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〇章 請假是語言藝術
客場踢完埃弗頓，曼城近一個月的‘魔鬼圣誕賽程’才算告一段落。并沒有官方界定的日期分界線，只是不再一周雙賽，距離下一場總算有了一個星期的間隔。
其他地方都不缺乏一周雙賽，但英超顯然更加密集，這里十天三場基本是常態，一周一場才是個別現象。張弛有道，原本應該很尋常的六天空歇，此時看來簡直就像整個暑假那么悠長。
人閑下來就要會想老婆，卓楊又想請假了。雖然和蔻蔻在蘇黎世分別還沒有幾天，但卓楊就是想，他在這一點上格外沒出息。
其實倒也非要去和蔻蔻那啥，關鍵是待在媳婦兒身邊，他每個毛孔都是舒坦的，那種感覺就像酒鬼戒不了酒。
可這一次，他卻有點不好開口。
曼城2:4敗走埃弗頓，瓜迪奧拉陰沉著臉取消了單休，這些天所有人都在基地里加強技戰術訓練。卓楊作為老瓜的鐵桿，而且還是新上任的隊長，總得捧捧場和以身作則一下。
成績起伏不定，不光瓜迪奧拉受到了輿論壓迫，球員也亞歷山大，而且媒體上也扯起了舊賬。
同埃弗頓的比賽，曼城陣容平均年齡29.5歲，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當年那支號稱‘養老院’的AC米蘭也沒有這么過份。
土豪，年輕人都去哪了？
媒體掰著指頭替曼城數。自2011年夏天開始，過去的五年半里，藍月亮總共花費了5.7億英鎊購買了43名一線球員。
可現在回頭看，其中有41人算不上成功，阿圭羅最起碼物有所值，真正物超所值可以算作俱樂部大獲成功的，只有卓楊一個，而且他還是零身價。
曼蘇爾的阿布扎比財團是2008年底入主曼城，開始幾年都還是針對性引援，真正瘋狂燒錢是從2010年南非世界杯之后的那個夏天，席爾瓦、圖雷、巴洛特利、米爾納、科拉羅夫、喬·哈特，再加上后來的阿圭羅，曼城兩獲英超冠軍的骨架其實2011年之前就達成了。
但那時候球隊就已經呈現出高齡化的問題，然而，此后五年半里5.7個億又砸了進去，卻依然是整個英超平均年齡最大的球隊之一。
除了卓楊和阿圭羅，媒體挨個兒往過數落。5400萬的德布勞內、4900萬的斯特林、3170萬的奧塔門迪、4750萬的斯通斯、2000萬的布拉沃、2600萬的京多安、4000萬的費鳥…
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在基地里聽瓜迪奧拉咆哮，生怕自己不長眼當了出頭的椽子 這種情況之下，卓楊怎么能隨便就張嘴請假？怎么著都要編個聽起來很靠譜的理由才是。
但愛爾蘭人愛爾蘭來到曼城訓練基地訪舊，得知了他的故事，卓楊目瞪口呆地放棄了編理由請假的想法。
既是愛爾蘭人，也的確姓愛爾蘭，這位比卓楊小一歲的哥們兒與國同姓，名叫斯蒂芬·愛爾蘭。
這沒什么好稀奇，英國人有姓‘英格里什（English）’蘇格蘭人有姓Scotland、荷蘭人有姓‘尼德蘭’、美國有姓‘阿美利卡（America）’、韓國也有姓‘韓’的，日本倒是似乎沒有姓日的…
曾效力過西甲馬洛卡的葡萄牙中場布魯諾·齊納，他的‘齊納’是‘China’，現如今葡超馬里迪莫俱樂部還有一個25歲的左后衛名叫法比奧·齊納（fabio·China），他倆就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斯蒂芬·愛爾蘭就出自曼城青訓，2004年18歲進入一線隊。那會兒曼城還是英超有名的糙哥球隊，年輕的愛爾蘭憑借靈秀的腳法和出色的技術立馬就成了球隊主力。
曼城前曼蘇爾時代，也就是孫繼海在的那些年，愛爾蘭是球隊的中場核心，2010年才轉會去了阿斯頓維拉。
不過這些年他過得并不怎么好，輾轉維拉、紐卡斯爾，如今在斯托克城，也混得很一般，板凳席邊角料性質。而且他的生活也一團糟，外表光鮮亮麗的豪宅里面其實亂得像狗窩。
愛爾蘭這次回娘家，是因為他的職業合同今夏就到期，斯托克城并沒有續約的意向。他倒也沒自大到想回如今的藍月亮，而是打算退役了，提前來問問是否可以踅摸一個梯隊助理教練的工作。
卓楊不認識這哥們兒，但因為年份并不是很長，現在曼城還有孔帕尼和薩巴萊塔和愛爾蘭相熟。二位老八卦男與老隊友打完招呼，轉身就給卓楊嚼起了閑話舌頭。
愛爾蘭19歲選擇加入了愛爾蘭國家隊，當時同樣五行缺技術的英格蘭國家隊還捶胸惋惜了很長時間。
前六場國家隊比賽，愛爾蘭打進4球，分明不是一般人，可他所有國腳經歷，也就止于六場4球。
2007年9月，歐錦賽預選賽愛爾蘭主場對陣強敵捷克的比賽前，愛爾蘭接到女友杰西卡的電話后，表演就開始了。
他淚流滿面找到主教練史蒂夫·斯湯頓，聲淚俱下報告了噩耗：“我姥姥去世了，頭兒，我從五歲開始就是姥姥一把屎一把尿喂養大的，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人，我…嗚嗚”
當時還不到40歲的斯湯頓教練那也是性情中人，當即給了愛爾蘭一個溫暖的擁抱。
“傻孩子，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比親人更重要的了。不要操心球隊，趕緊回去吧，記住，我們都與你同在。堅強點，傻孩子。”
斯湯頓教練十分仗義，上報給愛爾蘭足總后，還以球隊的名義請求足總包了架私人專機把愛爾蘭送回了家。
落地之后，愛爾蘭又給曼城主教練埃里克松打了電話，泣不成聲請假一周，因為悲傷得不能自己，而且要安排葬禮，盡最后的孝道。于是，全曼城與你同在，傻孩子，忙你的去吧，記住要節哀喲 孫繼海那會兒已經回國了，否則沒準還會想著郵幾個花圈過去，他倆關系也不錯。
愛爾蘭足總真他娘的仗義，當即在媒體上正式發布訃告，沉痛悼念愛爾蘭的姥姥帕特麗夏·塔隆女士。你的姥姥，就是我們大家的姥姥。
唯一的問題在于，愛爾蘭的塔隆姥姥還活著呢，老人家身子硬朗的簡直不像話，沒事就和小年輕搶地盤跳廣場舞那種。塔隆姥姥偏偏還看到了報紙上的訃告，氣得差點沒真過去，抄起電話就把足總臭罵了一頓。
愛爾蘭淚雨婆娑，不慌不忙解釋道：是你們聽錯了，不是姥姥，是奶奶。我從五歲就是被奶奶一把屎一把尿…
英語國家沒有中文這么講究，姥姥和奶奶都是用‘grandmother’來稱呼。
愛爾蘭足總知道自己搞了個大烏龍，趕緊撤下錯誤訃告換上新的，沉痛悼念奶奶布倫達·姬奇納女士。你奶奶就是我們大家的奶奶…
姬奇納奶奶也活著呢，也跳廣場舞，也看報紙，也罵人。
來來來，傻孩子，你給解釋一下這是怎么回事？
愛爾蘭擦干眼淚，咽了口唾沫后冷靜地說到：不好意思，是我沒說清楚。我爺爺和奶奶離婚了沒去世的是我爺爺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我的繼奶奶，她也是grandmother，對吧？從我五歲起繼奶奶就一把屎一把尿…
愛爾蘭足總和報社還沒有真傻，他們在再次改動訃告之前，先派人去做了調查，結果發現繼奶奶瑪麗·麥卡錫也活得好好的，整天廣場舞。
足總怒了、國家隊怒了、斯湯頓教練怒了，全愛爾蘭人民怒了。
沒怎么上過學的愛爾蘭整整湊了5頁紙的道歉信，也沒能讓憤怒的人原諒他，從此他再也沒有得到國家隊召喚。他可真是個傻孩子…
據說愛爾蘭那次請假，真正的原因是女友杰西卡流產。其實他要實話實說，沒準兒也能請下來，照顧家人這個理由在歐洲相當政治正確。
不過這玩意兒也分人。哈維·阿隆索當年在利物浦，球隊要踢歐冠國米，老婆恰好要分娩，那還是隆哥和妻子的第一個孩子，結果貝尼特斯就是不給他放假，隆哥是板著臉強行走人的，而且從此沒有再和貝大帥說過話，來年就轉會去了皇馬。
職業球員為了請假嘴里扯淡得人海了去了，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都有，但把自己親人說死的，最終又把自己國家前途說死，愛爾蘭堪稱千古第一人。
2004年，巴倫西亞馬里中場西索科在非洲參加完世預賽，打電話給主教練拉涅利請假一周，說還有一場非常重要的國家隊友誼賽。
回來后，西索科繪聲繪色給拉涅利講述他在比賽中怎么牛逼，任意球圓月彎刀。拉涅利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裝逼，然后面無表情說到：“你們國家隊領隊給我打電話了，說你一個星期前就不見了人。”
西索科：“…”
卓楊聽了愛爾蘭的故事后直咂舌，拿自己親人來編排，這種人應該當場被打死。
所以當死奶狂魔愛爾蘭過來很謙卑地同他打招呼時，卓楊甩著臉子看都沒看他。回頭還去找了CEO費蘭·索里亞諾，讓他拒絕愛爾蘭出任青訓教練，別再把小孩子教壞了。
卓楊是個正直的人，他瞧不起斯蒂芬·愛爾蘭為了請假滿嘴謊言，而且轉著圈連環謊，滿滿的鄙視。他誓不與如此人渣同流合污，所以十分艱難地放棄了這次請假，老老實實與全隊訓練。
請假是一門語言藝術，講究個說學逗唱。
卓楊是個正直的人。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