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韭菜是個好東西
沈卻顧和沈衡薇在舅舅卓楊的腿上爬累了，被媽媽抱回去小床里，繼續他們這個年齡最重要的事——睡覺。
卓楊閑了下來，就窩進大客廳的沙發里，在一旁看蔻蔻和葉子包餃子。
右手勺子把挑起餡子放進左手的餃子皮兒里，蔻蔻用其余四根手指銜住湯勺，再拿空出來的右手大拇指配合左手，兩個拇指往中間輕輕擠壓，一個圓鼓鼓的餃子便包好了。
陜西尤其西安的餃子在外形上，有別于中國北方其他地方，西安的餃子相對比較圓，也稍微小一些，顯得很緊湊。
這樣的餃子可以按照傳統盛在盤子里蘸著醋碟吃，也可以裝進碗里澆上酸湯，稱之為酸湯水餃，是西安的地方特色美食。
所以在西安吃餃子，老板會問你：吃干的？
不明白的人會很納悶：難道還有濕的？
‘干的’或‘湯的’，這是正解。
蔻蔻吃餃子，卓楊不會感到絲毫奇怪，在米蘭的時候她就開始吃了，只不過都是歐化餃子，里面包的玩意千奇百怪，而且不應該叫‘餡兒’，而是丸子。
但蔻蔻包餃子，而且動作手法還如此嫻熟，著實有趣。
在床上躺了14個月再醒來，卓楊感覺世界變化很大。
躺下之前的2014年，已經有了網購和移動支付，但還只是生活的花絮補充，一點也不主流。可等他一夢醒來，看著手機上琳瑯滿目的購物網站，還有隨意掃碼支付以及各種搶紅包，真的覺得好神奇。
可這些都比不上蔻蔻一口還算標準的中文讓他驚訝，今天她竟然又在表演包餃子。
而且包得還是韭菜牛肉餡兒餃子。
曾經有人研究過，什么菜最能代表中國？許多人公推西紅柿炒雞蛋。
地無分南北，人不分老幼，西紅柿炒雞蛋是家家都做、人人都吃、最家常最普及的一道菜。
但這個說法值得商榷，問題出在西紅柿身上。西紅柿的甜味和多水份，其實并不適合作為中式菜肴，西紅柿炒雞蛋更多是借助了雞蛋的香味。
雞蛋可以和很多蔬菜搭配，而西紅柿幾乎只能與雞蛋炒在一起，否則就只能作為輔料。相對于其他中餐常用的蔬菜，西紅柿的屬性更像水果。
而且西紅柿原產南美，并非中國土生，叫它‘番茄’，就是因為來自番邦。
也有人認為大白菜最能代表中國。的確，大白菜在古代稱之為‘菘’，在中國有三千年的栽培和食用史。而且大白菜食譜極廣，做法千變萬化，至今仍然是東亞中日韓的主要蔬菜之一。
尤其到了冬季，以前大白菜幾乎是中國北方餐桌上的救星，多少代人對冬天的回憶都帶著大白菜的清香。
只不過，大白菜在味覺上實在有些平淡，而且也并非只有中國人食用它。
其實韭菜才最具中國標簽，它是中國的原產特色蔬菜，歷史甚至比大白菜還要悠久。
除了中國人，其他都不吃韭菜，歐洲人接受不了韭菜的篡味兒，頂多只拿它當盆栽的裝飾。
甚至英文里都沒有對應‘韭菜’的單詞，只有英國人管它叫‘Chinese
chives’，直譯過來就是‘中國蔥’。
所以沒有比韭菜餃子更中國的食物了。
現在金發碧眼的蔻蔻在極其熟練地包韭菜餃子，這個畫面本來應該很違和，但此時在卓楊眼里，卻竟然無比融合。
就如同她那聲漢語字正腔圓的‘卓楊哥哥’。
2014年初姐姐卓秋天大婚的時候，身著大漢宮廷婚服，蔻蔻看得好羨慕。她那會兒給卓楊說，結婚的時候也要像姐姐這么穿。
當時卓楊還在腹誹漢服洋妞恐怕不協調，但現在看著包韭菜餃子的蔻蔻，他絕對不會再那么以為了。
李曉青和孫雨玫，她們真的旁觀者清，早就看出了蔻蔻才是唯一能與卓楊生死相隨的女孩子。卓楊也知道，上輩子就知道了，只不過今生偶爾的人生迷失讓他暫時忘記了這一點。
重生醒來的卓楊，不會再讓蔻蔻用生命來誓死相隨，包一包韭菜餃子，就是最美麗的人生。
他把目光從蔻蔻纖細的雙手移上去，看向她的側臉，看得目不轉睛。
耶無疾以身為鼎，煉化宇宙天地元氣之精華，不但修復了卓楊的殘破之軀，而且受益的不止他一個人。一年前憔悴枯萎的蔻蔻，不但恢復了絕色容顏，原本就白皙嬌嫩的皮膚也更加冰肌瑩徹。
八年前在佛羅倫薩與卓楊邂逅相戀時，蔻蔻十九歲。八年后的終南山下，蔻蔻看起來只有十六歲，宛若不周山上的圣女。
蔻蔻左手勺子右手皮子，翻飛著不停，又時不時給他做一做鬼臉，或者拋來一記春風十里的媚眼。斜靠在沙發里笑瞇瞇的卓楊，他的心已經化了。
如此濃情蜜意里，坐在蔻蔻對面的葉子有點不好意思，稍顯了電燈泡。可她卻又舍不得避開，因為這樣的幸福感覺具備十足的感染性，她在羨慕中為老同學發在內心地開心。
“葉子，我真是運氣很好。”卓楊說：“能有你這么一個老同學。”
卓楊知道，姐姐要照看兩個外甥，很忙，蔻蔻的中文還有包餃子，這些主要都是和葉子學的。
葉子笑嘻嘻回答說：“那你等下多吃點餃子，把蔻蔻包的都吃完。”
“韭菜是個好東西，總會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卓楊回憶到：“我還記得高一那年咱們去樓觀臺春游，早上從學校臨上車前，我狼吞虎咽吃了兩個韭菜盒子。”
“上車后味兒太篡，沒人愿意和我坐一塊兒。老穆塞給我半易拉罐啤酒，喝下去后打了兩個飽嗝，結果滿車全是韭菜味，把前邊司機熏得都直嚷嚷。”
‘噗哧’蔻蔻和葉子都笑出了聲，葉子忙不迭說：“我記得，我記得…”
“韭菜是個好東西，似乎李白還作詩贊美過它，可惜我沒有記住。倒是杜甫的‘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就是在他吃韭菜炒雞蛋的時候，看著碗里吟出來的。”
蔻蔻和葉子笑得勺子都快捏不住了。
“韭菜是個好東西。吃了韭菜餃子…”卓楊真誠地說：“…即使牙縫里鑲著一絲碧綠的韭菜葉子，蔻蔻，那也是極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