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御史臺之后,站在大門外,李蒼玉深呼吸了一口。
空氣的味道都不一樣了,仿佛帶著一股銅錢的味道…不對,是波斯金幣和古玩玉器的味道!
當楊國忠說出“抄家”那兩個字的時候,李蒼玉幾乎看到了他眼睛里冒出來的兩個詞:左眼金銀,右眼財寶!
王鉷要倒臺了,他的罪名當中肯定不會少了“貪贓枉法”這一條。抄家這種事情必不可少,并且大家都心中有數——但凡參與抄家的人,都是“內定”派去發一筆橫財的。
這是古往今來早就約定俗成了的潛規則,非但不犯法,就連皇帝也會默許。別人,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
抄別人的家或許還會有點心里過不去,但是抄王鉷,李蒼玉簡直正義感爆棚!
“回家,洗洗干凈,先好好的睡一覺!”李蒼玉高舉雙臂伸了個舒服的懶腰——養足精神,抄家發財!
騎著馬回到家里,李蒼玉遠遠就看到唐杰和溫鵬站在院子外面,愣愣的看著屋子里面。
“你們怎么站外面?”李蒼玉拍馬過來。
“中候,你回來了?”二人驚喜,“沒事吧?”
“當然沒事!”李蒼玉下馬,“問你們呢,怎么都站在院子外面?”
“屋里…來了一個惹不起的女人!”唐杰苦笑,小聲道,“她說是你朋友,專程來找你。我們說你不在,叫她改日再來。”
“那女的冷冰冰,兇巴巴。一言不和,居然就…”溫鵬說了一半,慚愧的低下頭。
唐杰咧著牙,“把我們轟出來了!”
我靠!
“一個女的?把你們兩個都轟出來了?這是要鳩占鵲巢!”李蒼玉瞪大眼睛,“你們可是金吾郎!”
唐杰小聲,可憐巴巴,“打不過,有什么辦法?”
“打?”李蒼玉愕然。
唐杰也低下了頭,還心有余悸的摸著自己的臉,“我們兩個,都被她打了!”
“…”李蒼玉無語之極,出門打老怪,自家的窩倒被人給端了!
李蒼玉大踏步走進去,正堂里沒人,書房也沒有,卻在水塘邊的小側屋見到一個渾身火紅的女人站在池邊,帶著兩把劍,正在看著那個一無所有的池塘入神。
紅綢?
“你回來了。證明你沒死。”她背對著李蒼玉,說道。
“這不廢話嗎?”李蒼玉一向和她不太對味,有點沒好氣的道,“難不成我借尸還魂?”
她仍是背對著李蒼玉,“齋主為了你的安危,差點跑斷腿。”
既然提到了念奴,李蒼玉的語氣便緩合了兩分,“你們齋主派你來,總不會是為了打架吧?”
“不是齋主派我來的。”
她轉過了身來。
冷若冰霜,卻一身火紅的胡服男裝,反差巨大,讓人感覺十分詭異。
“那你有何貴干?”李蒼玉問道。
“我來,就是想問你兩個問題。”她說道,“第一,那天你去齋主府上,都對齋主做了一些什么?”
“哪一天?”李蒼玉有點摸不著頭腦。
“就是帶著許多禮物,去的那天。”
“那天?”李蒼玉有點愣神,“說了幾句話,我就走了——難不成,我還會欺負她?”
“你就是欺負她了!”紅綢雙眸之中都泛出了一陣寒意,“你走后,齋主一直悶悶不樂。這些年來,我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她,如此傷感!”
“…”李蒼玉非常無語!
“第二個問題!”她又道,“為何至從那日之后,你再不踏足齋主府上?街上遇到了,也視作陌生之人?齋主究竟有什么對不住你的地方,你要如此涼薄待她?”
李蒼玉更加無語了!
和女人講道理,恐怕會是這世上最累的一件事情!…所以,李蒼玉也不打算辯解!
“你說怎樣,就是怎樣吧!”李蒼玉吁了一口氣,搖搖頭,“現在,請你離開我家!”
“不問清楚,我是不會走的。”紅綢冷冷的看著李蒼玉。
李蒼玉又有了那種,鋼絲清潔球在臉上摩擦的感覺。
他忍不住道:“我和齋主的事情,關你屁事?”
紅綢的臉上,居然泛現出一絲…笑容!
然后,她慢慢的拔出了一把劍,“既然無法說服于你,那就只有打服你了——拔劍吧!”
沃日,這真是個瘋女人!
李蒼玉搖頭直嘆,“老子從來不跟女人打架!…你愛待在這里,那你就待著吧!整棟棟院子都送你了!”
惹不起,老子還惹不起嗎?馬上有錢了,老子另去找個大點的地方住!
李蒼玉轉身就走!
“站住!”
一聲清斥,然后李蒼玉就聽到腦后傳來一陣風響!
他連忙大踏步朝前一閃,“哧”的一聲尖銳的劍器破空之聲,就在自己腦門頂上掠過!
李蒼玉下意識去摸腰,這才想起自己的儀刀早就斷了,驚鴻還在楊國忠那里被保管。
“中候,接刀!”
唐杰凌空扔來自己的橫刀,李蒼玉剛剛伸手接住,迎面那個鬼魅一樣的女人飛快的就刺來了一劍,直指他的心窩!
李蒼玉只好再次大步后撤,“哧啦”一聲,胸口的衣服都被劃破了,還好沒有被傷著。
“瘋女人,你來真的!”李蒼玉有點惱了,“雖然老子沒有打女人的習慣,但是…”
劍光如流星,如疾電,如連綿細雨,迎面鋪天蓋地一般襲來。李蒼玉只能是閉上嘴巴用心應對…果然是高手!
兩人在院子里你來我往打斗了數十招,紅綢突然縱身一個后躍,穩穩的站在了一根籬笆樁子上。俯身劍尖指著李蒼玉,一條腿還像蠍子吊尾那樣的朝后面仰著。
唐杰和溫鵬頓時看呆了,禁不住脫口而出,“太厲害了!”
“沒出息!”李蒼玉沒好氣的低罵了一聲。
就在這時,紅綢突然一個凌空墜落,仿佛是把全身之力都集中到了劍尖之處,像一枚炮彈那樣朝李蒼玉的疾刺而來!
這一幕,似曾相識…李蒼玉頓時想到了那天在校場和郝廷玉比武。
——凌云墜!
不同的是,郝廷玉當時用的是腳,而經綢用的是劍!
這肯定沒法用雙臂再去檔了…除非有盾牌,否則這一招根本無法抵擋!
李蒼玉只能側身跳去躲閃,同時揮起手中的橫刀,妄圖把劍朝一邊格擋而去。
“當”的一聲,刀劍相交的瞬間,正錯身掠過的紅綢,居然借這一碰之力凌空踢出一腳,狠狠落在了李蒼玉的后背上。
“呃啊!”李蒼玉當場慘叫一聲,朝前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你真像個女人!”紅綢落地,冷笑不已,“我下手已經很輕了,你還這樣大呼小叫!”
唐杰和溫鵬大驚失色,連忙上前一看,驚叫“不好!”
“中候,后背流血,定然是傷口迸裂了!”
“快進屋,縛藥治療!”
李蒼玉疼得直抽筋,喘著粗氣咬牙惱火的瞪了一眼紅綢,再也懶得理她,朝屋里走去準備治傷。
溫鵬氣惱的說道:“我們中候是糾察不法、因公負傷!他很忙,沒時間和你這種不講道理的女人胡攪蠻纏!——好走不送…不對,快滾!”
紅綢有點愕然,當場呆立…
傷口是真疼,李蒼玉回屋就趴到了床上,兩名隨從連忙拿來剪刀、紗布和藥粉等物,急忙替他治療。
紅綢站了一會兒,悄無聲息的走了。
“中候,傷口真的是又裂開了。那女人什么來頭?劍術如神,但人卻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李蒼玉苦笑,“別說什么像不像的。那就是一個瘋女人!”
“沒錯,那真是個瘋女人!”
“中候,這個藥快用完了。”
李蒼玉“哦”了一聲,韋家這個藥效果的確不錯,縛上就不怎么疼了。改天再去找韋見素要一點。
治過了傷,李蒼玉又吃了一點隨從準備的飯菜,弄點水擦了一下澡,困累無比的就趴著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蒼玉還在昏睡之中,溫鵬慌忙跑進了他的臥室里,“中候,不好了,那個女人又來了!”
“媽的,有完沒完!”李蒼玉這下真是火了,“騎馬去仗院,叫百八十個兄弟來給我弄死她!”
“蒼玉,何必要發這么大的火呢?”
屋外傳來一個溫和的女聲。
念奴?
李蒼玉有點發愣,“去,請她們到正廳稍坐。把我衣服遞過來。”
片刻之后,李蒼玉穿戴整齊洗漱罷了,來到正廳。
念奴坐在那里,一往如常的恬靜又優雅。紅綢則是站在她身后,仍像是一座冰山杵在那里。
“冒昧打擾,蒼玉不會怪罪吧?”念奴笑吟吟的,站起身來主動先施禮。
“齋主客氣了。”李蒼玉回了一禮,“只是這里太過簡陋,都沒有什么可以招待貴客的東西。”
“我看這地方就挺好。長安,很難找到這么清幽安靜的住處。”念奴淡淡微笑,說道,“昨天紅綢過來搗亂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的傷,沒事吧?”
“沒事。”李蒼玉微然一笑,看了紅綢一眼。那女人就像什么事都和她沒關系一樣,仍是那副誰都欠了她錢的表情。
“紅綢,過來。”念奴喚道。
“是。”紅綢應了一諾,走到念奴身邊。
“跪下。”
紅綢微微一愣,乖乖的雙膝跪倒在地。
“是對著蒼玉跪!”
紅綢愕然搖起頭來,吃驚的看著念奴。
念奴說道:“蒼玉,你現在也是官身了,但我看你身邊連個伺候飲食起居的丫鬟都沒有,這很不合適。”
李蒼玉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念奴將一份書箋遞到了李蒼玉面前,“從今天開始,紅綢就是你的奴婢了。這是她的賣身契,請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