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后土
最后叮囑了眾神，方昊轉身離去。
心頭的大石總算落下，兩道天外邪魔解決了一道，剩下一道也被控制，再也沒有什么能威脅到位面的安危。
既然這件事暫時解決，方昊也就不再顯圣，他剛想散去分身，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望向天空。
差點忘記了一個人。
方昊搖了搖頭，朝虛空跨出一步，頓時四周的景象猛地一變，等到方昊站穩時，他已經來到一方詭異幽暗的世界。
這方世界依然有著天空和大地，頭頂還有一輪炎炎烈日，可是和普通的烈日不同，這一輪烈日竟然是詭異的純黑之色。
一眼望去，就有種如墜深淵的陰冷。
天空呈死亡般的暗灰，越發襯托出頭頂太陽宛如一顆黑洞，反倒是大地泛著詭異蒼白的微光，越是太陽照不到的陰影處，反而是一片亮堂。
這里，便是方昊一手締造的半位面，死者聚居的世界——幽冥。
如同現實的鏡像，幽冥界的地形和現實幾乎完全相同，就連三座城市的方位也是如此，此時，方昊便踏入了位于大陸中心的城市。
這座城市的名字卻并非帝丘，而是叫做酆都。
而占據著酆都的，是一個叫做帝蒼的鬼魂，他自封鬼王，麾下三千鬼軍，和占據著幽都、冥都的兩名鬼王三分天下。
原本鬼魂在幽冥界只有700天的陰壽，可是隨著“人死后成鬼”的傳說不斷在陽世流傳，再加上方昊的推波助瀾，祭祀宗祖的習俗漸漸興起。
人們以稻草扎成牲畜，再加上剩飯和酒水當做供品，祭祀給自己的先祖。
而鬼魂則漸漸發現，原來生人供奉給自己的供品都能用來延續陰壽，就如同人要吃飯補充能量一般。
只要一年內有一兩次供奉祭祀，他們就能艱難地活下去。
而那種草紙扎成的代替牲畜的祭品，民間稱之為芻狗。
但如果是孤魂野鬼，那就沒有了辦法，他們連進城避風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在野外吹著幽冥界無處不在的陰風，在痛苦中緩緩消散。
而這幾天，酆都城張燈結彩，鬼王帝蒼大肆宴請全城，至于原因，便是鬼王的妹妹魂歸故里。
借著這個宴請全城的良機，許多鬼魂也得以飽餐一場，免去了饑寒之苦。
此時，酆都城偌大的宮殿中，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坐在宮殿的最高處，雙手端著下巴，默默凝視這座奇異的天地。
這道身影柔柔弱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可是不同于其他鬼魂，她的周身竟然有三尺青光護體，頭頂更是有紫色霞光絲絲縷縷的垂下，如同風中的流蘇，生生將無色的幽冥撐出一抹瀲滟的色澤來！
帝梧。
幽冥不同于陽世，能量外顯，生靈的命運、位格、修為等陽世不可見的能量，在這里卻如火炬般顯眼。
帝梧生前出現造字的苗頭時，方昊便在此女身上投入上千刻度命運，此時這些命運之力盡皆化為護體青光，使得百鬼辟易。
一陣陰風拂過，帝梧不禁縮了縮身子，幽冥界的風吹在身上會產生刀割般疼痛，可是即使如此，她卻依然不愿離去，只是默默望向遠處山麓的位置，目光凄然而又迷離。
當方昊到來之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方昊走到對方身后，看著對方依舊望著那個熟悉的位置，不禁開口。“本座沒有想到，這么多年，你竟然還沒有忘記。”
帝梧聞言輕輕一顫，她緩緩回頭，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容，她的肌膚蒼白如雪，發絲飛揚下，更顯得楚楚動人。
此時，帝梧已經恢復了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仿佛精致的瓷娃娃一般耀眼。
不過，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的眼睛，原本靈動的雙眼已經滿是死氣。
可是，這雙眼睛在看到方昊的時候，竟然不可抑制的生出情緒波動來…
“你、你是…吳一先生？”帝梧渾身顫抖，她幾經張口，終于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是我。”
方昊走到帝梧的身邊，蹲下身平視對方，“既然連記憶都模糊了，為何還是不愿忘記？從十歲到三十歲，整整二十年，只為當初那一眼，值得嗎？”
“沒有什么值不值得。”在得到眼前人的確認之后，帝梧突然凄然的笑了起來，在這一瞬，仿佛天地都失去了顏色。
“其實我早已醒悟，我喜歡的，只是記憶中的你罷了。”
帝梧一本正經的說道，“記憶中的影子是模糊的，可是正因為模糊，才能成為我心中最完美的存在…所以說，我喜歡的是你，也不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方昊聞言，露出驚奇之色，“你可真佛系啊。”
“佛系？”帝梧一呆。
“沒什么。”方昊擺了擺手，自來熟的坐到帝梧身側，“你為什么喜歡爬高呢？這里又不會是陽世，可沒有蒼梧山脈的。”
“或許吧。”帝梧有些不自然的往旁邊挪了挪，“我只是…感受到了父王的氣息。”
方昊呼吸一滯。
“如果沒有猜錯，幽冥界應該是我父王所化吧？”
帝梧凝望著這片天地，眼中閃過一抹不可抑制的悲傷，“早就有傳說流傳，我父王違逆天意，被罰化做幽冥贖罪，直至我來到這里，我才發現這一切似乎是真的…”
“你的父王，或許不是一個好帝王，但卻是一個好父親。”方昊意味深長道。
“好父親？”帝梧眼中閃過一抹動容，旋即又陷入了迷茫，“可是世人皆苦，為什么我們死后，還要來這座世界繼續受苦呢？”
“受苦？”方昊問道。
帝梧點點頭，環抱起雙腿道，“人總是因為各種、憤怒、嫉妒等情緒不斷的爭斗、不斷的傷害，我原本以為，只有死亡，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寧，可是實際上，卻是來到我父王所化的幽冥界繼續掙扎…”
眾所周知，幽冥有黃泉之水，河水不可飲，飲之愈渴，野果不可吃，吃之更饑。
還有無處不在的陰風，唯有一方城池能夠讓鬼魂免受陰風之苦，可是城市又能庇護多少人？
方昊聽得有趣，不禁反問，“那你認為死亡應該如何？”
“我不知道。”帝梧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發絲，神色迷茫，“我只是不明白，如果死亡只是換了一方世界繼續活得辛苦，那么死亡又有什么意義？”
“死亡，應該是一種解脫。”說著，帝梧伸出纖細的手臂，默默感受著陰風刮在身上的痛楚，“死者應該獲得安寧，而不是被不斷的打擾…”
“善！”方昊點頭，他要的就是這句話，“既然如此，不如就由你就來改變這一方世界，如何？”
說著，方昊突然站起身，突然露出肅穆之色，同時一道道霞光從他的體內噴薄而出！
轉瞬之間，方昊便不斷升空，化作一輪金色烈陽，讓整座酆都城都沐浴在萬道金光之下！
可是，不同于凡間的烈日，這些金光卻有著神奇的力量，凡是被金光照耀到的殘魂，立即傷勢痊愈，斷肢彌補，每人臉上都露出大歡喜，大寧靜之色。
在這一刻，整座城市的鬼怪盡皆虔誠跪地，將腦袋深深埋了下去！
“神渡眾生！”
一個如同金屬般宏大的聲音響徹天地，大日金輪中，方昊神色超然，俯視著幽冥的天地。
“眾生皆苦，今日有帝氏族人發下宏愿，愿渡盡蒼生，可謂大善舉，大功德！本座無天代天厚賜，封帝氏族女——帝梧正神之位，賜法名后土，執掌幽冥！”
說著，方昊一揮手，曾經留給帝烈的那一片蓮花瓣以及一枚紫色果實，盡皆融入了帝梧的眉心！
而在融入那瓣蓮花的時候，方昊卻微微一猶豫，最終，那瓣花瓣在他的手中瞬間轉為鮮紅，化作絲絲縷縷的紅絲融入帝梧眉心，在她眉心處化作一枚繁復絢麗的神紋！
神紋絢麗如血，如同一朵妖異的鮮花。
只有方昊知道，那神紋的模樣，正是一朵曼珠沙華，而它的另一個名字，則叫做——彼岸花。
從方昊現出真身的時候，帝梧就一直處于驚訝的狀態，雖然她早就明白眼前的男子絕非常人，可是卻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是一方神祇！
隨著神敕以及紫色果實的融入，帝梧的神魂節節攀升，瞬間提升到鬼神的層次，然后身形一凝，直接凝聚出了神軀，然后繼續節節攀升，直至攀升到最為巔峰的元神境，這才穩住了氣息！
剎那，帝梧便化身為第二輪烈陽，只是和方昊的金色烈陽不同，她周身散發出的光依然是青蒙蒙之色，如同她的性子一樣溫和恬靜，沒有絲毫刺眼。
“拜見后土娘娘！”
萬鬼盡皆拜下，就連鬼王帝蒼也不例外。
這一切發生時，帝梧都處于懵逼之中，直至光芒再次斂去，她才回過神，匆忙朝身邊看去，卻發現哪里還有方昊的影子？
有的，只是她腳下的一句詩，一句以她創造的文字，寫出的詩：
彼岸花開七色天，花開花落一千年。
落葉開花總相錯，生生世世永不見。
帝梧默默念著這一句詩，恍惚間，她仿佛回到二十年前，那時父親拉著自己和哥哥走進了一間房屋，而房屋的內部，正站著一名豐神俊朗的青年。
只見他躬身行禮，盡顯風度翩翩，“在下姓吳，單名一個一字…”
帝梧突然笑了起來，可是笑著笑著，不知為何，眼前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那是淚水嗎？
不，那只是我逝去的年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