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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漏網之魚

  隔日,時間已近正午,邢州城大牢。

  庾遙穿過幽暗陰森的甬道,到達一間牢房門前。

  往里望去,只見墻角坐著一個一身血污的人,長發覆面,不知睡著還是醒著。

  “溫兄?”庾遙試著叫了一聲。

  那人聽見聲音便抬起頭來。

  獄卒早已將牢門打開,請庾遙進去便退下了。

  庾遙快走兩步,踩得地上的干草不住地悲鳴。

  溫蒼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苦笑,說道:“庾兄,你來了?”

  庾遙道:“怎地弄成了這個樣子?難不成是半夜動了刑?”

  溫蒼道:“大牢里上上下下都算是客氣,這些血并不是我的。”

  庾遙道:“聽董刺史他們說你傷到了頭,可有什么大礙?”

  溫蒼道:“無甚大礙,只是不知道著了什么道兒,內力盡失,筋骨松軟,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庾遙轉念一想,說道:“我記得你曾與我提到棠叔臨終之言,當年溫老莊主曾經中過戴家秘傳的酥筋腐骨散,這才無力反擊。你如今的癥狀可與那中了酥筋腐骨散的癥狀一樣?”

  溫蒼道:“我也只聽棠叔提過那么一次,那藥物是何模樣我都從未見過。”

  庾遙道:“溫夫人生前竟然從未對你提起過?”

  溫蒼道:“自幼母親一見我便叮囑我務必要端正品行,修身養性,又豈會將這樣卑劣的手段教給我?”

  庾遙道:“可是這藥乃是戴家不傳之秘,若不是旁人從你身上竊了去,又如何能拿到?”

  溫蒼道:“或許功用相似,卻不是酥筋腐骨散。”

  庾遙道:“也有這種可能。怕就怕來者不善,早有準備,是從你幾個舅舅那里事先拿到了這酥筋腐骨散。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幾個人就都危險了。”

  溫蒼道:“你是說…”

  庾遙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你外祖家遠在大漢,那人若是事前拿到了此藥來對付我們,恐怕便是大漢的奸細無疑。他們的目標恐怕不在你我,而在永安長公主身上。”

  溫蒼道:“那你快回去保護公主,千萬別給那些人以可乘之機。”

  庾遙道:“稍等,你還未與我說清昨夜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溫蒼沉吟了片刻,說道:“我只記得我與你分別之后便孤身一人往鐘離府尹的新宅走去。門外早有仆從在那里迎候,將我帶到廳堂與鐘離大人、夫人及小姐相見。寒暄了半晌,鐘離大人便傳來了晚膳。席間鐘離大人和鐘離夫人頻頻讓小姐向我敬酒,后來索性坐在了我身旁。可是我見鐘離小姐雖然順從了父母之命,眉宇間卻有難色。我且不論她是羞澀難禁還是不敢抗命,只是相待以禮,一心等著你派人前來相救。可是突然腦后一陣麻,隨后痛得肝膽俱裂。我這些日子日夜修習瑤瑟秘錄,加上柳姨留書的指點,已經到達第十層的境界,原本應該有真元護體,尋常的棍棒都難以傷我。于是我連忙運功抵御,誰料竟然發現自己已然內力全失。而且這一用力使得經脈逆行,我便暈了過去,人事不知。待到醒來之時,便看到鐘離姑娘渾身是血死在了我的懷里,廳堂之中橫尸遍地,慘不忍睹。我驚魂未定,還未來得及起身,董刺史和黎將軍便沖了進來…后面的事想必你已經聽說了。”

  庾遙道:“果然離奇。既然溫夫人和棠叔從前從未向你提起過酥筋腐骨散,那你必然也不知如何解毒了?”

  溫蒼道:“不錯,而且我試過自行調息,一運功就經脈逆行,無法繼續。”

  庾遙解下身后的行囊,說道:“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縱然溫夫人望你修得個良善中正的品格,也不會不考慮到你日后行走江湖會遭人暗算。我到了你房里搜羅了一番,可嘆你溫家的神藥實在數不勝數,我全然不認得,只能將這些瓶瓶罐罐盡數取了來,你看看可有能用的么?”

  溫蒼看著那些瓊漿玉液,毫無頭緒。

  庾遙道:“或者有哪個并非你溫家祖傳的,而是溫夫人從娘家帶過來傳給你的?”

  溫蒼拿起一只清透的瓶子,說道:“只有這瓶玉璃子是我母親所留,但是她只說過服用過后可以強身健體,并未提到過什么解毒的功效。黛兒小時候淘氣,偷偷食了不少,如今只剩下兩顆。”

  庾遙眼珠一轉,驚喜道:“添酥散出琉璃眼,旋沫翻成碧玉波。想來這便是解藥了!”

  溫蒼聞言連忙倒出一粒服下。

  庾遙道:“你切莫著急,既然毒已經解了,便緩緩調息著,在此等我們來救你。”

  溫蒼點了點頭,忽然看到包裹著玉瓶的是一塊暗夜里靜靜發亮的皮子,心中驚奇,不由得伸手去拿。

  溫蒼道:“眼下已然是正午,這牢里還是如此陰暗潮濕,只怕入夜會更難以忍受。我尋出一對墨狐皮子做的護膝,你用在腿上,好生保重身體。”

  溫蒼為人忠厚,卻不是憨傻的,事物新舊倒還分得出來,于是說道:“這是庾兄的舊物?怎地針腳如此簇新?”

  庾遙道:“原是舊物,卻不曾用過,所以看起來新一些。”

  溫蒼道:“有勞庾兄事事傷神費力,為我打算。”

  庾遙起身道:“若是事情有什么進展,我再來告訴你。這兩日你先在此委屈些,無論公主還是我,必然無不盡心。”

  邢州城監牢的牢頭此刻正走到牢房前,催促道:“駙馬爺,地牢陰冷,不便久留,還是請您早些回去吧。”

  庾遙回道:“這便走了。”

  溫蒼蒼白著臉,勉力對庾遙笑了笑,便是讓他放心。

  庾遙走出牢房,牢頭將牢門仔細落了鎖,一路指引著庾遙出了門。

  董刺史已經等在門外,見庾遙出來便迎上來,說道:“庾駙馬辛苦了。還請長公主和駙馬爺莫要太過掛心,這案子卑職一定徹徹底底地查清楚,絕不冤枉了溫公子。”

  庾遙道:“昨夜我讓你徹查鐘離府上的人口數目,可有結果了?”

  董刺史道:“啟稟駙馬爺,卑職連同黎將軍已經連夜查問過入城放行的守衛軍士,算來算去,的確少了一個人。”

  庾遙道:“什么人?”

  董刺史道:“一個從前為鐘離夫人和鐘離小姐牽馬的小廝。”

  庾遙道:“姓誰名誰可查清楚了嗎?”

  董刺史道:“尚不清楚。卑職已經連夜派人去大名府徹查,也派了人城里城外的四處搜查,只要他仍在大周境內,便跑不了。”

  庾遙道:“昨夜出了大事,想必城門早就閉鎖,除非他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否則想要出去也難。”

  董刺史道:“駙馬爺說得極是,出了這種命案,最怕兇徒逃脫,人證走失。昨夜卑職剛一聞訊便下令閉緊城門,不許進也不許出。如今黎將軍正帶著人滿城搜尋,想必不久便會有消息了。”

  庾遙道:“諸位辛苦了。”

  董刺史道:“卑職治下出了這樣的大事,驚擾了長公主殿下,已然是罪該萬死,如今不敢不盡心竭力,將功補過。”

  董刺史少不得多說了些客氣話,明里暗里都是央告著公主駙馬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保住他的官位。

  庾遙無心聽他多言,匆匆拜別便回到御苑將溫蒼所說一一轉述給幼薇聽。

  庾遙怕幼薇過于傷心,只道是溫蒼很好,全無傷患,而且中的毒也已解了。

  但是不須聽他明言,幼薇也能想象出如今溫蒼在牢里是怎樣的境況。

  庾遙突然想起方才董刺史所言,便問道:“我方才出了牢房,見到了董刺史。他說鐘離府里的確少了一個人,乃是一個為鐘離夫人和鐘離遷兒牽馬的小廝,不知來沒來過御苑,你可還記得?”

  幼薇仔仔細細地將前幾日的情形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鐘離夫人身旁倒是的確有一個小廝,因為他進不得內苑,我也只是遠遠地看見過。我記得那人身高差不多有六尺,面白無須,清秀干凈,不像是小廝,倒像是哪個讀書人家的書童。我料想必是因為他生得比別人好些,就連黎夫人、董夫人及她兩個女兒都與那人搭過話。”

  庾遙道:“既然如此想必找起來就容易很多了!可是既然董夫人也與他搭過話,想必也聽鐘離夫人叫過他的名姓,不該至今都不知道他姓誰名誰。”

  幼薇道:“董夫人她們怎么說也是女流之輩,聽說了鐘離家的慘狀,哪有不害怕的,記得也會忘了,況且董夫人她們必然不想同死者扯上任何的關系。”

  庾遙道:“只盼早日將那人尋出來,若他能說出當夜所見,說不定就可以洗脫溫蒼的嫌疑。”

  幼薇道:“可是如今只能將破案的希望寄托在這么一個無名無姓的小廝身上了嗎?”

  庾遙道:“表面上看,這件事的確對溫蒼很不利,若沒有得力的人證,若想翻案,恐怕很難。但是那兇徒并不是想要溫蒼的命,否則在他中了酥筋腐骨散之后便可以對他下手,我們暫且靜觀其變,也許很快便會有轉機。”

  幼薇道:“會不會是女人爭風吃醋犯下的事?”

  庾遙道:“你是說董玉喬?目前看來應該是不會。普通的爭風吃醋何須繞這么大的彎子?而且據我觀察董玉喬自負美貌,目下無塵,一定對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這樣做于她全無好處,倒是多了不少麻煩。”

  幼薇覺得庾遙所言有理,但是搜腸刮肚了尋不出別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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