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隱抬手朝肩上的小八哥抓去,小八哥毫無所覺,還在跳著腳叫著:“駕!駕!”
岑隱動了動眉梢,聽它改口,又打算放下手,這時,匆匆去的端木紜又匆匆地從角門內出來了,見岑隱的手抬在半空中,還以為他是要去摸小八哥。
小八哥還在叫,端木紜的眼眸游移了一下,眸底波光流轉,瀲滟迤邐。
她打斷了小八哥:“小八。”
這一瞬,心虛的二人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呱!”小八哥聽到端木紜的召喚,立刻拍著翅膀從岑隱的肩頭飛走,朝她飛了過去。
端木紜定了定心神,提著手里的食盒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岑隱跟前。
“這是我做的木樨露和玫瑰鹵子,各有一罐,只需用水沖泡就可以喝,解暑清火最好了…可以冰鎮了再喝,也可以往里面再自己加果子肉。”
端木紜把手里的食盒遞向岑隱。
岑隱下意識地接過了食盒,眼簾半垂,潤黑的眸子里似是倒映著滿天的星斗,光彩奪目。
見他接過了,端木紜又笑了,“你試試,喜歡哪一種記得告訴我。”她面色微酡,嬌艷如牡丹,明艷如驕陽。
她如驕陽,而他…
岑隱艱難地挪開目光,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抓緊了馬繩,道:“我先走了。”
他嫻熟地調轉了馬首的方向,一夾馬腹,策馬離開了。
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沒有回頭。
端木紜站在原處目送岑隱遠去,漂亮的柳葉眼里柔和得不可思議,清亮如水,璀璨似星。
很快,權輿街上又空蕩蕩的,端木紜轉過了身,小八哥在肩頭又叫了起來:“夭夭,嫁!嫁!”
“咚!”
纖長的手指準確地彈在了小八哥的額心,疼得小八哥好像是被人踩了一腳似的,猛地從她肩頭彈了起來。
它這副樣子逗樂了端木紜,她噗嗤一聲笑了,又忽地停下了腳步。
夭夭是她的乳名,自打她父母雙亡帶著妹妹一起來到京城后,夭夭這個名字早就沒有人叫了…小八它怎么知道的?!
端木紜的臉頰上染上了一片微微的酡色,耳根微燙。
小八哥委屈壞了,繞著端木紜飛了好一圈,見她毫無悔意,就氣沖沖地飛去找端木緋告狀。
“呱呱呱!夭夭!嘎嘎嘎!壞壞!”
端木緋仿若未聞,全神貫注地畫完了筆下的這幅《九魚圖》,滿意地笑了。
她轉身再去看小八哥時,小八哥已經氣得又從小書房里飛了出去,氣鼓鼓地在庭院里的一棵大樹上停下了,背對著端木緋。
端木緋看著它氣鼓鼓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這時,端木紜打簾回來了。
端木緋放下畫筆,下意識地朝端木紜看去,見她熱得額頭滲出一層薄汗,又想起小八哥方才好像是跟著她出去了,就順口問了一句:“姐姐,小八剛才是跟你出去了嗎?”
奇了,怪了,小八居然會生姐姐的氣?!
端木紜“嗯”了一聲,“剛才岑公子來了。”
端木緋傻乎乎地眨了眨眼。奇怪,為什么她不知道岑隱來了?
所以,小八哥是在岑隱的氣?!
可是它不是一向挺喜歡岑隱的嗎?
端木紜笑吟吟地在一旁坐下了,拿起她方才看了一半的書,又讓紫藤去給她和端木緋各泡一杯木樨露。
看著端木紜飛揚的柳眉和彎彎的唇角,端木緋感覺她今天心情甚好的樣子,又問道:“姐姐,有什么好事嗎?”
“有啊。”端木紜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呱呱!”窗外的小八哥激動地叫了兩聲,見被姐妹倆無視,更氣了,頭頂冒煙。
端木緋看看氣急的小八哥,又看看愉悅的端木紜,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端木紜抬手揉了揉妹妹柔軟的發頂,沒再多說。
好吧。端木緋歪了歪小臉,覺得自己是最懂事的妹妹了,姐姐不想說就不說吧。
端木緋話鋒一轉,指著桌上剛畫的那幅畫道:“姐姐,看看我剛畫的這幅畫如何?”
端木紜知道這幅畫端木緋從上午開始畫了大半天才畫好,走上前去看畫。
這是對著湛清院后院池塘里的那幾尾“火麒麟”畫的,池塘里,一大片荷葉青翠欲滴,荷花或怒放,或含苞,或半待半放,荷葉與池水之間九尾色彩絢麗的“火麒麟”游玩嬉鬧,活靈活現,色彩明快。
端木緋在那裝印章的匣子里挑了挑,選了一方刻印,往畫上加了她的印。
“姐姐,我想過幾天把這幅畫送給楚老太爺。”端木緋笑瞇瞇地說道,心里琢磨起該怎么裱這幅畫,眸生異彩。
前幾日,她去楚家請安時,才知道楚老太爺之前因為天熱病了一場,雖然已經大好,但精神還有些蔫,端木緋就想著畫一幅畫哄他老人家開心。
從前祖父最喜歡她畫的畫了,雖然現在她的筆鋒改了,但祖父也一定會喜歡的!
端木緋滿意地打量著眼前這一幅畫,世人只以為祖父是雅士,更喜歡那等仙氣飄飄的書畫,可是她和祖母卻知道人后祖父最常掛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大俗即大雅。
這幅畫這么喜氣,祖父肯定喜歡!
端木緋花了兩天時間細細地裱好了畫,就樂滋滋地把這幅畫裝進畫筒里帶去了宣國公府。
不想,卻在楚家的正廳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端木緋怔了怔,腳下的步子略緩。
“蓁蓁!”
封炎興奮地看著廳外的端木緋,喜出望外。
封炎也沒想到今天自己的運氣這么好,居然正好在這里撞上了端木緋,俊美的臉龐上洋溢著毫不掩飾的喜悅,神采煥發。
端木緋跨過門檻,進了廳,給上首的楚老太爺和楚太夫人請了安。
封炎目光晶亮地看著端木緋,原本已經起身的他又若無其事地坐了回去,不走了。
兩位老人家幾乎能看到他身后瘋狂甩動的狗尾巴了,有些好笑地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在兩個老人家眼里,端木緋很好,封炎也很好。
小兩口彼此喜歡,那是最好不過了。
“緋兒,坐下說話吧。”楚老太爺含笑道。
端木緋卻沒坐下,而是迫不及待地捧著她的畫道:“楚老太爺,我前兩天剛畫了一幅《九魚圖》,您和楚太夫人替我賞鑒一下可好?”
楚老太爺自是笑著應下了,興致頗高。
封炎很殷勤地上前接過那個畫筒,取出里面裱好的那幅畫,整整齊齊地鋪在了窗邊的一張大案上,那仔細周到的樣子活像是端木緋的丫鬟似的。
這一幕看得楚太夫人又是會心一笑,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楚老太爺和楚太夫人起身朝那張雕著菊花紋的大案走了過去,細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幅《九魚圖》。
“不錯,不錯。”楚老太爺一邊捋著胡須,一邊贊道,“筆法細致而不失靈動,用色濃而不艷。你的畫技又有精進了。”
“多謝楚老太爺夸贊。”端木緋聽了樂滋滋的。
她在書畫上的進益很慢,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她不是從無到有,而是要先放棄楚青辭的畫風和筆鋒,就像是戴著鐐銬前行般…花費了這么多年,才算是有了些進步。
封炎在一旁心有戚戚焉地直點頭,目光灼灼地看著端木緋,目露渴求。
然而,端木緋完全沒注意到,一眨不眨地看著楚老太爺又道:“楚老太爺,這幅畫是我特意畫來送您的。”
楚老太爺哈哈大笑,頷首道:“那我就不客氣了,我一定把這幅畫掛在書房里。”
封炎心知這幅畫肯定是沒戲了,鳳眸中一時有些暗淡,但隨即又振作起來,心道:不妨事,他下次再讓蓁蓁給他畫。
廳堂里的氣氛很是輕快,楚太夫人笑著道:“老太爺,緋兒給你畫了一幅畫,你不是也該回禮也是!”
楚老太爺怔了怔,正在想自己的書房里有什么寶貝可以送,就聽封炎道:“楚老太爺,我聽聞您的草書好,干脆您寫一幅草書給蓁蓁吧。”
祖父的墨寶!端木緋的眸子登時就亮了。
封炎看著端木緋,唇角翹了起來。知蓁蓁如他。
楚家的丫鬟立刻就去備筆墨,楚老太爺親自鋪紙,端木緋很主動地去給楚老太爺伺候筆墨,就如同她還是楚青辭的時候。
一個寫字,一個磨墨,氣氛和諧得仿佛他們已經做過無數次。
這一老一少做得自然,一旁的楚太夫人看著這一幕,眼神卻有些復雜,眼眶微酸。
她與封炎一樣,都想起了楚青辭。
只是,封炎心底是甜蜜,楚太夫人卻是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