為陵山區市民祈福求安,感動上蒼,最終洪水不曾爆發。”
“前些日子,我師兄弟三人前往獨龍村,無視生死危險,不懼上層壓力,不怕得罪顧家,最終得以解決。”
“中元節,貧道法會連開十五日,只求陵山百年平安。”
“還有太多太多,做的好事太多,記不清了…”
“可貧道所做一切,何時邀過功?不過是默默的做。”
“為何?”
“因為我自知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因為胸懷天下,心系蒼生!”
“我愿以我七尺身軀,保家衛國!”
“國有難,我可沖前線,染一身鮮血也絕不后退半步。”
“閑平時,我只想守一道觀,教教弟子,替百姓解憂。”
“而現在,我只想為弟子要一個道歉,要一句對不起,都是過分嗎?”
潘軍等人,被陳陽這一席話,說的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忽然覺得,錯的好像是自己?
不對,錯的好像本來就是自己。
“老潘,怎么辦,我忽然覺得好愧疚。”
潘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