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司燁抱著雪沁一路從虞淵回到了西丘。
他將她放到地上,那長長的蛇尾落地后便化成了雙腿,眼前的人,和當時生活在西丘的雪沁并無二致。
“小妖。”
司燁將她拉近自己的身邊,繼而張開雙臂死死地抱著她,他抵在她的肩上道:
“對不起!這段日子害你受苦了!”
雪沁冷冷地推開他,轉身欲走,卻被他撲抱過來死死摟住。
“小妖,以前是我不好,我錯了。”
“你有何錯?”
雪沁冷冷地問。司燁邊咬她的耳朵邊說:
“錯在你去虞淵的時候我沒跟母神坦白說我喜歡你,想留下你,錯在每晚跑來白帝城看你,卻不敢讓你知道,更錯在沒早點跟你說我心里有你。”
雪沁掙脫他的懷抱,站在他的面前說:
“所以,那晚我醒來看見的人是你對不對?”
司燁緩緩地點了點頭,伸出雙臂想將她擁入懷里,她卻始終在躲,眼神里滿是責怪,語氣激動地道:
“那晚你為什么要走?”
她哭著喘著,司燁看見她哭得稀里嘩啦,心疼得把她拉回懷里,抱住不放。她嗚嗚咽咽地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走后我便追了出來,也正因為追了出去,才碰上了離朱和璇璣,你知不知道?”
她揪著他的衣服,那雙哭得太久的眼睛此際腫得就像金魚的眼。
他低下頭來吻她,可她卻別過頭去,他眼里全是不解和委屈,就像一個從沒做過錯事的小孩被人冤枉了一般,他的眼睛蒙著一圈水霧,宛如一湖靜謐的秋水。
“小妖。”
她對上他那雙無辜的眼神,心里不禁又慘痛幾分。
“離朱說,她住到虞淵,和你在一起,還問我知不知道那滿室的粉光是怎么回事。你都跟她在一起了,視我如草芥,為何還屢次三番地來招惹我?”
司燁拼命地搖著頭,抓著她的手,她卻極力掙開。她指著地,抿著唇卻憋不住眼眶內隨時滾落的淚珠,她邊哭邊道:
“我喜歡的是以前的那個司燁,不是當下的你,他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在我心里早就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唯一剩下的就是腹中的孩子,可是我也保不住,我保不住他!你讓我不要殺她!你竟然叫我不要殺她!”
她邊哭邊搖頭。
“她是害死我孩子的兇手,你竟然攔住我?”
她倒著往后走,眼神里全是哀戚與怨恨。
司燁往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司燁只能停下腳步,看她終于沒往后退,便迅速撲過去緊緊抱著她,他把頭埋進她的頸項,她的胸前,溫柔卻充滿自責的說道:
“是我對不起你,小妖,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會躲著你了,至于孩子,我們再生一個,不,只要你喜歡,我們多生幾個也無妨,你跟我走吧!我們作一對散仙,離開這一切紛擾,好不好?”
“遲了,都太遲了!你為什么現在才說,你為什么現在才說,司燁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她仰著頭,臉上全是淚,她的鼻息在他的脖項間流竄著,那些細微的風宛如化骨的針,扎得他心疼。
他轉到她的跟前,捧起那張朝思暮想的臉深情地吻了下去,她一開始怔住了,反應過來時便想推開他,卻被他死死拽住,他霸道地吻著,粗獷的男人氣息在她鼻翼間來回竄動,偶爾睜開的眼牽得她一陣心疼。
他再也不會讓她離開,他發誓!
西海的初次相遇,西丘的朝夕相處,天上的如影隨形,還有虞淵無盡的花海,都在他的腦海之中具象。
他不敢想象,沒有她的日子他還能不能活下去,他受夠了幾十萬年的冷寂,受夠了西丘清冷的梨花枝椏,受夠了每夜滅燭之時唯有月之銀光隨形,也受夠了云端之上再也不見她的身影。
如若這天地之間不再有她,那么再多的美好也會瞬間崩塌。
他將她擁緊了些,唇上的溫熱襲來,令他不禁有些心醉,他開始后悔錯過了那么多的時光,后悔為什么要瞻前顧后,忽略了她的實際感受。
懷中的那個人卻仍是止不住哭泣,眼淚流淌到嘴邊,滿滿的苦澀味。
她哽咽道:
“小妖,別離開我!跟我走吧!離開天界,去哪里都好。”
雪沁卻將他推開,不停地搖著頭道:
“你還有你的母神呢,而我,也還有我的父神,我的北澤。北澤找不到我,他肯定會著急的,我要走了,以后也不會再來見你,這是我最后一次出現在西丘,也是最后一次見你。往后,請你多保重。”
“九烏之死與你的母親無關,你的母親也是受害者,你又何辜?離朱和你說的那些,你信嗎?”
司燁望著雪沁的背影喊道。
雪沁心里一陣慘痛。她想奔回他的身邊,死死地抱著他,跟他說她不想走了,可是過往的慘痛教訓讓她如驚弓之鳥,聽到他的話都會令她膽戰心驚,她又如何敢相信。
魔界,三十四境中,剎魔正在花卉上采集朝露。
沉璧從遠處趕來,身后跟著冷幽,她有些不耐煩地道:
“你能不能別跟著我了?你煩不煩啊?”
“這由不得你做主,好比上次,我若不出現,后羿便占了你的便宜去,我怎么能讓此類事件再次發生?所以,保險起見,即便你再煩我,我都得跟著你。”
沉璧朝著冷幽翻了個白眼,她脫下自己的一只鞋子扔向了池塘,轉身向冷幽道:
“我鞋子掉了,你去幫我撿。”
冷幽氣到不行,指著她,除了個“你”你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么,你不是護衛我護衛得緊嗎?我鞋子都沒了,你就不怕我著涼?再說了,萬一后羿看見我赤著足,又起了色心,那,就不太好辦了!”
她一臉的壞笑,頗帶意味地看著冷幽,冷幽被她氣到,但是還是聽話地飛向池塘渡入水中去給她找鞋子去了。
沉璧見冷幽沒再跟著,便脫下了另一只鞋子,拎在手中,向剎魔奔去。
到了剎魔的跟前,她干脆連鞋也一起扔了,滿心歡喜地道:
“我來幫你收集朝露吧!”
剎魔也不答話,她又自說自話道:
“整個魔界,也就你有這番雅興,喜歡喝茶,還特別講究,其余的魔,都愛喝酒吃肉,唯有你,活得像個神仙。”
她有些喋喋不休,剎魔聽到她說“神仙”的時候,微微有些怔住,但很快,他又恢復了平靜,繼續采集著朝露。
一道黑煙飛至跟前,立定后,沉璧方發現來人是無痕,她問道:
“無痕?你也來三十四境?”
無痕只是簡單地和沉璧打了個照面,繼而向剎魔稟道:
“剎魔,我今日在西海岸看到一個男子抱著一個人首蛇身的女子渡入海中,不知道,那個女子會不會就是女媧的后人?”
“人首蛇身?”
剎魔問道,無痕緩緩地點了點頭,又繼續補充道:
“她有著和我們相似顏色的淡紫色的發,就是臉,看不清楚。我只是感覺,她的模樣,很像傳說中的女媧。”
淡紫色的發?人首蛇身?難不成,靖玄沒有死?他慌忙將瓶子放到一旁,轉向無痕道:
“帶我去!”
“諾。”
剎魔和無痕一前一后地化作煙消失了。沉璧呆在原地,拿起剎魔放下的瓶子怔怔地出神。
“砰!”
隨著“嘩啦啦”的水聲傳來,沉璧回頭看見,從湖中破水而出的冷幽,他徑直地向沉璧飛來,手中拎著一只鞋。
他蹲下身,仰頭望向沉璧,那張被水洗過的容顏,潔白如玉,唇卻紅如點漆,劍眉高聳,鼻梁高挺,竟有幾分好看,她有些不自然,心里有點慌,嬌叱道:
“你看著我干嘛!”
“把腳伸出來。”
“干,干嘛?”
冷幽搖了一下頭,將手舉起,他的手指勾著一只鞋。
“給你穿鞋。”
沉璧轉過身去,有些語無倫次地道:
“穿,你,我自己會穿,把鞋子給我。”
沉璧環視了四周,發現這地方除了池塘便是花卉,竟沒有亭臺。
冷幽伸手去抓住她的腳,嚇得她踢了他一腳,冷幽沒好氣地道:
“你伸個腳就完事了,有那么費勁嗎?”
沉璧努了努嘴,“哦”了一聲,她忽然有點羨慕浮笙,那個和她共用身體的妹妹,應該不少享受這種待遇吧?
只是,她心中滿是剎魔,對冷幽給她穿鞋的這種舉動多少有些不適應。
她有些忸怩,只是又想到,或許浮笙都習以為常了呢?這么一想,她也就放開了。
冷幽將鞋子給她穿好,發現她腳下還少一只鞋,問道:
“另一只鞋也被你扔進水里了?”
沉璧搖了搖頭,道:
“那倒沒有,只是,我剛剛為了好走路,便隨手扔了,應該在路的兩旁吧?”
冷幽無奈,只好原地折返,回去給她尋鞋,沉璧覺得腳下的鞋子又濕又冷,反正剛剛只是為了引開冷幽這個障物,既然剎魔剎魔離開了,她也懶得和冷幽周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