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見世
——兩天的風縣之行，結束了。
葉北站在染血大米上，看見張翠華的靈體牽著鬼差小六，跟上陰帥的隊伍，往山下去。
皎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
咚咚——
掌心還在淌著血。
變成倀鬼之后，葉北再也沒有睡過覺。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反而成了一種精神負擔。
咚咚——
他放空大腦，想慢慢體會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的變化，睜大眼，看著同伴們。
陳小五抱著一名天樞武裝組的傷員，往直升機上送，瓔珞抬著傷員的腿，和蘇星辰在爭辯著什么。
他聽不太清，就像是大腦罩著一層幕布。
咚咚——
等他看清蘇星辰手中的飛行執照，又聽見頭文字D主題曲的前奏。想明白了兩人爭辯的緣由。
直升機可不能漂移。
葉北開心地笑著，嘴角微微上浮。
又看見六兄弟其中四人抬著剩下兩位傷員，滿頭是汗，跟在瓔珞身后。
剩下兩位托著窮奇，對著受傷的寵物貓不知所措，他們身后，如一禪師剛給自己的雙臂做完簡單的包扎，禪師矮下身子，給他們講著繃帶使用要點。
咚咚——
這是什么聲音？
葉北聽見了，他不太敢確定，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紋身，稍稍松了一口氣。
他回想著自己在茹云山上的溫泉山莊時，發生的兩三事。
他說過。
想變強。
眼前孤零零的天師像旁，坐著一副身著道袍的枯骨。
地上散落著七口殘兵斷劍。
就在剛才五個小時里，他和一位神靈的化身斗了個難分難解。空氣中還彌留著高溫金屬鐵粉氧化的味道，還留著他血與汗的味道。
咚咚——
他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有稍許松懈，身體的肌肉也跟著開始休息，酸脹感襲來。
他微微張開手，想要讓拳頭歇一會，掌心的斷牙已經不見了，斷裂的掌骨愈合如初，手心的淤血紫痕漸漸消散，留下了一團鮮紅的光亮。
咚咚——
葉北聽清了，這是心跳聲！
手心的紅光竄到了他的骨頭里，全身二百零六塊骨骼，如通電的燈管閃了幾下，然后歸于平靜。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葉北兩眼一翻。
“哦耶…我真是他媽的太帥了。”
他暈了過去。
這一暈，就是整整八天。
這八天的時間里，發生了很多很多事。
——讓我們慢慢來說。
——影市平陽農大客座教授尹東海去世。
尹東海的兒媳趙某被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尹東海的兒子趙某（入贅改姓），因教唆他人殺人及故意殺人共犯被判處無期徒刑。
尹東海孫女趙曉敏經醫生診斷患有狂躁抑郁性精神病，已轉送影市天馬山二院進行治療。
趙某男經營影市汽油將軍汽油清潔劑品牌旗艦營業點于同月倒閉，萊西國母公司注冊地址注銷失聯，南淵地區此類傳銷案落網人數總計一千六百余人，涉案人員通常使用微訊等通訊工具針對四十至六十歲的人群進行非法融資詐騙。
——影市真香區科技二路和平小區和平公寓樓開發商及施工隊涉案受審。
——影市清水縣蔡家屯村民李某、周某、歐陽某，因涉嫌過失致人死亡罪、強•奸罪涉案被捕。
——康迪國際集團肖某，因污染環境罪、侵占財產罪及十余項刑事罪名被捕，嫌疑人假借暫住證與簽證到期，提議遣返閭草國受審。
因涉案金額巨大，情節嚴重，考慮集團產業旗下連鎖酒店失事的賠償清算耗時較長，暫轉送崖州區監獄等待上級通知。
在武裝押運過程中肖某出現暴力奪槍行為，已就地擊斃。
——茹云山酒店停牌整頓為期六個月，山體修復工作已經完成百分之八十，開始進行文化遺產修復。
——影市明信大道路老干所街道動土改建，改建項目名為市級第二十七正國希望子弟小學，啟動資金為葉北先生起捐三百萬南淵國幣，總共募集兩千一百萬余元，項目于十月開始投入建設。葉北先生為名譽校長。
——地下拳擊翻案至五零一二年，多個非法涉賭公司連根拔起。案情錯綜復雜，暫交由最高督察院。
——風縣近日傳聞，有午夜騎士在鬼城用腳剎過彎，交警隊設點抓捕飛車黨效果拔群。
——張秦明道長骸骨送回北邙山道觀，觀內旅游主管與天樞探員發生斗毆事件，其中一人受傷。
——鐵瓔珞身上留有羅睺雙臂，與蘇星辰探員回到天樞總部進行例檢。
——葉北探員的倀鬼之身心率與血壓恢復正常，同時出現部分腦神經的休眠現象，初步判斷推測為正常生理睡眠。
其他器官依然保持休眠狀態。具體檢查結果已經下發至葉北探員的個人郵箱中。
以上——
——是天樞總署天機情報系科、巨門公關系科、文曲研究院、天壽生物醫療系科、天梁土木工程系科與各地方單位共同努力的結果。
九月十九日清晨。
葉北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醒了過來。
這張床很大，很軟，他甚至想賴上半小時再起來。
他翻了個身，耳朵里聽見噼里啪啦哐當咔嚓的響聲，側著身子往臥房外看，廚房正冒出滾滾濃煙，還傳出一聲聲女人的尖叫。
“什么情況？！”
葉北翻身而起，發現自己身上套著大白兔睡衣，這睡衣也是他自己的存貨。
從窗戶外的景色來看，是在一樓。
循著異響走出門去，剛到客廳，葉北就看見熟悉的家具和電器，都是他出租屋的東西。
再看貓主子，它的行為十分詭異。
窮奇抬起頭，仰望著七十厘米的小桌。
它朝著客廳櫥柜的方向“喵”了一聲。
櫥柜最下邊兒一層突然沖出來一頭小犀牛，跑得賊歡脫，傻愣傻愣的，在窮奇面前停下。
窮奇慢慢爬上小犀牛的背脊，又爬上桌，扒拉著桌上的果籃，撕開塑料紙，抓出一顆芒果往下扔。
小犀牛一抬頭，用嘴銜住芒果，連皮都沒剝，在嘴里咂巴幾下，吞了下去。
窮奇從果籃里挑出一支香蕉，像個大爺似的，慢慢剝了皮，微微瞇著眼，仿佛極為享受這種悠閑愜意的養老生活，坐在小桌邊上。
“這…”
它剝開最后一片香蕉皮，表情陶醉，飄飄欲仙。
“這就是朕的江山。”
“你有病啊？”葉北說。
窮奇猛地站了起來，和見了鬼似的。
“你你你…你什么都沒看見啊！”
葉北低頭看了一眼小犀牛，確定是鎮水靈廟那只，也不會有什么動物園的來找自己麻煩。
他沒工夫搭理主子，不過桌上一沓現金引去他的注意力，這家伙對錢的嗅覺十分敏感。
廚房的動靜越來越大，葉北這個財迷執著地點完了現鈔，大概一千來塊。
這些錢下邊還有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著——
老板！我回來啦！和平公寓那樓房東進了警局，也換了門卡，我從天樞回來暫時沒地方住，蘇星辰告訴我，你搬家啦！
我找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呀！~帶著阿西來你屋里暫住幾日，你看行嘛？
葉北：“我能說不行嗎？阿西？”
小犀牛抬起頭，看著葉北，光看著，不曉得說話，歪著腦袋，眼神中透著迷惘。
我看你一直都睡不醒的樣子，天天琢磨著怎么給你做早餐來著，說起來我是不是算曠班了呀？
葉北：“你有這份自覺謝謝啊，謝謝你全家。”
ε=(´ο｀*)唉，我把你給我的工資放在桌上，要是你醒了，我尋思你也能看見這錢。也不會餓肚子，餓肚子可難受了！找到你新家的時候，我兩只手指頭的指甲都快啃禿咯。哎嘛不說了！我去上班啦！
看起來這張紙條很早就寫好了，等著給葉北起床看的。
聽見廚房傳來一聲爆炸——
——王玲希穿著圍裙冒冒失失跑了出來，臉上身上黑漆漆的。
葉北瞅了一眼烤箱，里邊兒依稀能辨認出曲奇餅干生前的樣子。
又看丫頭驚訝的眼神，小臉漸漸黑中泛紅。
丫頭驚訝的原因有三。
一、影市九月份秋扒皮時節一到，氣溫回暖，她尋思老板這么窮，自己也這么窮，得給老板省省電，沒開空調。
二、她穿著圍裙。
三、她熱得只穿了內衣褲和圍裙.
葉北笑著，朝她比出大拇指。
“Nice Body!（好身材）”
“哇！——”看玲希驚慌失措，突然兩手舉高高，紅著臉閉上眼，呈放棄治療掀桌姿。
窮奇剛把香蕉塞進嘴里，嚼得正開心，聽見一聲巨響，由于這棟房子為玲希小姐做了加強筋和鋼板，它看見奴才成了天花板上的“大白兔”壁畫，頗有點后現代田園風格的意思。
葉北biaji一聲摔回地面，一滴血都沒流出來，骨頭結實得很，倒是沒有生命危險，“這...誰...頂得住啊......”
貓主子舔了舔嘴，面露冷笑，口齒不清嘟囔一句。
“哦豁?這是什么邪法？”
“呀！完啦，老板你沒事兒吧...”
玲希見葉北受了重擊，怕老板身體出了什么岔子，她慌慌張張亂中有序，一個標準公主抱惡龍的姿勢把葉北送回了床上，看葉北面色氣血正常，表情平靜，身上的淤傷也在漸漸消散，又開始睡覺，玲希這才放下心來。
葉北這一睡，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