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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公堂審問(下)

  許大人微微頷首,說道:“看來這死者是公孫長滿無疑了。”

  公孫大娘突然失心瘋了一般,搖頭晃腦,聲音顫抖著說:“不,不可能的!他回來不可能不來找我!你們騙我!那不是他!他沒有死!”

  邢捕頭被嚇了一跳,說道:“這罪婦像是瘋了。”

  許大人道:“來人,綁住她,堵住她的嘴!”

  幾個差役上前來七手八腳地將公孫大娘捆了個結結實實。

  公孫大娘斜躺在一邊,雙手被倒邦在背后。

  腳腕、膝蓋無一不捆綁得緊。

  她還想要再說些什么,可是嘴里塞了布不能說話,只是一直發出“嗚,嗚”的聲音。

  幼薇于心不忍,想要開口,庾遙攔住她,搖了搖頭。

  溫蒼也勸說道:“別急,有我們在無論如何也救得了她。可是現在人多眼雜,不宜表明身份。還是再看看,再看看。”

  這時庾遙聽到身后不遠處有一陣吵嚷得聲響。

  庾遙回身一看,原來是龍遠鏢局一眾車馬準備出城,正巧路過了衙門口。

  秦二姑娘騎著馬,一邊往府衙里面張望,一邊說道:“爹,門口怎么聚集了那么多人?難不成是有什么大案子?”

  秦總鏢頭眼看著前路,眼皮子都沒眨一下,語氣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地道:“別管那些閑事,趕路要緊。”

  眾人聞言都不再東張西望,只一心趕路。

  惟有三當家的仍往府衙方向看。

  龍遠鏢局的一隊人馬由遠及近,庾遙方才看清三當家的何天翼并不是看著府衙里正發生的事情,而是盯著他庾遙!

  四目相接之時,庾遙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溫蒼發現庾遙正向外看,也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只見何天翼嘴角閃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隨即收回眼光,不再望向府衙的方向。

  溫蒼問道:“怎么了?”

  庾遙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昨夜就是太安靜反而顯得奇怪。”

  幼薇道:“你們兩個人小聲些!”

  庾遙和溫蒼只得將目光轉回庭上。

  許大人問道:“公孫長滿,你可知你堂兄堂嫂感情如何?”

  公孫長滿道:“不甚和睦。我堂兄醉心功名,一心想奔個好前程,與這只知道下廚的婦人說不上幾句話。”

  幼薇低聲道:“他這分明就是胡扯!雖然我們只吃過公孫大娘做過的一餐飯,可是她文雅多情,每一道菜都是匠心之體現!怎么會說不上幾句話?”

  許大人道:“這么說來,他們夫妻感情不睦,所以謀殺親夫也不是沒有可能了。”

  幼薇實在忍不了了,高聲說道:“夫妻是否和睦,外人又怎么能全然知道?大人也該聽聽公孫大娘自己怎么說。”

  圍觀的人群也覺得幼薇說得有理,紛紛附和著。

  許大人一拍驚堂木,說道:“休得喧嘩!來人,給她解開。”

  差役們又七手八腳地把公孫大娘身上的繩子解了開。

  許大人對公孫大娘道:“你可休要再胡言亂語,擾亂公堂。”

  公孫大娘已沒了多少力氣,氣若游絲地說道:“民婦不敢。”

  許大人點點頭,問道:“你和你夫君公孫長滿恩愛如何?”

  公孫大娘的眼淚如離線的珠子一樣掉落。

  “我們雖然稱不上是什么天作之合,但也是舉案齊眉。我原本不想家丑外揚,可是如今卻不得不說了。”

  許大人道:“你有什么隱情,也大可說出來。”

  公孫大娘道:“自從我創立了春日宴,生意一日好似一日,如今甚至成為了相州第一,全國都數得上名次的大酒樓,我夫君的族人就動起了歪心思了。他們慫恿我公公婆婆強迫我改嫁給族里的兄弟,可是我夫君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讓我如何改嫁?若是他有朝一日回來了,我又以何面目見他?我誓死不從,他們又慫恿我公公婆婆以死相逼。我躲在相州城里不回鄉,他們就派堂弟公孫長興來我的春日宴相逼。我一個婦道人家,幾乎被他們逼到走投無路啊!”

  公孫長興道:“你是公孫家的媳婦,你的鋪面自然也是公孫家的產業,難道要等你有朝一日嫁給外人,便宜了別人?”

  公孫大娘啐道:“你們財迷心竅,一點綱常倫理也不講,禮儀教化也不管了!我已經向天發誓,我此生絕不另嫁,可是你們哪里是擔心我嫁不嫁人,分明就是來侵奪財產的!”

  許大人道:“你雖然嫁過人,但是年紀尚輕,也薄有幾分姿色,若說你此生不再改嫁,別說你公婆族人不信,本官也不會信。”

  公孫大娘道:“請大人明鑒,民婦只是一心等著夫君回來。他若是死了,我就一輩子為他守寡,絕不再嫁人。”

  許大人道:“既然如此,本官問你,你是公孫長滿的枕邊人,他的左腳可有六趾?”

  公孫大娘哀怨地道:“回大人,的確有六趾。”

  許大人向邢捕頭使了個眼色,說道:“把兇器拿來,讓她認一認。”

  幾個捕快將春日宴后廚所有的刀具都一一拿了來。

  許大人道:“你認認看,哪個是你作案用的兇刀?”

  公孫大娘道:“民婦沒有謀殺親夫,大人讓民婦如何承認?”

  許大人道:“你若是不承認,本官就把這些刀都拿到太陽底下去曬,若是引來來蚊蠅,那必然是沾過血的。”

  公孫大娘道:“請大人明鑒,民婦酒樓后廚的這些刀每日殺雞宰鴨,哪有不沾血的?可若是人血,那真是萬萬沒有。”

  幼薇心想,公孫大娘好機敏,三言兩語就把嫌疑洗脫得差不多了,只是這個許大人恐怕是想早日抓到兇手交差所以才這么死咬著她不放。其實腳有六趾的人又不會只有公孫長滿一個人,既然沒有動機又找不到兇器,看這個許大人和邢捕頭還有什么本事。若是在21世紀就好了,隨便去做一個血液鑒定測試,就知道刀上究竟有沒有沾過人血。而且案發地點和分尸的地點估計他們也沒找到,說了這么多只是見公孫大娘是個婦人,說不定一害怕就招供了,或者還存著想要屈打成招的心思。如果懷疑是公孫大娘做的,同理,春日宴的后院和后廚每天那么多豬牛羊魚蝦雞鴨鵝,各種鮮血混雜在一起,哪里分得清誰是誰?

  許大人突然喝道:“大膽賊婦人!徐二因為貪戀美色、覬覦錢財冤枉你,你公公婆婆和族人因為害怕家產旁落而冤枉你,可是這些人證物證樁樁件件,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撇清干系的!徐二對天發誓見過你與一儒生打扮的人過從甚密,你還親口向他承認那是你的夫君,這便能證明公孫長滿他不久前回來了,而且你們已然相見。這碎尸左腳有六趾,這么巧,公孫長滿左腳也有六趾。殺人分尸之人一定是善用刀具的行家,你是相州城里最有名的大廚,這一切難道都是巧合?都是別人在誣告你?”

  公孫大娘被這一陣怒喝嚇得瑟縮在一邊,磕頭如搗蒜,只是不停地說冤枉。

  許大人道:“看來不動刑你是不會招了!來人!”

  “在!”

  “準備行刑!”

  旁邊的一個差役問道:“大人,用哪種刑?”

  許大人面無表情,說道:“一個婦人,當眾廷杖也有不妥,這樣罷,預備夾拶!”

  夾拶就是民間所說的夾指棍,五根小木棍用兩條繩子連接著,將犯人的手指放進木棍的空隙中,旁邊兩個差役用力向外兩側拉,木棍會越收越緊。十指連心,每每都要使犯人痛不欲生。

  幼薇扯著庾遙的衣襟,急道:“快想辦法!”

  庾遙道:“你別急,放心!”又對溫蒼道:“溫兄,隨我來。”

  二人擠出人群,趁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廳堂之上,飛身躍起,上了衙門右側斜對面的房梁。

  庾遙道:“溫兄,我有辦法解此為難,你只需將內力傳給我。”

  溫蒼道:“好!”

  二人同時運氣。溫蒼雙掌向前,沖著庾遙的后背將內力全數輸出。庾遙則默念心法口訣,重重地揮出一掌!

  好一招“窮冬烈風”!

  此招與當年庾遙新婚之夜初遇刺客之時使出的“排云度月”分屬同宗,可根據內力的不同有多種變化,輕柔者可用來與情人幽會時關窗熄燈,暴烈到極致者可以擊水穿石,引起山崩海嘯。

  而“窮冬烈風”顧名思義則是以掌風勁絕取勝,只要內力深厚,掌風可以奔襲千里之遙。雖然此等境界常人難以達到,但是庾遙在溫蒼的輔助下,仍然傾盡全力,只求狂風暴起,飛沙走石就好了。

  從前在玲瓏山柳樹林中展現的庾家驚夢掌力實則是由庾遙的父親自創的,而庾家家傳絕學并不局限于此,則是囊括在“四朝十帝兩醉七哀”這八個字之中,代表四部內功心法,十組掌法,兩套拳法,七路劍法,可謂是深不可測。

  廳堂那邊,差役們得了令,取出了夾棍作勢便要上刑。
突然間,狂風大作,吹得眾人睜不開眼睛。

  圍觀公堂的人群開始掩遮面目,東躲西藏,四散開去。

  好在幼薇如今也多少有了些內功底子,才不致于被擠倒。

  坐堂的許大人也被這陣風吹得案卷都飛揚上天,追索不及。

  眾位捕快差役一邊忙著自保,一邊還要護住許大人和案卷,已是七手八腳地亂作了一團。

  許大人道:“退堂!退堂!”

  在風中,那聲音變得渺然微茫而不可聞。

  但是眾人都看懂了許大人的手勢,一邊護著許大人回內堂,一邊將公孫大娘帶下去繼續收監。

  待到衙門內外只剩下幼薇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邊上,庾遙方才將掌力收住。

  庾遙原比幼薇和溫蒼稍長幾歲,加之家學淵源,武學修為高一些也屬合理,但是他詩賦俱佳,也沒有特別醉心于練武,所以即使得了溫蒼的臂助,這一掌已將他內力損耗了七八成。

  在其調勻氣息之際,豆大的汗珠連線似地滾了下來。

  溫蒼見狀連忙抽出貼身的汗巾,替他擦拭。

  庾遙正是傷了心神的恍惚之際,看著溫蒼急得什么一樣,竟然一時分不清夢里還是夢外,此時還是當年。

  “庾兄,可好些了?幼薇小妹還在底下等著咱們過去呢。”

  一言驚醒,黃粱之夢。

  庾遙長出一口氣,說道:“好,走。”

  二人飛身而出,轉眼便飄然而至幼薇跟前。

  幼薇連忙湊上來笑道:“我的好哥哥,真真是好功夫啊!”

  庾遙累了個半死,腦子卻不得不繼續轉,于是說道:“公主殿下滿意就好。只是可別高興得太早,咱們還有的是事情要辦。”

  幼薇喜道:“是是是,萬事都聽你的。”

  溫蒼道:“咱們現在去哪兒?”

  庾遙頓了頓,說道:“去內堂,找許大人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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