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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風骨(二十三)

  車廂里靜了好一會兒,當涵星以為端木緋不會回答時,就聽她忽然開口道:“君然應該是想回北境的。”

  涵星怔了怔,瞳孔一點點地變得幽深起來。

  她明白端木緋的意思,關鍵在于她的父皇是不是同意…

  車廂里再次陷入沉寂。

  涵星抿了抿唇,須臾,才又道:“要是大姐夫去了戰場,大皇姐怎么辦…”

  “…”端木緋倒了杯溫茶,送到了涵星手里,安撫道,“就算君然去北境,也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涵星接過茶杯,杯中的花茶散發著些許清香,鉆入鼻端,讓涵星原本有些凝重的心情變得松快了一些。

  她勾唇笑了,對著端木緋點點頭,“嗯”了一聲,其實心里還是有些忐忑。

  她是公主,生來就是天之驕女,無憂無慮,只有兩年多前大皇兄赴南境時,第一次感受到戰爭的殘酷,母妃這兩年時常會輾轉難眠,擔心大皇兄的安危…

  南境還未收復,北境再起風云。

  現在簡王戰死,大皇姐嫁給了君然,而君然隨時會去北境,此刻的北境形勢嚴峻,連簡王都戰敗了,還有誰能撐得起北境的防線?!

  涵星抓著茶杯的素手下意識地微微用力。

  她第一次感覺到了江山風雨飄搖,岌岌可危,前方邊境的將士們都是在刀口下掙扎,不知何時會如簡王一般馬革裹尸還。

  涵星一時覺得恍然如夢,忽然又想起了去年南巡時的所見所聞,想起那片繁華下的粉飾太平…

  涵星抿了一口花茶,又一口,天真地低喃道:“希望別再打仗了…”

  端木緋沒有說話,她并不樂觀。

  無論如何,去議和的使臣才走了幾天,不管是戰是和,一時半會兒,他們遠在京城里也只能靜靜地等消息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端木憲借著胳膊的傷請了假在府里養傷,他避開了皇帝,其他人卻避不開,不時有官員登門借著探病找端木憲抱怨,說皇帝最近雖然不鬧著要去避暑或者秋獵了,不過心情很煩燥,總是大發脾氣,這早朝不是直接罷朝,就是沒說幾句便甩袖走人。

  發完牢騷,那些官員就試探地問端木憲,想看他何時銷假。

  端木憲只打哈哈,與其在朝堂上受氣,弄不好再被派去北境議和,他還不如待在家里和四丫頭下棋呢。

  外面的紛紛擾擾似乎完全干擾不到端木府,臨近中秋,天氣還是那么灼熱,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午后的京城連一絲風都沒有,行走其中仿佛置身于一個大蒸籠般。

  “吱呀…”

  隨著那沉重的開門聲,一股陰冷的風自門后的地牢迎面吹來。

  燈籠中的燭火被陰風吹得搖曳了一下,燈籠被遞到了一只白皙修長如玉竹的手中。

  岑隱提著燈籠進去后,地牢的大門就“吱”地再次關閉了,也將外面的炎熱隔絕在了鐵門外。

  岑隱熟門熟路地沿著石階往下走,雖然外面烈日灼灼,可是他身上卻沒有一滴汗,肌膚在橘黃的燈光中如玉似瓷。

  地牢中靜悄悄的,彌漫著一股陰冷潮濕的霉味,死氣沉沉,恍若一座墳墓。

  當燈光照亮前方時,前面的一間地牢里傳來了某個激動嘶啞的男聲:“薛昭!薛昭,是不是你?!”

  那聲音自黑暗中而來,伴著鐐銬與鐵鏈碰撞的異響,在這寂靜的地牢內尤為刺耳,就像是那來自十八層地獄的聲音般。

  這聲音像是傳不到岑隱耳中似的,他連眉毛也沒有抬一下,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那間地牢前。

  形容枯槁的耿海雙手死死地抓著手臂粗細的柵欄,對著牢門另一邊的岑隱嘶喊著:

  “安晧現在怎么樣?!”

  “薛昭,你告訴我,我們耿家現在怎么樣?!”

  他渾濁如泥潭的眸子里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

  岑隱狹長幽深的眸子里波瀾不驚,定定地看著耿海,爽快地答了:“耿家失了五軍都督府。”

  “咣當”一聲,鐐銬重重地撞在了柵欄上。

  “魏永信死了。”岑隱接著道,“不過,魏永信比你幸運,他雖然死了,好歹全家只是男丁流放,女眷入了奴籍。”

  言下之意是他放了魏家一條生路,可是,耿家就不定了。

  耿海的身子肉眼可見地劇烈顫抖了一下,眸子里既震驚,又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悲哀。

  那是當然。

  他“死”后,當然是該輪到魏永信了!

  下一個,恐怕就是現在還高高在上地坐在龍椅上的那一位了。

  又是一聲刺耳的“咣當”響起。

  耿海死氣沉沉的眼睛里閃過了一點光輝,如一簇被點燃的火苗般。

  他咬牙問道:“薛昭,你到底想怎么樣?”

  這已經不是耿海第一次問了,每一次他都得不到任何答復。

  然而,耿海卻對此束手無策。

  他早就孤立無援,他早就與外面徹底隔絕了聯系,唯有從岑隱嘴里才能偶爾知道外界的一二事。

  過去這一年多漫長的牢獄生涯讓耿海清晰地明白一點,他已經是個死人了,一個還會說話的死人。

  如今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一次又一次地交出籌碼,為耿家換取一線生機。

  哪怕為奴,哪怕流放。

  耿海眸子里的那簇火苗搖曳了兩下,似有猶豫之色,終究開口道:“皇…慕建銘當年登基后,對鎮北王府一直心懷忌憚,一直都想著法地抓鎮北王府的把柄,直到華藜族的阿史那悄悄派人給他送了密折告密,慕建銘讓我前往北境查探一二。”

  “其實當時我也沒有查探出什么,但是,慕建銘在我從京城出發前就給了一道密旨,無論有沒有查出什么,都要在北境偽造證據,定鎮北王府一個通敵叛國與謀逆之罪…讓鎮北王府永世不得翻身。”

  皇帝其實早就已經下定決心,要鏟除鎮北王府這個眼中釘,阿史那的告密也不過是讓皇帝決定提前動手罷了。

  “當年的那封密旨,我還留著。”耿海越說越慢,在這寂靜的地牢中,他的呼吸是那么濃重急促。

  當初他是留著這道密旨,也是以備萬一,怕皇帝日后坐穩了江山就翻臉不認人。

  后來皇帝沒有翻臉,他們君臣和樂,直到岑隱橫空出世,一步步地在他們君臣之間制造嫌隙與裂痕…

  從如今的結果來,當年鎮北王府滅得也不冤。

  耿海心中忍不住想著,眼簾半垂,掩住眸底的異色。

  錯就錯在他下手不夠狠,錯就錯在他竟然不慎放走了一條漏網之魚。

  這世間終究不過一句“成王敗寇”罷了。

  岑隱如石雕般靜立原處,燈火中,眸子似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

  他一直知道,這么大的事,父王肯定十分謹慎小心,當年就算對著華藜族那邊,也不可能留下什么憑證,更不可能在耿海來的時候露出馬腳…

  而且,他的父王心系北境安危,就算想要鏟除慕建銘這個逆賊,也不會去通敵叛國,不會與虎謀皮,不會以惡制惡。

  他們薛家人自有薛家的組訓,自有薛家的風骨。

  那么,剩下的最大的一個可能性,就是皇帝為了除掉鎮北王府暗中動了什么手腳。

  耿海繼續說著:“慕建銘不但給了我一封密旨讓我偽造證據陷害鎮北王府,另外還給了我一封密旨,讓我對鎮北王府不留活口。”

  “這第二封密旨中,慕建銘為了將鎮北王府一舉殲滅,讓我勾結北燕,找北燕人借了兵,與我手上的五千兵力一起共同除掉鎮北王府。”

夢想島中文    盛世嬌寵之名門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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