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是個非常果斷的,既然發現自己不行,那就去找行的人。
他回到屋里,立刻就叫了舒青過來。
王七保已經到了杭州城,裴宴還沒有想好和王七保說些什么,雖然說決定晾王七保幾天,但大面上卻做得很漂亮,由裴家在杭州城商鋪的總管事佟二掌柜負責,請了浙江提學御史鄧學松出面,幫著招待王七保。
舒青過來的時候,以為裴宴是和他商量去拜訪王七保的事。所以當他聽到裴宴問他內宅的小姑娘們平時都喜歡怎么打發時間的時候,他還以為王七保在杭州城收了個女子,興、致、勃勃地告訴裴宴:“不外是聽古斗草的。可以請兩個說書的女先生,也可以請了唱評彈的,或是找幾個擅長玩雙陸的。”
裴宴想了想,道:“在昭明寺里,這些都不太好吧?”
主要是他覺得裴老安人在這里,請了兩個說書或是唱評彈的過來,不孝敬老安人肯定不妥當,孝敬老安人,郁棠就得在旁邊陪著,看人眼色,不自由不說,恐怕還得忍著自己的喜好,那還不如呆在屋里看看書,畫幾幅畫自在。
舒青有點傻眼,感覺自己和裴宴說的不是一回事。
他道:“您這是給誰請人打發時間呢?”
裴宴道:“郁小姐!”說完,猛然意識到他這么一說,讓郁棠顯得有些不知進退似的,索性解釋道,“郁小姐不是暈倒了嗎?也不好讓她再去法堂那邊聽講經了,但把她就這樣扔在東禪院,像坐監似的,也挺難受的,我尋思著得給她找點事做才是。”
舒青嘴角微抽,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眼前一大攤子事,裴宴居然還有余力擔心人家郁小姐怎樣?有這樣的功夫,怎么不好好想想見到王七保之后說些什么?
王七保可不是魏三福那傻貨,人家是從潛邸的時候就開始服侍當今皇上,后來宮中有變,也是他背著皇上從內宮避到東苑的。皇上受了驚嚇,誰都不相信,卻把虎符交給了王七保…那可是經過大風大浪的,等閑人在他眼里根本不夠看。
舒青忍不住道:“是郁小姐向您抱怨什么了嗎?”
“怎么可能?!”裴宴立刻反駁,道,“她那個人,有事都會說沒事,怎么可能到我面前抱怨這些。只是我…”
只是他什么?
裴宴說著,猝然停了下來。
他到底是為什么放心不下郁小姐?
因為她可憐嗎?她不過是受了驚嚇,比她可憐的人多得是,他怎么就沒有可憐別人?
因為她和他走得近?彭十一既然能嚇著郁小姐,其她女眷肯定也受了影響,要說走得近,他給老安人問安的時候經常遇到的幾個侄女可都比郁小姐走得近?
是因為…好看嗎?
郁小姐的確是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像朵花似的。
人都愛美。
那他特別地關心她,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裴宴覺得肯定是這個原因。
漂亮的人就占便宜。
像他,從小時候求學一直到入朝為官,因為相貌好就占了不少的便宜。不說別的,當初他恩師都不準備收弟子了,看到他,他又拍了幾句馬屁,他恩師不就立刻改變了主意,考了他的功課之后,就收了他為關門弟子。因為這個,他的二師兄江華好幾次不知道是真是假地說他運氣好,別人是祖師爺賞飯吃,他是父母賞飯吃嗎?
裴宴頓時理直氣壯起來。
他道:“不管怎么說,郁小姐是客,我們就得招待好了。我不想因為這些小事讓裴家被人非議。”
舒青不由在心里腹誹。
今年的年成又不怎么好,大家都愁著秋天的收成,誰的眼睛會盯著這些小事啊!
不過,裴宴這個人他還是有所了解的。
特別地好面子。
你不能駁了他的面子。
不然他嘴上不說,也會記在心里的。
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最好就別和他爭辯了。
舒青笑著應是,說起了王七保的事:“您是講經會之后就去杭州拜訪王七保,還是等這邊的事告一段落了再過去。”
裴宴也把剛才的小困惑丟到了腦后,他道:“我準備明天先過去一趟。然后看看王七保怎么說。趁著幾大家主事的都在這里,商量出個章程來。而且魏三福要過來,明天下午應該就會到達苕溪碼頭了,我現在不想見這個人。正好避一避。”然后對舒青道,“我帶裴滿和裴柒、趙振去杭州,你留在這里幫著我二兄主持大局。我想,魏三福這次過來主要還是探探路,應該不會主動生事,你們穩著他就行。何況還有顧朝陽,我看他這次估計是鐵了心要去六部任職,這才會想著法子下江南的。這里面最不想出事的就是顧朝陽了。如果有必要,就和顧朝陽聯手。他應該會欣然應允的。”
接著舒青就和他說起魏三福這個人的生平來。
裴宴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心里又想起了郁棠。
他覺得請個女先生過來打發一下時間也不是不可以的,就看這事怎么辦了。還有裴老安人那里,他等會兒去給裴老安人請問,得幫著郁小姐說幾句話才行。不然郁小姐這樣一天不出門地躺著,只怕幾位老安人會覺得這點點小病就倒下了,也太嬌慣了。
他可不希望得了自己幫助的郁小姐落個不好的名聲。
裴宴在心里打著腹稿,想著到了老安人那里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哪些話要開門見山地說,哪些話得轉彎抹角地說…
郁棠那邊,陳氏正督促女兒喝藥。
見郁棠放下了碗,陳氏忙接過去遞給了雙桃,從手中的小匣子里拿出一顆窩絲糖塞到了女兒的嘴里,并笑瞇瞇地用帕子給女兒擦了嘴,這才道:“三老爺過來都跟你說了些什么?”
郁棠早打好腹稿了,聞言不慌不忙地道:“白天的時候,我實際上不是中暑,是受了驚嚇。”
陳氏嚇了一大跳,但因為女兒現在已經沒有什么事,嚇是嚇著了,卻沒有太擔心,而是催著她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呢?你怎么連我也瞞著呢?”
郁棠嘿嘿地笑,把彭十一拉出來背鍋:“太嚇人了,我就是被他嚇著了。”
“你這膽小的!”陳氏聽了哭笑不得,刮了刮郁棠的鼻子。
郁棠皺著鼻子陪母親嬉鬧了一會兒,道:“老安人一把脈就知道了。三老爺怕我心里有疙瘩,特意來看看我。”
“三老爺有心了!”陳氏感慨地道,說起了郁文,“我都沒敢去見他。你既然好得差不多了,我明天去見你父親,把這件事告訴他。免得他從別人嘴里聽說了著急。”
郁棠笑著直點頭。
翌日,她和陳氏一大早沒用早膳先去了裴老安人那里謝恩。
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寺里都很熱鬧,裴老安人很高興,她比平時見著的時候更加神采奕奕。
見郁棠過來,她也沒有藏著掖著,笑道:“身體好些了沒有?我聽遐光說了,很多地方都對彭十一一個人禁足了。我猜他最遲今天就能明白,明天一早就會告辭了。你要覺得身體沒什么事呢,就還按原定的那樣去法堂聽講經好了。要是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就在屋里歇幾天。反正講經會還有好幾天,你肯定能聽到。”
郁棠謝了老安人的好意,決定還是等彭十一走了之后她再出去活動,遂和陳氏起身告辭,在裴二太太她們來之前回到了自己住的廂房。
徐小姐一個人過來用早膳,還道:“裴大太太一大清早的就跑到我們那邊來拜訪三太太,三太太留了她早膳。我就來你這里蹭飯了。”
郁棠自然是歡迎。
徐小姐一個人吃了兩個素餡大包,還嚷著要帶一份回去:“給我身邊的丫鬟婆子也嘗嘗。”
或許是這包子做得不多,若是要加,得早早地去廚房再拿。
裴大太太又在楊三太太屋里,她肯定不好表現得太“粗俗”。
郁棠抿了嘴笑,讓雙桃去廚房里再討一份,還自我調侃道:“若是有人傳我飯量大如牛,就全是你的過錯。”
徐小姐不以為意,嘿嘿地笑,轉頭和陳氏說話:“阿棠這里有我陪著,昭明寺難得請了外面的高僧過來講經,您去法堂聽講經好了。還可以陪陪幾位老安人。”
裴家的幾位老安人都挺喜歡漂亮又簡單的陳氏的。
陳氏倒不是想去湊那個熱鬧,但裴老安人待她們有恩,若是能去陪陪裴老安人,也算是代郁棠謝謝裴老安人了,也是不錯的。何況郁家還不知道郁棠暈倒的事,郁文是男子,不好過來看她們母女,她還得和郁文說一聲才是。
郁棠也覺得把母親拘在這里沒什么事做,也挺寂寞,和徐小姐一起慫恿著她去法堂聽講經。
青沅也在旁邊說會照顧好郁棠的。
陳氏見這里事事妥帖,處處得當,也就沒有堅持,用過早膳,叮囑了郁棠半晌,帶著陳婆子先去了法堂。
徐小姐立刻像跳出了如來佛手掌心的猴兒,恨不得在屋里打著滾,還道:“這下子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引得郁棠和青沅直笑。
青沅還打趣徐小姐:“誰還能管著您不成?”
徐小姐莞爾,和青沅東扯西拉的說著話,阿茗跑了進來。
他對青沅道:“三老爺叫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