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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異國死者

  騎著馬離開皇宮,郝廷玉把李蒼玉帶到了熟悉的崇仁坊,來到了隸屬于鴻臚寺的典客署。

  雖然郝廷玉還沒有講今天這案子的具體詳情,但李蒼玉已經不難猜到——和外國使節有關!

  鴻臚寺,本就是主管外交的國家機構。典客署,則是鴻臚寺用來招待異國使臣的一個大型“國賓館”。

  這種地方發生了命案,勢必影響到國家外交和大唐的國際形象。毫無疑問這是一件大案子,難怪會要大唐最高級別的“警察”金吾游徼來插手查辦。

  李蒼玉一行共有六七人進了典客署,但最終只有他和郝廷玉進入了典客令的官署內先問案情。余下的幾名部曲隨從,都只留在了外面等候。

  這件案子的保密程度,不是一般的高。

  典客署的最高長官是典客令,官職七品,復姓歐陽五十余歲。得知金吾游徼來了,他連忙親自出迎,恭恭敬敬的將郝廷玉和李蒼玉請進了官署內。

  現在大唐如日中天,在異邦諸胡當中享有極高的聲譽,數百個國家都對大唐派出了使臣前來修好、通商或是求學。圣人最在乎的就是“名聲”二字,對這些異國使臣和學子無不優待有佳。現在卻在國賓館里發生了人命案子,可想而知歐陽令有多么的恐懼和焦急。

  “事情已經發生了,歐陽令不必過份急躁。”郝廷玉勸了他一陣,再就問起了案件詳情。

  原來死的是一個日本的學子,漢名叫陳生。尸體于昨天黎明時分在西市被武侯發現,據長安縣衙的仵作驗尸,是被利劍一擊封喉而死,劍上還帶了毒。長安縣衙發現死者身份之后,覺得案件不簡單,于是馬上就上報了主管京城大案要案的大理寺。大理寺于是委托金吾衛派出得力干員,專辦此案。

  稍后日本使節通過典客署向鴻臚寺提出要求,要將尸體運回典客署由他們自己進行看守,并按自己的傳統習俗予以祭奠。

  按大唐的司法制度,案情還沒有得到查明是不能帶走尸體的。鴻臚寺又不好直接拒絕了日本使節,只向上好匯。于是圣人很快就得知了此案,并下達了嚴令務必在七日之內抓到兇手予以嚴懲!

  又是七日…李蒼玉心中苦嘆一聲,都跟七有仇是嗎?

  “介紹一下那個死者,陳生。”郝廷玉再問道。

  歐陽令說,陳生的本名叫中臣合渚,是在十八年前跟隨第九次日本遣唐使來的長安。那一次日本國派出的副使叫中臣名代,他們是族親。這些年里,陳生一直留在國子監太學讀書,想要考取大唐的進士,但考了幾次都失敗了。

  十八年!…李蒼玉不由得心中暗自思忖,據我所知,國子監的太學,以往一般只是招收王公貴戚的子孫做學生,是大唐的最高學府。但開元盛世以后的太學,卻破格招收了很多的異國學子入學讀書。皇帝李隆基還特別下令,給這些異國學子發放優厚的“助學金”,好讓他們衣食無憂的安心學習大唐文化。

  大唐的太學,應該可以算作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所國際化大學了。

  這里主要是修習儒家經典,同時也注重學生的詩賦才能的培養。這些學生當中最出名的當屬日本學子“阿倍仲麻呂”。他十九歲就來了大唐,苦學多年之后還真的考上了進士,并且能詩擅賦才華出眾,和李白王維等人都結成了詩友。

  大唐的進士可不好考,難度大,名額少。若能考取進士,便可算作是一個文人的畢生榮譽與過硬文憑,將來的仕途也會相對光明許多。

  阿倍仲麻呂在長安已經呆了三四十年,現在已是官拜三品秘書監,皇帝李隆基親自給他賜名——晁衡。

  想到這些,李蒼玉問了一句,“這個陳生在太學一蹲就是十八年非要考上進士不可,莫非是把阿倍仲麻呂當作了榜樣?”

  “沒錯、沒錯!”歐陽令連忙道,“這位金吾郎,仿佛是對日本遣唐使頗為了解嘛?”

  郝廷玉也好奇的看著李蒼玉,那表情仿佛是在說,你怎么知道的?

  “酒肆里好像有人談起過…略有耳聞,略有耳聞。”李蒼玉敷衍了過去。

  郝廷玉再問道:“那這個陳生還有什么親人朋友在長安嗎?他可曾與人結怨?”

  “這人,除了讀書仿佛別的事情都不怎么干。平常少言寡語,進出也不怎么和別人說話。”歐陽令一邊回憶,一邊說道,“他三十好幾了也沒有娶親,只在平康坊有個相好,隔三岔五的會去看她。此外,他身邊就只有一個伴讀是跟他從日本一起來的,原名叫渡邊什么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他的漢名叫趙復行。”

  “趙復行人呢?”

  “正守著陳生的尸體哭呢!”歐陽令道,“兩人名為主仆,實如兄弟,關系非比一般的親密。”

  郝廷玉點了點頭,再次問道:“你再好好的想一想,他可曾與人起過什么沖突?哪怕是小小的沖突,也不要放過。”

  歐陽令尋思了一陣,一拍手,“數日前,他在署里閑談之時曾與一名新羅的學生樸豐之,起過爭執。兩人是太學的同窗,一開始是討論詩經有了分岐,后來不知怎的就扯到了兩國的國家大事上去。陳生說新羅每年都向日本進貢,是日本的屬國。樸豐之卻說,我們新羅明明只是大唐的屬國…這一來二去兩人就高聲爭吵了起來,后來被我們幾個署官給勸散了。”

  “后續呢?”

  “好像,沒有什么后續了。”歐陽令說道,“類似這樣的爭論,頗為正常吧?兩人畢竟還是同窗每天都在一個學堂里修學。想必也不會因為這么一點小事,而鬧到殺人吧?”

  “好像?想必?”郝廷玉笑了一笑,“是線索就不能放過,我們得要先把這個樸豐之找來問一問話!李蒼玉…”

  “將軍!”郝廷玉剛要下令,李蒼玉卻搶先道,“我想先去看一下尸體。”

  郝廷玉愣了一愣,點頭一笑,“可以,那你負責查看尸體,我去找那個樸豐之問話!”

  于是兩人分作兩班,各自辦事。郝廷玉還將自己的部曲分了兩人給李蒼玉,好有個照應。

  李蒼玉帶著兩人,去往陳生的靈堂。

  靈堂里有十幾個身著黑衣的日本人,個個精神疲憊,看來都是替陳生守過夜了。其中有三個還是僧侶,在念著經咒。

  陳生的尸體被擺放在屋子中央,穿一身黑色的壽服,頭朝北方,雙手合掌而放,胸口還放著一把驅邪的剃刀。尸體旁邊擺了一張小幾,上面放一碗水,一碗飯,飯上還豎插著一雙筷子。

  李蒼玉大致掃了一眼,一點不難看出,日本的葬禮與中國的傳統葬禮,有許多的相似之處。

  日本受中國的文化影響,真的是極大。當年漢光武帝劉秀見到日本使臣矮小,就賜給他們一枚金印“漢倭國王”,從此他們被稱為倭國。

  數十年前的高宗時代,倭國在與大唐的白江口一戰中慘敗,從此他們臣服于大唐,并開始派遣唐使來大唐朝貢與學習。了解一些中國的文化之后,他們覺得“倭”字貶義太重,請求大唐改賜國名。于是就有了一代女皇武則天,正式賜其國名為——“日本”。

  憑現在的航海技術,中日之間的海路非常的危險。海難頻頻發生,但并沒有阻止日本的學唐之路。到現在天寶十年,日本已經派出了九批遣唐使。

  每一批遣唐使少則一兩百人,多則五六百人,無論是大唐的政治制度還是文化傳統,乃至小到生活細節的桌幾碗碟,日本都全方位的學習并仿造大唐。

  日本的第一個世界文化遺產“平城京”,就是效造大唐的長安城來建造的。直到今天,日本的奈良都還保留了許多的“唐式建筑”。

  看到眼前這一間充滿唐式民俗風格的靈堂,李蒼玉不禁感慨:雖然我難以對日本人提起好感,但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確是一個非常擅長學習的民族。現在他們用大化革新來確定了儒學的統治地位,并開始全方位的向大唐學習。后來他們學歐美列強,用明治維新富國強兵,把中國這個老師打翻在了地上。

  但是我們當中的許多人,除了一些標榜愛國的盲目憎恨,還剩下一些什么呢?

  許多人看到一些明明是唐朝風格的東西,卻以為是“日本國粹”。須不知,就連日本的民族服裝“和服”,都曾經是三國時代從吳國傳入的吳服。

  甚至不乏有人把我們傳統的漢服,都認作是日本的民族服裝。

  我們正在努力向世界上的優秀者學習。但我們這個世界文明古國的文化自信,卻因不學無術而顯得有點缺乏。好像我們現在特別擅長于遣忘自己的歷史,習慣用嗤之以鼻來對待自己的傳統文化,卻詭異的迷戀于異國從中國學去的文化元素。仿佛只要是外國的東西,那就都是高大上的。

  李蒼玉因此而想道,如果我把這些事情告訴了我身邊的唐人,他們是會覺得可悲,可笑還是可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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