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黑之死
夜空是一如既往的靛青之色，只能看到繁星點點，如同惡魔的雙眸，貪婪的凝望著這座世界。
清涼的夜風吹過平原，發出沙沙的聲音，茵茵綠草此起彼伏，如同麥浪般朝地平線外擴散而去。
在草原西側靠近叢林的位置，有一片微微起伏的丘陵，丘陵上長著一片茂密的灌木叢，生機盎然，結著一顆顆圓潤如珍珠的殷紅漿果。
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一名腰間圍著獸皮、脊背佝僂的雄性人類從灌木叢中穿過，雙手靈活的采摘著漿果。
似乎是男人的走動驚擾了酣睡的鳥兒，頓時，灌木叢中傳來了嘰嘰喳喳的聲音，仿佛是在責怪男人打擾了自己的美夢，隨即再次平靜下去。
這個雄性人類身高在一米六左右，皮膚呈古銅色，面容憨厚，帶著未開化的古樸，纖瘦的身軀下，隱藏著野獸般的爆發力。
直至采夠了漿果，這名原始人才滿意的返回營地。
在丘陵深處，有著一片低矮的天然洞穴，洞，居住著數以百計的原始人。
而在洞穴的入口處，則矗立著一座高約半米的雕像。
這座雕像是用木塊雕刻而成，雕刻技術實在不敢恭維，歪歪扭扭，只能勉強辨認出是一座人像。
可是，這名返回的原始人，卻帶著虔誠之色在雕像前跪伏下來，并發出“嚎嚎”的不明用意的語言，隨后將手中的漿果放在了雕像的面前。
此時，距離方昊為人類開智，已經過去了百年…
在這百年里，人類族群根深蒂固的扎根在草原上，雖然因為人口越來越多，許多原始人不得不離開丘陵圣地，可是他們也有了在草原上立足的資格。
草原上出現了數支部落氏族，少則數十，多則上百，而其中力量最強的一支，依然是小黑所在的丘陵。
因為，所有部族間都流傳著一個傳說，丘陵圣地受到了神靈的庇護，即使是最兇猛的獅群，最貪婪的豺狼，都不敢輕易進犯。
不僅如此，在丘陵部族之中，還有著整個人族中年紀最大、學識最為豐富的“巫”存在…
那個“巫”，便是小黑。
小黑早在四十年前便失去了首領的資格，可是它卻并沒有被新的首領殺死，而是被部族供奉了起來，其中的地位，甚至還在首領之上。
很明顯，文明的發展，在方昊的推波助瀾下被大大提前了，連信仰的雛形，也在緩緩誕生。
此時的小黑正坐在洞穴的最深處，他的頭發灰白，臉上滿是凝刻的皺紋，可是他的雙眼，卻沉淀出了歲月的智慧。
而在他的身前，是部落內十幾名幼小的孩童，這些孩童席地而坐，乖巧的圍坐在小黑身前，聆聽著小黑講述一百年前的那一天，祖神親自降臨，為人族開智的事跡。
所謂的開智，其實就是方昊以精神烙印的形式，讓原始人學會漢語，強行讓文明產生出復雜的語言系統。
不得不說，復雜語言系統的出現，再次讓人類前進了一個大臺階，距離文明的步伐更加接近了。
可是，就在今天，方昊似乎感應到了什么，他轉過頭，目光落到虛空的某一處。
“時間…到了嗎？”
方昊低聲喃喃，說著，他再次跨出一步，頓時他的身影直接出現在小黑的洞穴中。
沒有人知道方昊的到來。
年老的小黑面容慈祥，此時他正不斷講述著各種神話和部族內的英雄事跡，就如同當年方昊為懵懂的人類開智一般。
孩童們席地而坐，安靜的傾聽著，乖巧得讓人心疼。
他們，是部落的種子，更是人類和文明的種子。
看著此時的一切，方昊眼中閃過一抹恍惚。
在他的視線中，小黑身上早已玄色彌漫，如同被籠罩入濃濃的黑霧，那一點點黃色的光點，正如同篝火的余燼般緩緩熄滅…
小黑的壽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因為吸收過本源的原因，包括小黑在內，第一代人類的壽命極長。
只是，就算壽命再長，此時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驀然回首已是百年身，方昊不禁回想起百年前，小黑剛剛轉化成人類的那一刻，那個時候，小黑充滿了年輕和活力，豈料在歲月的沖刷下，最終也將成為一捧黃土？
似乎是對死亡有了預兆，小黑突然起身伸了一個懶腰，露出遺憾的笑容。
他將眾多孩童都趕出了洞穴，然后才步履蹣跚的走到角落，伸出微微發顫的手，在地面上挖掘了起來。
不過一會兒，一柄簡陋的石斧便在泥土中露了出來。
拿起這把跟隨自己上百年的工具，小黑露出一抹眷戀，隨即抱著斧頭坐倒在石椅上，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在方昊的目光中，小黑全身的命運正如同黃昏般無可抑制的轉成黑色，只有一點點火光殘余，頑強但無奈，最終一點點、一點點的暗淡了下去。
“別了，老伙計。”
方昊沒有現身，只是靜靜注視著小黑，默默送別。
可是，就在最后一點余燼即將燃燒完畢的時候，小黑突然睜開了渾濁的雙眸，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昊神，是您來了嗎？”
方昊頓時一怔，只見小黑突然伸直了雙臂，似乎想要觸碰方昊的衣角。
“您是來接我的嗎？我已經等待了您很久…”
小黑的聲音徒然高昂，可是下一秒又急轉直下。
“很久、很久…”
還未說完，小黑眼中的神采徹底暗淡下去，他的腦袋歪倒在一邊，嘴角依然殘留著那一抹突兀的驚喜。
小黑死了。
在小黑死亡的瞬間，整個丘陵族群的族運樹狀圖突然光芒大放，中心處更是浮現出小黑的幻影！
小黑，成為了這支部族的精神象征。
親眼見證小黑的死亡，看著他的意識消散在天地，方昊瞪大了眼睛，眼中閃過一抹震撼和恐懼。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方昊低聲喃喃，作為位面這么多年，他幾乎差點忘了，生命都是會有盡頭的。
此時此刻，方昊突然產生出一種說不出的迷茫。
既然萬物皆有盡頭，那么，就算奪舍了天道，就算成為位面意志…
自己，是否也會有“終為土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