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王妃心里想下逐客令,可是今日有客人在,而且伸手不打笑面人,便領著她們進靈堂祭拜上香。
然而,這對婆媳還裝不上一盞茶功夫,從靈堂出來時,就立即原形畢露了。
“大姑奶奶,”劉氏笑呵呵地說道,“我和婆母今天來府上一來是想給王爺上香,二來也是為了世子。”
劉氏等著簡王妃接話,她也好順勢往下說。
但是簡王妃根本就不接她的話,只是不冷不熱地看著她。
畢太夫人和劉氏臉色一僵,畢太夫人心里把簡王妃暗罵了一番,眼角抽了抽,真恨不得拔腿就走,可是想到她們此行所圖,還是忍下了。
劉氏努力擠出笑,自顧自地往下說:“大姑奶奶,我們是想給世子說親。”
這句話出口后,周圍的空氣登時一冷。
周圍陷入一片尷尬的死寂,似乎連風都停止了。
簡王妃面色一沉,攥緊了手里的帕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壓抑著心頭的怒意。
君凌汐眉頭緊皺,心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父王仙去還不足一月,她們竟然要給大哥說親事,簡直…簡直欺人太甚!
端木紜和端木緋姐妹倆也是露出幾分憤然,彼此對視了一眼。
劉氏仿佛沒看到簡王妃微沉的臉色,一副“我都是為你好”的樣子,接著道:“大姑奶奶,我們都是一家人,我這都是為你和世子打算。”
“你想想,世子年歲也不小了,等守孝三年,就得二十二歲了,為了王爺的在天之靈,還是要趁著熱孝早點成婚,給君家留個后才是。”
“我家珠姐兒,你也是知道的,今年十六歲,與世子正般配,又是表兄妹,可以親上加親。”
劉氏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可是簡王妃一直不接話,氣氛也越來越凝滯。
劉氏只能悄悄地拉了拉畢太夫人的袖子,讓她趕緊幫腔說幾句。
“大姑奶奶,”畢太夫人想著也不能白來這一趟,咬了咬牙,“紆尊降貴”地嘆了口氣,“你別不識好歹。你仔細想想,北境戰事危急,世子沒準馬上又要披掛上陣…哎,這要是像王爺一樣有個萬一,君家豈不是斷了根了?!”
“你這當母親的,總要為兒子、為君家的血脈考慮考慮,趕緊讓世子成了親,留下滴骨血,如此,王爺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啊!”
畢太夫人裝模作樣地拿著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淚。
劉氏見一旁的林太夫人等人都露出若有所觸的神色,心里得意,趁熱打鐵地又道:“大姑奶奶,這熱孝內成親,又趕得這么急,別家的人姑娘肯定是不愿意的,哎,以我們侯府與王府之間的關系,我這做舅母的怎么也要為世子考慮一二,所以才想著讓我的珠姐兒…”
劉氏做出一副“他們平津伯府都是念著親戚情分才為簡王府做出犧牲”的做派。
簡王妃氣得胸口一陣劇烈的起伏,脖頸間青筋時隱時現。
她的夫婿才剛戰死,尸骨未寒,她的兒子這才剛才北境九死一生地趕回來,她的娘家人就這么口口聲聲地咒他,便是簡王妃的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了。
可是這里是王爺的靈堂,王爺歷經千難萬阻好不容易可以魂歸故里,在這個時候鬧起來,只會讓王爺在九泉之下也不安生…
簡王妃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口的怒火,聲音微冷:“你們走吧。”
簡王妃深甚至都不愿意稱呼她們一聲,就用這短短的四個打發了她們。
畢太夫人婆媳的臉色都不太好看,畢太夫人心里暗罵簡王妃還是這般不識抬舉,差點沒甩袖走人,還是被劉氏暗暗地拉了拉袖子。
劉氏臉上始終掛著殷勤的笑,又道:“大姑奶奶,我知道你現在正是傷心的時候,可是我們這也都是一心為了你好。你想想,這若不是自家人,誰會愿意這個時候把姑娘嫁過來…這說不定一嫁進來,那就要守寡的。”
劉氏還想著以情動人,以理服人,可是畢太夫人卻已經懶得再對著簡王妃扮笑臉了。
“大姑奶奶,這可是伯爺的意思。”畢太夫人微微拔高嗓門,以一種威逼的語氣對著簡王妃說道,“父命不可違,你身為子女,莫非要違逆你父親的意思?!”
畢太夫人步步緊逼,字字誅心,就差直說簡王妃若是不肯認下這門親事,那就是不孝了。
君凌汐忍了又忍,實在是忍無可忍。
你跟這種沒臉沒皮的人講什么道理,講什么臉面!
然而,君凌汐也終究顧忌到今天是父王停靈,壓抑著心頭的怒意,揚聲道:“來人,給我取兩碗鹽來。”
取鹽?!畢太夫人婆媳倆都懵了。
下人很快就把鹽端來了,君凌汐指著這對婆媳又道:“往她們身上撒。”
撒鹽當然是為了去邪了。
她語外之音就是斥畢太夫人婆媳這是中邪了!
兩個王府的丫鬟連忙對著畢太夫人和劉氏撒起鹽來。
畢太夫人惱羞成怒了,指著君凌汐的鼻子罵道:“沒規沒矩,真是沒規沒矩!我可是你外祖母!你竟然敢咒我!!”
她還知道她名義上是自己的外祖母啊,他們畢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咒自己的大哥,自己沒拿棍子把她們趕出去,就是客氣了。君凌汐心底怒浪翻涌。
她上前一步,往大門方向一指,道:“滾!”
劉氏臉色鐵青,搖了搖頭,陰陽怪氣地對畢太夫人道:“母親,您上回跟我說小西沒規矩,我還不敢相信…可現在看來,您說得還算客氣的,哪有姑娘家這般‘招待’長輩的?!”
畢太夫人看著那鹽被王府的丫鬟胡亂地灑了過來,連退了好幾步,聲音憤憤:“哼,我們一片好意!真是不識好人心!”
“等到君家絕了嗣,我看你們哭去!”
婆媳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一個字比一個字尖銳。
周圍的林太夫人、萬夫人等女眷看著眼前的這場鬧劇,神色微妙。
一方面覺得畢太夫人婆媳倆實在是太沒分寸,說話不分場合,簡王的棺槨好不容易才從北境千里迢迢地送回了京,簡王妃母女倆這會真是傷心的時候,畢太夫人婆媳這些話不是往人心口捅刀子嗎?!
但是從另一方面考慮,畢家這對婆媳說得似乎沒錯,皇帝讓君然立刻襲爵,恐怕也有那個讓他盡快上戰場的意思,北燕這次來勢這么兇,攻占了靈武城,連簡王都戰死了…君然此去怕是也九死一生,總要給簡王府留下一點血脈。
君家人丁單薄,到這一代,嫡枝只剩下了君然一人,要是君然死了,就真絕了嗣了。
林太夫人、萬夫人和鐘夫人心里感慨不已,神情中就露出了幾分欲言又止。
畢太夫人和劉氏得意地昂了昂下巴,心想:便是簡王妃現在嘴硬,等過了今天,想明白了,還不是要求著她們珠姐兒嫁,到時候就是他們簡王府求人了!
氣氛微微凝滯。
一陣風忽然拂來,吹得眾人上方的枝葉搖曳不已,在她們臉上投下了一片深深的陰影。
“畢太夫人,世子夫人,兩位還是慎言得好。”端木緋忽然上前了一步。
畢太夫人一看到端木緋就想起上次來這里發生的事,臉色有些僵硬。
劉氏不認識端木緋,淡淡道:“小姑娘,你不姓君吧…”她的意思是說端木緋多管閑事。
畢太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連忙拉了拉兒媳的袖子,賠笑道:“端木四姑娘,您別與我這兒媳計較,她這是有眼不識泰山。”
端木四姑娘?!劉氏嚇得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栽倒。這原來就是“那一位”的義妹啊!她還以為有什么三頭六臂呢,原來就是這么個嬌嬌柔柔的小丫頭啊!
端木緋心里有些無語,她怎么就成泰山了?!
她也懶得跟畢家媳婦扯這些細枝末節,只繼續說簡王府的事,“畢太夫人,靈武城失,簡王犧牲,尸骨未寒,我大盛與北燕之戰才剛剛開始,夫人就說世子必死,這是咒大盛戰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