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金色的光輝將高樓紅墻密集如林的大明京城塞得滿滿當當,任誰都能感受到帝國無處不在的盛世榮耀。
自信與和睦在每一個士民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呈現,長袍寬袖,錦佩彩車,疊掌而拜,富足且又知禮。
微服出巡的朱厚照很欣慰自己能看見這樣的子民,這是他理想中的盛世之景,但他知道這樣的富足安詳還有與萬千黎民身上體現出的大國自信,皆是需要用錢來構建的。
收復交趾的戰爭雖然還在進行,但帝國的百姓已經在提前享受戰爭的宏利。
因為通過戰爭劵的形式,使得民間大量資本,大多數來源于士大夫(中產階級)與權貴的資本流進了朝廷,而朝廷得以有充足的資本提前進行公共事業建設。
鰥寡孤獨者有充足的低保制度開始實施,而無業游民也會有專業的官府機構給予就業指導和培訓,乞丐如果是因為懶惰也會被強制就業,也正因為此,才使得弱者有所助,貧者有所濟,老者有所養,幼者有所學,懶者有所管。
“唉,老朽不解,老朽不解也!緣何當今之政非圣人之道,卻得堯舜治下之況,選賢與能,講信修睦…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
當朱厚照來到一處學堂,詢問其一老儒唐敬儀時,這唐敬儀就喟然嘆了一口氣。
他的確不理解,作為一個親歷過成化、弘治、正德三朝的老儒,唐敬儀知道即便是弘治中興之朝,亦難免有饑餒之患,乞丐也時而會有,即便是偷拿拐賣之事也時常發生,若是碰到災荒之年,也難免見餓殍。
但毋庸置疑的是,那時的朝臣們也很努力,上至帝王下至府縣,皆恪守禮法,不取民利,不費民財,甚至連收復河套之議也因避免靡費軍糧而罷之不提。
“先帝之時,可謂眾正盈朝,清流顯于廟堂,天下明德重孝,先帝更是儉而好禮,待臣以仁,更愛民如子,儒學獨領風騷,然京城之民亦難有下鍋之米,不及如今,貧賤村民尚可每日啖肉三斤,村野之童亦能讀李杜之詩;
然如今卻是奇技淫巧者顯達,朝中之臣也多小人無君子,儒學更是被斥為迂腐!老夫不明白,老夫實在不明白!
譬如,如今這朝廷不但四處大興土木還屢興征伐!緣何還能將鰥寡孤獨者之低保補貼提高到每月五銀元!全京城此類人不下十萬,便是五十萬銀元,一年六百萬銀元!而且,當年朝廷稅銀甚至不及此時補貼弱民銀款之一半!”
這唐敬儀說完就一杯烈酒下肚,不由得咳嗽起來,明顯喝茶已經緩解不了他內心的郁悶,此時的他只能以烈酒解憂悶之心。
朱厚照見此并沒有生氣,盡管他能明白這個唐敬儀作為一介老儒明顯對如今朝廷摒棄儒家治國理念,大膽變法的行為頗為不滿。
但是見這老儒唐敬儀越是郁悶,朱厚照越是高興,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大明的確變了。
而且,事實上,朱厚照知道現在正是華北大旱期,按照原來的歷史,這一年的北直隸將會發生一場大饑荒,雖然當時的大明朝廷也算賑濟得力才沒有造成大變。
但在這一世,明顯這場大旱造成的影響更少,因為大明的糧食供應基地已經遍布全球,再加上番薯土豆的推廣,使得京畿一帶有充足的糧食儲備應對旱災。
“掌柜的,來兩瓶西華山酸奶!”
這時候,一酒館的兩年輕士子剛吃完飯,其中一穿青衫的年輕士子突然站起身來,朝正與柜臺前打算盤的掌柜喊了一聲。
因為在京城,在加上西華山奶業的背后大股東是皇后,所以,使得這些酒肆都有西華山奶業的人在里面利用化學制冷冷藏且售賣著西華山的奶酪。
這名青衫士子剛說完,掌柜便忙親自端來了兩瓶用玻璃瓶裝的酸奶,酸奶上面是有牛皮紙封住的,中間玻璃瓶外刻印著西華山奶業牌子,還畫著一只鳳凰作為商標,當然,京城很多人都已經知道這就是代表的皇后娘娘,不然誰敢用鳳凰做商標。
這唐敬儀此時興許是喝了些酒,再加上本身因為眼前之盛世非儒家所創之盛世而郁悶,所以,就氣憤地指著那酸奶對朱厚照說道:
“你瞧瞧,連母儀天下的當今皇后都不再刺繡養桑,守婦禮,明女德,卻也經營起商業來,一幫小人為個人功利還因此歌頌皇后,言其為國民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這真正是可笑!可你不得不承認,如今之小孩的確長的比前代之小孩要快要高,可是后宮不得干政啊!此乃祖例呀!”
唐敬儀剛說完,這時候,那青衫士子也忍不住接了一句:“可祖例沒有說后宮不得經商啊!”
這老儒唐敬儀不由得噎住了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厚照也不由得啞然失笑,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從自己皇后把西華山奶業發展成京畿一帶極為有名的奶業公司后,的確也有許多文官們無法容忍皇后作為國母而經商的行為,且因此上奏疏勸諫皇帝阻止皇后這樣的行為。
而文官們所能抬出的無非是禮法,也有所謂后宮不得干政的理由。
但朱厚照則也已禮法和祖制都沒說后宮不得經商的理由來回駁文官們。
也正因為此,文官集團才沒有成功阻止西華山奶業的發展。
朱厚照也知道從理論上來說,權貴們尤其是執掌帝國統治權的皇帝以及和皇帝有關系的皇后等,如果經商的話都會傷害平民的利益。
但是,此時的大明因為還是君主專制國家,而且在根本上還是家天下,所以,皇帝乃至皇后的利益和國家利益是一致的,朱厚照要想一直把帝國牢牢地把控在自己手里,自然也只能讓自己和自己的親屬心腹掌控朝廷主要經濟產業。
而這時候,那青衫士子剛接過一句話,而那名更顯年輕的士子也站起身來:“如貞哥哥說的沒錯,當今皇后的確沒有干政,老先生所謂的困惑事實上本不是困惑而已,而且,也正因為皇后娘娘可以經商,才使得皇后娘娘能在如今華北大旱時,直接拿出三百萬銀元資助,甚至每年都拿出不下于一百萬銀元資助窮困學生,試想想,如果皇后娘娘沒有經商,只刺繡養桑,如何能有如此多的銀錢助益天下!”
這時候,這名青衫士子還直接把凳子放在了這老儒唐敬儀面前:“老先生,其實這事沒什么不明白的,以小生看,還是涉獵太窄的緣故,你儒學自然無法解釋為何先帝重儒比當今陛下更仁慈,卻依舊難免有內憂外患之事,而如今陛下嚴法重稅,卻使國泰民安”。
“但其實用圣學來解釋,就很說的通,以前的大明是封閉的,大明的總財富是沒有增加的,但百姓的數量卻是在增加的,而且土地也沒有變,自然是朝廷越來越窮,百姓也越來越窮”。
這時候,那名更年輕的少年士子也接過話來。
“而現在的大明是不封閉的,雖然的百姓的數量在增加,但大明的財富也在增加,通過貿易與開疆辟土,使得朝廷越來越富,百姓也跟著越來越富,甚至即便朝廷重稅嚴法,無論士大夫還是庶民,皆不會因重稅而減少收入,依舊會因為朝廷的貿易和對外擴張而增加收入;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圣學表示,大明不是孤立封閉的,大明只是整個地球中的一個國家,所以,大明需要不停地從外部攫取更多的利益才能讓大明的子民過得更好,才能讓國家強盛!
人有禮義廉恥,但國家之間只有利益,老先生你一生崇德尚儒,對朝廷某些行為自然會嗤之以鼻,但是,你得承認,你現在能有精神且平靜地在這里喝二兩小酒,吃兩三碟醬牛肉,做清高的先生,就是因為大明朝廷通過戰爭與殖民掠奪了無數財富讓你有了充分的養老保障。”
這時候,這位青衫士子這么一說后,這唐敬儀一臉無話,片刻才更加落寞地道:“難道我儒家于治國真無益處嗎?天下真無以禮治國的盛世王朝嗎?”
“其實,老先生可以自己去實踐一下,現在大明下過明旨,天下之土皆為大明之領土,故有志者可向朝廷吏部考選為官,只要是生員以上功名皆可,而且可以向朝廷討印去塞外或海外自擇一地進行統治,朝廷會授予你統治權三十年。”
朱厚照這時候也接過話來,他倒是很希望唐敬儀這種老儒生不要在京城干生悶氣而是去外地將海外的土著聚居地變成儒教之地。
畢竟這四海之內,總不能只讓西方傳教士帶著“福音”去四處傳播,而使得西方文明逐漸向全世界蔓延,作為東方文明之典型的儒家繼承者儒士們也應該主動去四處傳播自己的忠孝仁義之思想。
最好能把那些土著都變成順民,變成可以服從禮法的順民。
而這時候,朱厚照這么一說,那名青衫士子也附和道:“這位仁兄說得對,現在還有這么多蠻荒之地,您若真想以儒治國,以此重現堯舜之世,不妨申請去外面做官。”
唐敬儀不由得站起身來,拱手道:“既如此,多謝三位提點,唐某這就去吏部應考,到時候重興儒學于夷狄之間!”
這唐敬儀說完便拂袖而去。
而那名青衫士子則向朱厚照拱手示意道:“這位仁兄,請恕胡某唐突,剛才觀你之言,頗似忠君社之人,鄙人先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姓胡,名宗憲,字如貞,京師大學經濟錢法科正德三十三年級學生,忠君社預備社員。”
“鄙人朱壽”,朱厚照回了一句。
“你就是朱壽?六十七項專利獲得者,忠君社理論創立者,圣學之集大成者!失敬!”
這時候,另外一名少年士子突然站了起來,向朱厚照拱手道:“小生姓張,現名居正,字叔大,現為京師大學算術科少年班新生,忠君社入社積極分子!”
如雷貫耳!
真正是如雷貫耳!
朱厚照沒想到自己現在遇到的這兩名士子居然一個是歷史上嘉靖朝后期的抗倭名臣胡宗憲,一個是歷史上萬歷前期的著名政治家張居正。
讓朱厚照更沒想到的是張居正還是和歷史上一樣是神童,看上去年紀似乎不大,卻已經是少年班的學生,足以證明其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讀完了別人需要十多年才能學完的知識,不可謂不逆天。
但讓朱厚照更沒想到的是,自己屢試不爽的化名居然也讓這兩人開始大感驚訝,不由得心想自己這個化名看來已經有些名氣了,不能在使用了,得需要換一個化名才行。
無論如何,能有幸提前遇見這兩歷史人物,朱厚照還是挺高興的,讓他更為高興的是,這兩人現在還是熱血青年,明顯比后世歷史圖冊上的畫像更顯青春朝氣,猶如此時也正處于青春期且正蓬勃向上的大明帝國一樣。
不過,朱厚照也沒打算與這兩人有過多的交流,畢竟現在彼此還不是一個層次。
因為朱厚照現在是皇帝,他不是一個平民,所以他也不需要在胡宗憲與張居正面前去裝逼,去博得這兩人的好感,然后得到這兩人的青睞。
相反作為皇帝,朱厚照現在更加期待的是,這胡宗憲和張居正將來會怎么在自己面前裝逼,顯示出自己的非凡才干。
無論如何,在一個比歷史人物高的層次接觸這些歷史人物,帶給朱厚照的感覺的確不一樣,他沒有失望的是,作為歷史上開明的官員胡宗憲和敢于向自己階級挑戰的張居正在這一世也依舊沒有成為拘泥古板之人,依舊很積極地接受著新思想,成為大明新時代的進步青年。
胡宗憲和張居正明顯對朱厚照更加感興趣,相比于朱厚照對他兩人的興趣,畢竟這兩人現在開始一個勁地問著朱厚照一些問題,跟搞采訪一樣。
“朱先生,請問您對天下利益最為豐厚之產業集于皇室與朝廷之現象怎么看?”
“朱先生,請問您對日本、泰西等禁止白銀流入大明之相關政令怎么看?”
“朱先生,我有一事不明,還請您解惑,您說君有賢愚,法有利弊,是故欲令江山永固,百姓永安,是令君居于法之上還是應令法居于君之上?”
朱厚照說實話此時也有些煩躁起來,他很佩服這兩人在歷史上的作為,但現在這兩人的行為卻也讓他覺得這兩人就像兩麻雀一樣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
“失陪,朱某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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