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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無法可想

  看著兇神惡煞一樣的田節級等人,權二郎問錢員外:“員外,怎么一回事?外面來了這些男女守住不許人外出,如何找礦?朝廷的鐵監已經開始建了,可是等不得!”

  錢員外嘆了口氣:“怪我一時豬油蒙了心,看著衙門在澧河對岸選地,帶著莊客下了些種子,指為自家的地。本想著從衙門得些補償,不想卻被衙門追稅。這些人,就是衙門里的人,來追稅款的。”

  權二郎道:“開礦冶鐵是大事,交些稅款是小事,不可因小失大。員外只當倒霉,把稅款補齊不就好了?那些狗官,眼里只認一個錢字,你想從他們那里賺便宜,豈不是虎口拔牙!”

  錢員外只是嘆氣:“只怪我一時糊涂,惹下這場禍事。現在衙門派人守在家里,不拿出錢來,諸事做不得。不只是二郎,還有史家三兄弟等在家里,只等建冶爐,真真是急死個人!”

  權二郎道:“稅款能有多少?員外快快交上,不要誤了大事!”

  “二郎,若是小數目,我早就自認倒霉交齊了。委實是數目過大,拖得一天是一天。”

  “數目再大,能有多少!鄉下種地,一年十貫八貫,員外幾十貫只當買個平安了!”

  錢員外苦笑著搖頭:“十貫八貫?二郎小看了衙門的胃口!現在要交的,是七百足貫,一文都少不得!那地我都沒有種過,交這么多錢,如何心甘!”

  權二郎目瞪口呆,看著錢員外,好一會才道:“這些狗官,敢要這么多錢!”

  錢員外道:“是啊,我萬萬沒有想到,那個運判官人看著年少有為,慈眉善目,極是好說話的一個人,怎么就如此狠心,要讓我傾家蕩產。不瞞二郎,我多年經商,家里幾百貫還能夠拿出來,但七八百貫是萬萬沒有的。真要出這錢,必須要變賣家產。”

  聽了這話,權二郎就有些心灰意冷。還想著跟這個土財主做一段時間的事,能得些賞錢,好護著皇子進京呢。沒想到他得了失心瘋,竟然敢去撩撥衙門,把家產一下子搭進去了。沒了錢,還能夠做什么事?不如早早離開,無非路上艱難一些,及早進京才是正事。

  見權二郎一下子冷淡下來,錢員外心中不快,強自平靜心神,道:“二郎,我聽說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年輕人,身份不比尋常,衙門官員都要賣他幾分薄面。不如讓他出面,到衙門去說一說,我冒名占田委實有錯,甘愿挨些板子,這些錢就不要交了。”

  權二郎后退一步,上下打量錢員外,警惕地道:“員外從哪里聽來的閑話?那人不過是我一個故人之子,要進京尋親,我和高大哥一起護送罷了!”

  錢員外道:“前幾日對高繼安怠慢了些,他要酒肉,一時莊里沒有,他說出這番話來。”

  權二郎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沒有這回事!他只是個藥工的兒子,識些草藥,采藥為生,沒什么來歷。到衙門去,只怕跟員外一樣,再惹出禍端來!”

  要是能讓地方官知道,高繼安和權二郎何苦辛辛苦苦湊錢進京,舒舒服服由地方護送不好?世上人心險惡,身份一旦泄露,誰知道會有什么禍事?高繼安和權二郎商量,進了京城,徑直入宮,就連開封府都信不過,怎么可能信得過州縣小官。

  錢員外還要再說,一個莊客過來,行禮道:“員外,北邊村里的何員外前來,有事相商。被田節級攔在門外,不得入內,正在那里爭吵呢。”

  何員外在北邊滍河邊有不少良田,好大一處莊子,一樣是本地鄉土大戶。他那里有前朝開鑿的水渠可以澆地,比錢員外更加富有。家里種的糧食多,沿滍水賣到郾城縣里,給酒樓釀酒。前些年,干脆在郾城盤了一處酒樓,從賣酒糟蒸的白酒做起,這些年的生意好生興旺。

  錢員外聽說何員外來了,不由大喜過往,告別權二郎,急急出了門。郾城是許州管下,是杜家最早賣酒的地方,何員外在那里開酒樓,七拐八歪總跟杜中宵家有些關系。如果有他說項,杜中宵通融,說不定七百貫錢就免了。這位運判官人的底細,錢員外早打聽得清楚。

  到了大門口,只見田節級抱著臂站在那里,兩眼望天,攔住了大門。

  見錢員外出來,被田節級攔住的可員外道:“哥哥,你家里這是怎么了?我來看你,田節級卻攔住不許進門。都是鄉里一起長大的,幾十年的交情,怎么做出這種事來?”

  田節級暗暗嘆了口氣,看著何員外搖了搖頭,也不說話。正是因為一起長大的,他才不讓何員外進去。現在錢員外正倒霉,家里缺錢,何員外不是自己送上門來嗎。只要挨上幾天,錢員外湊不夠錢,他家里的東西拿出去賣,大家都可以賺些便宜。田節級當著這份差,家里一樣是本縣大戶,本來打了趁機吞并錢員外家產的主意,可不想讓別人攪和。這種事情,到時候也少不了何員外好處。只是這種事情,不好明說,鄉里鄉親,不能撕破臉面。

  錢員外向田節級拱手:“節級,你不許我家里人出去也便罷了,怎么客人也攔在門外?何員外你也自小認識,真的一點臉面不給?”

  田節級冷著臉,擺了擺手:“進只管進,卻不許帶東西出來。此事知縣官人看得緊,到了明日我沒錢拿回去,便要挨板子。錢員外,你只有一天時間了,不要拖延!”

  說完,帶了手下轉到一邊,仍然守住錢家的大門。

  何員外隨著錢員外進了大門,小聲問道:“哥哥,這是怎么回事?田節級一向與我們交好,怎么突然之間就翻了臉?還有,他說的錢又是什么?”

  錢員外連連嘆氣:“哥哥,我的心里苦啊!此事說起來,唉,真是昏了頭!”

  這都是本鄉本土一起長大的,哪里有地,哪里是荒田,都清清楚楚。錢員外沒有隱瞞,把自己在閑田里下種,想從衙門騙錢的事說了。最后道:“哪里想到,到了衙門,他們先給我算那些地幾十年來的稅款。不算不知道,一算嚇死人!七百多貫哪,現在讓田節級守在門口,非要我把這錢交上去!”

  何員外聽得目瞪口呆,道:“哥哥,你莫不是撞上了不干凈的東西,被蒙了心?衙門的錢,你也敢去訛詐。我跟你說,現在只是來催你七百貫,不讓你傾家蕩產,已是開恩了。”

  錢員外連連頓足:“兄弟,我現在后悔死了!可世上沒有賣后悔藥的,又能怎么辦呢?我做了多年生意,小本經營,哪里能一下拿出近千貫來?這可真真是愁死了!”

  何員外轉身看院子里擺設,并不接話。近千貫錢,可不是小數目,何員外家底再厚,也不敢主動湊上去。兩家都是本縣的一等戶,家產部算起來,最少幾千貫是有的,何員外家實際過了萬貫。可家產是一回事,現錢又是另一回事,鄉下土財主再愛存錢,也沒有這么多。

  見何員外態度冷漠,錢員外道:“兄弟,這幾年你在郾城縣開酒樓,生意還好?”

  何員外點點頭:“也還過得去,賺些閑田,發不了大財。”

  一說到錢,誰的嘴都沒有實話了,錢員外也是無奈。接著道:“兄弟最早賣酒的時候,聽說是賒的臨穎杜家的白酒,后來還買了方子,自己酒樓釀,可有此事?”

  何員外道:“杜家獻了酒糟蒸酒的法子,朝廷特許三州賣酒,此事誰人不知!要賣白酒,在許州怎么可能繞過杜家。此事不錯,就是現在,我酒樓還是要每年給杜家錢。”

  錢員外喜道:“有這個交情,兄弟千萬要幫一幫我!現在這一帶管事的,正是臨穎杜家的那一個杜官人。他做著京西路運判,地方州縣哪個不聽吩咐!不瞞兄弟,那一日我到衙門里,見到的正是杜家小官人。他態度倒還和善,后來要算那么稅,想來也是出乎意料之外。若是早知道,怎么會坑鄉人!兄弟,你跟杜家有這交情,去幫我找一找小官人,說一說,縱然挨些板子我也愿意,錢實在拿不出來!”

  何員外聽了,一下打量錢員外,好一會才道:“哥哥,我們交情非比別人,不說虛言。我勸你不要打這主意,早早把錢交上去,另想辦法賺錢的好。”

  錢員外聽了,急忙問道:“兄弟如何這樣說?”

  何員外道:“杜家現在是許州一等一的大財主,大善人,人人念他們家好處。他們是官戶,小官人又在本路做運判,何等權勢!可你打聽一下,許州每年完稅,杜家都是第一個交的,從無拖欠。他們自己家里都如此,不占衙門一文錢的便宜,會免了你的?”

  錢員外聽了,呆呆站住,過了好一會才道:“還有這種事?那杜小官人何必做這官?有權有勢,不就是多占錢,少繳稅么?”

  何員外道:“杜小官人未中進士前,家中落魄,靠著酒糟中蒸酒的法子,便就賺了許多錢。后來買地建莊子,又有許多作坊,賺的錢便如流水一般。不賺衙門便宜,因為人家本就有賺錢的法子,何必做那些不上臺面的事!按著杜小官人脾性,我勸你,早早把欠的錢交上去。此事了了,與兄弟一起想辦法從別的路子賺錢。杜小官人還是念舊情,對鄉人多有照顧。這么大一個鐵監,我們隨便做些什么,有小官人隨便照拂一下,便就能賺大把錢財。不要因小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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