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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逋賦

  顧獻同等士紳的人頭落在了地上,從城門上摔了下來,直接砸得腦漿崩裂,面目全非。

  使得在城門外的江南士子皆大為觸動。

  有不忍相看而以袖掩面,覺著實在是有辱斯文的。

  有因知道這些士紳是因為勾結海盜水匪而痛惜其明為縉紳,富甲一方,卻為何還不知足,暗地里做這種勾當的。

  也有滿臉憤慨覺得朝廷官員對士紳不寬宥者。

  不過,對于同樣在城門外的庶民而言,卻根本對此視而不見。

  在他們眼里,無論是被斬殺的士紳,還是城墻上執法的官員,都是他們惹不起的,所以誰死都對他們來說毫無關系,甚至他們只覺得精彩新奇,而暗自慶幸以后自己生活的這個地方少了個作威作福的老爺!

  許多庶民們還巴不得這些士紳老爺們全都被死光才好,因為他們不少都是這些士紳老爺的佃戶或長工短工,如果這些士紳老爺都死光了,他們可以少交些租子。

  甚至一些飽受士紳剝削之苦的庶民們還未悄悄的呸一聲,說一句活該。

  總的而言,南直隸巡撫王陽明此時在南京城處決士紳還是統治階層內部的斗爭,百姓們對其依舊是不會關心的,他們依舊是冷漠的,只要朝廷不讓他們挨肚子,隨便你朝廷怎么殺人!

  而此時,袁種安躺在了城門口的地上,他現在很害怕,甚至已經哭了起來,特別是在他想到自己即將死去的時候,那種恐懼感讓他更加崩潰。

  “撫臺大人!饒命啊!求求你!在下錯了!在下真的錯了,我不該打稅課局的主意,我不該想著勾結朝臣為自己牟利,我真的不想死啊!嗚嗚!”

  袁種安哭得是肝腸寸斷,特別是在他看見顧獻同等士紳的頭顱摔下來時,他更加驚慌地大喊起來。

  但現在沒人理會他,即便是同他一個階層的縉紳們此時也只能默默地看著。

  鐵鏈被馬車的拖動起來,漸漸地袁種安的手臂和腳都被拉了起來,袁種安再次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不要啊!”

  一聲聲慘叫響徹在南京城頭,袁種安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而稅課局被屠的案子也因此宣告結束,不過負責此案的南直隸巡撫王陽明此時卻高興不起來,因為他不明白,為何這些縉紳明明家境富庶卻還要去勾結盜匪只為不交三十比一的商稅,他們到底如何才能滿足,才不會這么貪婪!

  江南的其他士紳們對此也的確被震懾住了些,但同時,他們心里也埋下了對王守仁乃至他背后那個朝廷仇恨的種子。

  他們其中有許多士紳不覺得讀書人應該被這么懲罰,甚至應該可以被寬宥,讀書人害死人命那能叫害嗎,那是除暴安良!

  再說,不就是屠了一些稅監與稅丁嘛,那些閹宦與武夫的命本來就賤,殺了也就殺了,為何要用士紳的命去賠!

  畢竟,常言道,刑不上大夫,圣明之朝更應如此!而如今,朝廷這樣做,可見朝廷無道!

  此時,在城門外的人群中的顧鑫磊就是這么想的,他不明白朝廷為何要如此殘忍地處死自己父親,甚至還逼著殷尚書自縊。

  但無可否認的是,朱厚照和王守仁做的都是對的,兩個稅課局數百人被害死,而且這些人也算得上是國家公務人員,如果朝廷不為其做主,將來誰還敢替朝廷收稅。

  至于殷謙,如果朱厚照聽從其讒言罷免王守仁,那是不是下一任南直隸巡撫就會因此先討好殷謙,一切唯殷謙之命是從,而殷謙是不是就會成為江南的土皇帝,地方官就會開始欺上瞞下,吏治就會一天天下去。

  不過,朱厚照也知道自己這樣做,自然肯定會再一次讓更多的江南士紳對自己不滿,但是,朱厚照并不愿意因此停下自己改革大明振興大明的節奏,讓王陽明來江南替自己處決參與稅課局被屠案的士紳不過是他來江南的前奏而已。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在江南追回屬于自己和大明的財富以及向江南的地方官員與士紳宣示一下朝廷的威嚴。

  所以,對于江南士紳們而言,噩夢才剛剛開始!

  對于朱厚照而言,大戲才剛剛拉開大幕。

  朱厚照這次不是一個人來的南京,內閣首輔馬文升與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還有吏部尚書王恕也跟著他來到南京,這樣就等于大明暫時把帝國中樞搬到了南遷,也自然方便處理南直隸的事務。

  在顧獻同、袁種安等江南士紳被處決當日,內閣就下達對南直隸重新大計的鈞旨,并在當日到了吏部與巡撫王陽明手上,王陽明當即宣示到各府州縣!

  因有內閣和吏部坐鎮,巡撫王陽明這次主導的大計可謂相當嚴厲,十來名三年欠交賦稅達上十萬石的官員當即被他上報革職!除此之外,數名貪墨或虐民的地方官也被他上報革職拿問。

  內閣和吏部無一不照準。

  “陛下,這是南直隸巡撫呈上來的關于南直隸各府縣逋賦所積,其中蘇州府三年已達兩百萬石,松江府弘治十百五十萬石逋賦!”

  內閣首輔馬文升此時將一封奏疏遞給了朱厚照。

  朱厚照聽后倒也大為驚訝,心想如今這朝廷稅賦雖然是以糧食計算,但就算一兩一石糧食計,光一個蘇州府就欠賦稅兩百萬兩,也不知道朝廷是有多少收入流入了這些江南鄉紳的口袋中。

  “馬愛卿,你怎么看?”朱厚照沒有直接表達意見而是先問向了馬文升。

  “回稟陛下!各地每年積有逋賦乃是常見之事,庶民自然不敢欠賦,而欠賦者多為生員縉紳,地方官府不敢催拿,故想必這些逋賦都是生員縉紳所欠,即便朝廷想追回也難,只怕又得得罪士林,而蘇州府等地素來士紳多,自然逋賦多也屬正常,按照慣例,都是能免則免的。”

  馬文升回道。

  朱厚照則心想暗嘆,難怪前世看歷史材料,發現皇帝動不動免逋賦,當時自己還疑惑為什么朝廷欠的稅都不會收而要免掉?如今看來,不是不想收是不能收,因為欠賦的都是士紳,你怎么收?

  “追回,必須追回!以往的朕可以不計較,先帝既然下旨免掉,朕也承認,但從正德元年以后的逋賦必須追回!下旨給南直隸巡撫,勒令各府州縣官追繳正德元年后的逋賦,追繳不回七成者治罪流放,追繳不回八成者革職!追繳不回九成者,罰俸考評下下!”

  朱厚照沒打算對這些欠賦的士紳們客氣,在他看來,朝廷已經夠優待他們了,有免稅田還不用擔負徭役,如今連三十稅一的賦稅都不肯交,簡直不要太過分。

  不過,這時候,馬文升還是不由得勸了一句:“陛下請三思!這樣做,只會讓江南士紳們怨憤更大,恐非長治久安計。”

  “難道讓他們偷稅逃稅就是長治久安之計嗎,若他們的賦稅一直不交,朝廷的軍費、百官的俸祿以及治河、賑災的費用就只能壓在百姓身上,百姓負擔只會越來越重,到時候天下若因此而反,該怎么辦?”

  朱厚照問著馬文升。

  馬文升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說道:“陛下,可否給這些士紳們一個面子,先下道旨意,讓他們自覺把欠的賦稅交上,如果他們不交,再讓官府強制追回,如此也不至于傷了情面,到時候即便強制追回,也好有個說法。”

  朱厚照沒有說話。

  這時候,王恕也勸解起來:“陛下,首輔所言甚是,非老臣多嘴,陛下雖少年壯志,有整頓朝綱之心,但凡事也得先禮后兵,寬容并濟才好,而且這些士紳都是讀書人,都是知禮明理的,應該能明白朝廷的苦心。”

  “既然如此,便依你們所言,先擬旨,著南直隸巡撫將各府州縣所欠逋賦之戶公之于眾,責令他們三個月內交回所欠賦稅,若能做到,朝廷不予追究,另外為彰顯朝廷寬宥之恩,自正德元年以來,所欠逋賦在五百石以下,可優免之,如此寒門薄宦之家也不因此所累!諸位愛卿,朕這樣做算是恩寬吧?”

  朱厚照的確算是妥協了些,畢竟他也知道自己之前的確殺得太狠,現在只以五百石為標準,而且只是正德元年以后的,甚至讓你自覺交,很給這些士紳面前,沒讓官府上門強拿。

  “臣先替江南士紳謝過陛下!陛下此舉可使江南寒士無憂也!”

  馬文升見朱厚照如此,心里很是寬慰,心想陛下也總算是有些成熟穩重,知道施恩于下了;而王恕也同樣拱手道:“雖說人心難測,但以老臣想,這些江南士紳也都是讀圣賢書的,不至于不知朝廷之恩,當會如實上繳所欠逋賦!”

  很快,南直隸巡撫王陽明便讓各府州縣把朝廷旨意下達,勸說這些江南士紳們把大額逋賦上交。

  可是。

  一個月過去了,各府州縣無一士紳登門繳稅賦!

  兩個月過去了,各府州縣還是無一士紳登門繳稅賦!

  三個月過去了,朱厚照祭祀孝陵的儀式都結束了,但依舊未有半石逋賦被士紳們上交!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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