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酒魂
烏庭澤身為專業釀酒人士，自然有著他的驕傲，周棟的酒沒入口之前，任憑周酒神是如何大名鼎鼎，他也只會有無數質疑，這與江湖經驗為人處世無關，只是同行相輕，同時也是因為周棟這個酒神的頭銜來得太易，讓很多釀酒界的同行十分不滿。
范明仁也是賣弄權謀，既讓老熊溝五兄弟出山與周棟打對臺，又沒有將百味生對周棟的評價告之五兄弟，任憑他們頭鐵往上撞，若是就此‘撞倒’了周棟那當然好，如果反倒撞的自己一頭包，這五人必然與周棟全力相抗，左右都是他喜聞樂見的事情。
也怪老熊溝五兄弟在范家旗下的廚師中地位超然，隱隱不像是他的手下，倒像是客卿一般，范明仁才會用上這樣的小心思。
三碗不過岡？將相和？
堂堂周酒神原來也要靠這種小花樣招攬生意的麼？
烏庭澤心中鄙夷，勤行中不乏一些愛做虛假宣傳的人，炒個西紅柿就敢取名叫做‘全國山河一片紅’，弄五種禽蛋放在一起蒸熟了，也敢叫‘五子登科’？
三碗不過岡不過是小說虛構，將相和就更是不知所謂了！釀酒在一名釀酒師心目中是無比神圣的事情，周棟這樣的做法讓他鄙視！
至于身旁那些酒客的贊美之詞，烏庭澤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這些人懂什么酒？只怕在各種假、劣酒橫行的今天，能夠喝到點純糧食酒就要驚為瓊漿玉液了。
“幾位先生考慮好了沒有，是選擇三碗不過岡還是選擇將相和呢？”
吳蓉蓉見烏庭澤一臉不屑的表情，心中大怒，聲音也冷了下來。
熊不二也笑著催促道：“老四你是行家，就幫兄弟幾個選擇吧，
早就聽說周主廚在釀酒界的大名，想必這兩種酒都不會有錯。”
“呵呵，但愿如大哥所想吧，
不過就看這兩種酒的名字，我實在是不抱太大的希望......”
烏庭澤想了想對吳蓉蓉道：“這樣吧，我們五個人，菜你看著給配就好，別不夠吃也別浪費，
至于酒麼，既然叫三碗不過岡，那應該是烈酒了罷？就是它了！”
將相和這個名字在烏庭澤看來比三碗不過岡更不靠譜兒，而且他們這五條漢子在北三省的白山黑水間摸爬滾打了許多年，自然少不了有些英雄情結，既然是英雄，那自然要喝三碗不過岡了。
“好的，請幾位客人稍等。”
吳蓉蓉心想，這三碗不過岡可是周帥......周主廚所釀造的第二批次，很多喝過這酒的老客都說比第一批酒更烈，不過綜合衡量的話，還是比將相和略微差了一些，看你們幾個也是沒什么見識的棒槌，本姑娘偏不介紹更好的將相和給你們！
見烏庭澤最終選擇了三碗不過岡，老二華表微微皺眉，卻沒說什么。
他是個最重收集酒客‘情報’的人，自從走進大酒缸就一直在觀察，發現點將相和的酒客最多，而且沒有一個不稱贊的，何況從墻上標注的價格來看，八元一角的將相和也理應好過五元一角的三碗不過岡，不過老四是專家，他也不好反對。
烏庭澤看到他神色有異，立知就里，笑道：“二哥你就別再研究分析了，這兩種酒都便宜的不像話，就算在大酒缸這種地方也太過了，所以啊，我估計這兩種酒是半斤八兩，都好不到哪里去，隨便點個名字更合心意的就是了。
其實啊，要不是大哥堅持來這里看一看，我都懶得來，
周棟的名氣是不小，可那又怎么樣？這年頭沽名釣譽的人多了，一個年輕小子，他還能翻出天去？”
玉麒麟燕項贊同道：“四哥說的對，什么酒神啊......我可聽說了，這個周棟其實就是酒量好，據說在京都把華夏酒王倉燕山給喝倒了，酩酊大醉的倉燕山才送了他這個綽號，其實釀酒界的人大多都不怎么服氣他。
依我看他的名頭多半還是落在廚藝上，可一個人就是再有天賦，總不能樣樣精通吧？說到釀酒，他還能超過了四哥去？”
烏庭澤呵呵一笑：“老五你說得雖然有理，但還是要謙遜啊，這可是大哥交代的，咱們兄弟都要謹記......”
燕項連連點頭：“那是那是。”
這兩個兄弟啊......
熊不二暗暗搖頭，他這幾個兄弟個個重情份、講義氣，可也各有各的毛病，老四就是太過驕傲、尤其在釀酒之道上更是眼高于頂，老五就不說了，性子就跟他做的豬油桂花糕一般，油滑的很，這些毛病不該，日后怕是要吃大虧。
“圓圓，今天這酒菜你來點吧，我們認識的時候是在京都那家老酒館，你是服務員、我是酒客，你喜歡我念的詩，我愛看你的笑，那個時候多幸福啊......”
五兄弟這邊剛剛點過了酒菜，附近酒缸邊來了對青年男女，女的高高瘦瘦的，打扮的很漂亮，就是表情愁苦，臉頰上似乎還帶著淚痕。
小伙子雖然算不上帥哥，卻也十分的干凈秀氣，單眼皮、媽婆嘴，很像一位經常扮演暖男的明星，也是一臉的不開心的表情。
兩人看了老熊溝五兄弟一眼，就坐在了大酒缸旁，女的喃喃說了句：“相識在老酒館，所以分手就應該在大酒缸麼？
商勇，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沒變，男人像你這樣感性是做不成大事的，你看看那些成功人士，每一個都是非常理性的人。”
“就別評價我了，你還不是一樣？
這么多年了，我在你眼里就沒有任何優點，當初那個倒在我懷里說我天生就是個吟游詩人，聲音充滿了磁性和魅力的女孩兒到哪里去了？”
“那時的我太年輕！”
“那時的我也太傻！”
老熊溝五兄弟聽得面面相覷，心說咱們兄弟這是什么運氣，旁邊來對客人還是鬧分手的小兩口兒？
這可是咱兄弟來到楚都的第一頓飯啊，太晦氣了！
“謝謝，就點將相和吧......”
女孩子先是點了幾樣小菜，略微猶豫了下，最后還是從兩種酒里面選擇了‘將相和’。
玉麒麟燕項偷眼看了看這對男女青年，心里都為男的著急。
這小子是個榆木疙瘩吧？
都要鬧分手了，人家還肯陪你來酒館回憶往昔，點個酒還選擇了‘將相和’？
傻小子，知道這代表著什么意思不？
就算不是存心想要跟你和好，說明她潛意識里還是有那么一點舍不得你！這個時候認個錯、哄一哄、回家跪個搓板不就雨過天晴了？
你倒好，居然還低個頭沉個臉，老子看了都想踹你一腳！
酒菜端上來后，這個玉面老鰥夫才暫時停住了腹誹，
跟隨熊不二在老熊溝開了多年老酒館，他可是行家中的行家，自然對周棟這里的菜色和酒十分好奇。
菜色簡簡單單，帶殼花生、麻辣螺螄、豬頭肉、茴香豆、鹽煮筍......基本都是下酒的涼菜，熱菜就兩個，一個是辣椒炒肉，一個是炒香疙瘩，前者是楚都一帶的地方名菜，是用來給那些喝過酒后愛吃幾口飯的人下飯用的，后者兼具飯和菜的特點，在京都的老酒館很常見，與爛肉面一樣，都是早年間京都的窮人苦哈哈用來解饞的玩意兒。
“居然有炒疙瘩，看來這位周主廚很講究細節啊？”
老二華表微微點頭，炒疙瘩不算什么名貴菜，可要炒好了也是不容易的，講究的是見面不見油、嘗香卻無肉，這說的是素疙瘩，如果是帶肉的疙瘩，那就該叫‘炒肉疙瘩’了。
這種飯菜一體的名吃其實最考驗廚師的炒功，而且還沒有多大的利潤，如今可沒幾個人愿意做這種不賺錢的生意了，所以他才說周棟講究。
“嘗嘗看吧。”
熊不二看了一眼菜色，以他的經驗判斷，這些菜還成，不是沒辦法吃的半吊子玩意兒。
哥幾個都是大半輩子跟酒打交道的人，自然明白喝酒前先墊肚子的道理，而這道香疙瘩又是其中最為溫和養胃的好東西，因此五兄弟第一筷子夾的都是它。
“嗯，活面的功夫說不上頂級，也是一流了，蛋和面配比得當，而且揉得非常均勻，爐頭上的功夫也還是不錯，夠個二級廚師的標準......”
熊不二一搭嘴就吃得清清楚楚，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周棟可是有個綽號叫做周面王，這香疙瘩雖然是炒鍋出來的，其實也算是面食，以周棟的名氣可不該只是這種水準啊？
雖然這水準也不算差，卻有些配不上周棟這個青年宗師的許多頭銜。
“呵呵，我就說大哥太過于看重這個周棟了。
這爐頭、面案上的功夫可是他的老本行，可這道香疙瘩卻做的不過如此，可想而知他釀酒的功夫如何了。
倉酒王也真是的，不能因為對方的酒量好就胡亂送個酒神的名頭出去啊？這把我們這些人往哪里放，難道一個個的都要稱他聲酒神不成！”
烏庭澤的怨念其實與很多釀酒師一樣，只是不服氣周棟這個酒神的名頭，至于什么青年宗師、周面王震天鍋的，他們倒是渾不在意。
見老大抬頭瞪了自己一眼，似有不滿，烏庭澤忙道：“大哥您別這么看我啊，老嚇人了，
我這可不是胡亂批評人，要是不信，您問問二哥，鹽水花生他可是最拿手的，您讓他評點一下？”
見大哥看了過來，華表點頭道：“大哥，這次老四可沒說錯，周主廚的手藝......我看也就是在水準之上，要說好，還差了些火候。
就說這鹽水花生吧，選材沒多大問題，也明白搓洗的手段和道理，可是在煮制的時候卻沒下足功夫看火，翻的次數少了，讓一些花生開了口，這就走了味道，
還有一些花生卻差著火力，還生嫩著，這一碟煮花生，倒有三成是存在這些瑕疵的。”
“行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所以做人當為‘寸’，千萬不能把自己當成尺子去量人！
周主廚能有今天的名望，本事自然不知道要強過你們幾個多少，可他也不可能樣樣精通，像你們這樣挑長揀短的，真正可笑的是自己！”
“還是這位先生說得有道理。”
吳蓉蓉在一旁早就聽不下去了，聞言接口道：“還有啊，剛才那幾位說火候不到的先生恐怕還不知道，這桌上的酒菜除了酒是我們周主廚親自釀的外，其余的這些菜可都是他的學生做的。
就說這道‘炒香疙瘩’吧，那是周主廚在香江大賽上收的學生，人家可是在非洲長大的，現在有個外號叫非洲小王子。
那道鹽水帶殼花生，是周主廚最胖的一位學生做的，人家也就學了兩個月不到，而且啊，人家還是水臺上出來的。
還有這茴香豆、鹽煮筍......”
聽著吳蓉蓉的講述，哥幾個漸漸漲紅了臉，原來咱們幾個煞有介事地點評了一番，結果都是人家學生做的？這丟人可是丟到姥姥家里去了！
心中更是把范明仁罵了個狗血淋頭，好你個姓范的，你既然來過大酒缸，能不知道這里面的事情？你卻故意不提醒一句，這不是讓哥幾個丟人來了麼！
只有熊不二微笑不語，自己這幾個兄弟是該受些教訓了，這對他們有益無害。
“呃，品鑒菜色本來也不是我們哥幾個擅長的......不說這些菜了，嘗嘗這三碗不過岡吧，呵呵，但愿這是武二郎喝的英雄酒，不是武大郎喝的窩囊酒！”
烏庭澤拿起酒角子，給熊不二首先倒了一杯，邊道還邊說：“哥哥，當年在黑瞎子掌下救了小......弟弟，不是，是小弟......這酒？”
華表牛語者和燕項都聽得莫名其妙，心說這說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正想笑話老四幾句，卻見到老大熊不二也是望著面前的酒發愣，忽然一陣酒香撲入鼻孔，所到之處，猶如針刺！
“其香所過，有針砭之效，是為當世美酒也！”
熊不二忽然長嘆一聲：“老四，這次你遇到對手了！”
說完再不多言，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酒落肚中，這位熊掌柜雙眼一亮，直接拿起酒角子對著嘴兒就吹上了！
第二個開吹的是烏庭澤，他是神丐傳人，多年的燒鍋把式，酒量自然不俗，一分鐘不到，兩角酒就被他喝得精光，坐在那里拿著酒角子呆呆發愣：“這酒用水確實不俗，至少有三處好水，不對，是四處！酒米應該也是頂級的。
可這是新酒啊，為何會如此醇厚性烈？
是在酒曲上有獨門秘方麼......總感覺這酒中有讓我也看不透的東西，好像是師傅說的......酒魂！”
正呆呆念想著，忽然聽到坐在旁邊酒缸的女孩子低聲哭泣起來。
‘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