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四二章 福寧殿燭影斧聲

　　羊一沒有想到殺趙匡竟然如此容易。

　　在終南山里，羊一和趙光義做了長談，其實他完全不在意趙光義想殺兄長趙匡的目的是什么，魔教？暴君？對羊一來說根本無所謂，哪怕趙匡是個有道明君，是千古一帝，只要能有機會殺了他，羊一都不會放過。

　　17年前執意刺殺趙匡，的確是羊一意氣用事。趙匡殺死了摩里黑，但那是在兩軍對壘的戰場上，各為其主而已，憑心而論不能因此把摩里黑之死看作私仇。

　　但羊一在情緒動蕩之下，把三百余年尋找一無所獲的怨氣歸結于此，偏執地要去殺死趙匡，結果害得師弟陳摶身死。

　　羊一實在對不起陳摶。

　　來到此世間360年，老袁、老張頭和陳摶都因他而死，老袁和老張頭是為了救他，陳摶也是為了救他，但唯有陳摶實際上是被他害死的。

　　別看羊一活了三百多歲，但他心淺，所以17年前趙匡或許只是無妄之災，可陳摶死后，羊一就必須讓趙匡死，他發誓要給師弟報仇。

　　事情拿嘴說容易。趙匡如今是大宋的皇帝，刺殺他比17年前困難何止百倍，單憑羊一一人，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趙光義輕身來訪，羊一便與他一拍即合。

　　各取所需。

　　如果沒有趙光義協助，羊一想在趙匡壽終正寢之前殺掉他，幾乎沒有可能。

　　趙光義痛訴皇兄趙匡墮入魔道、輕社稷輕蒼生，甚至要在大宋驅逐孔孟，這些羊一根本不在乎，他只聽懂了趙光義想讓趙匡死。至于原因，窺視帝位也好、因篡權而弒兄也罷，就算所有關于魔道之說都是趙光義胡亂捏造的，實際上趙匡是漢祖唐宗一樣的千古明君，羊一全都不在乎。

　　只要你也想殺死趙匡，那就好說。

　　至于趙光義是不是受趙匡之意來誆殺他，羊一沒往那方面想，他雖然不聰明，但活了三百多歲就沒有傻子。趙光義真想殺他，只需要在木屋百步之遙埋伏上兩千弓手和弩手，一通火箭如雨點般射過來，羊什么都死了。而且趙光義貴為晉王，也沒必要因此而親身犯險。

　　實際上趙光義這一套振振有詞的說辭，羊一既沒往心里去，也根本不信，他只是懶得說破，畢竟三百年前就已經習慣被人當做傻子了。

　　趙光義并非孤家寡人，已經有高級別將領投靠他，也拉攏了相當一部分禁軍。但這件事他不能靠軍事硬攻，畢竟趙匡是皇帝，忠于他的將領和禁軍更多。

　　也不能搞刺殺，因為趙匡本人武術造詣非常高，趙光義身邊找不到一對一甚至一對二可以擊殺他的人，這些將領其實都很怕趙匡。

　　在武術上能殺掉趙匡的人，趙光義能想到的只有羊一一個。

　　找到合適機會，由已經投靠趙光義的禁衛阻擋住皇宮禁衛，給羊一斬殺趙匡創造時間。趙匡一旦死掉，效忠他的人再進攻或抵抗就沒有了任何意義。如此，趙光義大事可成。

　　開寶九年汴梁的深秋，積累了整整一個春夏的枝葉悄然凋零。幾片落葉的背后，柳琴的婉約訴說隱約傳來。

　　羊一隨著趙光義來到大宋東京汴梁，等待刺殺皇帝趙匡的機會。

　　可沒想到機會來得如此之快。

　　十月十九日這天，趙匡宣趙光義赴皇宮福寧殿陪他歡飲。而這一天負責值守宮禁的人是校檢太傅潘美，他是趙廣義的人。

　　于是，羊一便隨著晉王趙光義的侍衛隨行進入到了大宋皇宮，帶著他的峨嵋斧。

　　斧長九寸，刃闊為五寸，柄長二尺，斧前有一尺矛尖，峨嵋斧是武術中近戰的利器。至于為什么叫‘峨嵋’，羊一也不清楚，只不過這個式樣的斧子一直都這么叫。

　　最近15年里，羊一躲在終南山中，一邊養傷，一邊琢磨著怎么報仇，怎么殺掉趙匡。

　　趙匡的武藝與自己在伯仲之間，正常情況下，要贏他需要150招，但顯然這要花去太長時間，很不現實。所以羊一必須找到短時間內殺掉趙匡的武術方法。

　　17年前孟塬車輪大戰時，趙匡親自出場十輪，每次一百回合，不多不少。一千回合的廝殺，有馬上有步戰，羊一非常熟悉趙匡的武術特點。這15年里，他就沒琢磨別的，花了15年來尋找能克制趙匡武術招式的方法。

　　他選擇了峨嵋斧，用它刁鉆詭異卻又不失剛烈的兵器特點，來化解趙匡武術中的大開大合。然后，他苦練了五年峨嵋斧。

　　羊一雖然不聰明，在武學一道上的天賦十分平庸，但三百多歲活下來，武學經驗已然相當豐富，判斷能力也八九不離十。

　　他分析后認為，如果趙匡的武術能力與17年前持平，不增不減，自己施展峨嵋斧的針對性招式，應該能在70招內擊殺他。

　　70招還是時間稍長，但這已經是羊一能做到的極限了。而且這必須在趙匡不逃走，也沒有強勁幫手的情況下。為此，羊一囑咐趙光義，務必要給他至少一炷香時間。

　　福寧殿也叫萬歲殿，是趙匡的寢宮。羊一混在潘美的禁衛隊伍中，來到了這里。萬歲殿的窗戶上，透著明亮而瑰紅的燭光。

　　潘美一聲令下，他的人便突然殺向宮禁衛，羊一則徑直沖向萬歲殿大門。

　　撞開門扇，趙光義先沖了出來，只對羊一悄聲說道：“里面之人，皆可殺。”隨后，他親自從外面又關好了殿門。

　　趙匡老了！這是羊一的第一感覺。

　　殿內相隔一丈分設兩塌兩幾，幾上美酒美食。右側已經空無一人，顯然是剛才趙光義的幾案。

　　中間正對之處的幾案后邊，有三人，趙匡居中，一左一右分別是兩位極其美艷的華服女子，一個紅衣一個滿身綠妝。

　　兩女子此時都有些衣衫不整，紅衣女面露驚慌，綠衣女則面帶戚容，眼中還有淚光。不過，綠衣女子見到手持利斧的羊一沖進來，卻似乎并不恐懼。

　　殿內再無他人。

　　“何人？”趙匡沉聲怒喝。

　　回答他的是羊一縱身揚斧當頭劈下。

　　17年前，趙匡在孟塬曾給過羊一‘忠告’。“若是想殺人，切不可這么多廢話，你應該上來就殺。”

　　羊一是個講理的人，他覺得你說得對，就一定會聽。

　　趙匡側滾翻躲開，隨即拔出腰間佩劍和羊一戰成了一團。

　　三個回合過后，他就認出了羊一。

　　三個回合過后，羊一就知道今天麻煩了。

　　17年前的趙匡33歲，現在已經是50歲的老頭子。可一柄佩劍在50歲的趙匡手里使出來，卻要比33歲趙匡手中的熟銅棍更加霸道。

　　招式詭異而且瘋狂。五招過后，像火一樣燃燒起來的趙匡已經打得羊一反而往后退卻。

　　此時的大宋皇帝，性如烈火，招如烈火，他就像那秋天里的一把火。

　　別說70招能殺死他，如此一個武術上瘋魔化的強敵，羊一甚至不敢保證自己能否在70招內不被他殺死。

　　趙匡變了，峨嵋斧也就失算了，此時反而成了制約羊一武術能力的笨拙工具。

　　第十回合之后，羊一已經打算伺機逃跑了。

　　第十一回合，趙匡突然身形一滯，沒有持劍的左手猛抓自己腹部。羊一趁機轉守為攻。

　　第十五回合之后，趙匡口吐鮮血節節敗退，而羊一的峨嵋斧還沒有碰到他的身體。

　　第十九回合，羊一使出燕子驚月，斧刃從趙匡的脖頸劃過，砍下了他的腦袋。

　　紅衣女子發出死亡般驚恐的尖叫聲。

　　羊一推開殿門，跨過門檻后將手中趙匡的人頭高高舉起，殿外的廝殺戛然而止。

　　按照和趙光義的約定，羊一朗聲說到：“尊扶搖子仙師之仙命，今日誅殺邪魔攻心的魔君趙匡。奉扶搖子之命，令晉王趙光義驅魔誅邪，還大宋朗朗乾坤。”

　　說完，他就看著趙光義，想看看他是否要殺人，殺自己。

　　羊一怕死，但為了給陳摶復仇，他明知此行有絕大風險，卻也義無反顧。如果事后真的被趙光義卸磨殺驢，那就再逃一次，逃不掉就死吧，把這條命還給陳摶師弟。

　　趙光義拿過雁翎弓，彎弓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