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虎離山算不算得上是妙計?
當然算,只不過,這條計策太老了,老到天下皆知。連三歲孩童八旬老嫗都能信口拈來。計不在新,有效即行!
被看破又如何?本就沒打算遮著掩著,就算扶蘇知道這只是引他離開潤廬的陷阱,他能拒絕嗎?呵…恐怕不能吧。
他找了蒙恬這么久,可惜一直苦于無跡可尋。如今我們將他朝思暮想的兄弟送上門,他能抵得住這個誘惑?
別忘了,他心里可還一直愧疚著呢!蒙氏一族受他之連,一人身死,全族陪葬。這樣的罪孽,他能忘?恐怕,這兩千年以來沒有一刻得安寧的吧。
最可怕的敵人,便是最了解你的人。
當雙方勢均力敵之時,誰將對方的底細摸得清楚誰便占據著絕對的主動權。
可憐扶蘇一直以為對盤冥洞中人一無所知,就連有所了解的趙高也不過是對方豢養放在臺面上擋箭的替死鬼而已。對方是什么人?叫什么?有什么樣的來頭?不知道。
與自己有何恩怨,為何要針對潤廬眾人?不知道。僅湖心居一戰,對方也很快便放手撤退了。說走就走,沒有一絲遺憾。
之于盤冥洞而言,破離石重要嗎?重要。
但當扶蘇趕來援手之時,姬戎淵便在‘無余’中示意北彌生撤離了。沒錯,湖心居之戰,姬戎淵一直都在場,只不過沒有能察覺到他的存在而已。
就像他操控著蒙恬引走扶蘇、蒙毅,一直匿于無形之中安做他的戰局‘第四人’。
他的靈力并不適用于戰斗,事實上,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上陣肉搏的戰士。
他是智者,是族中大巫,是師從隱世大名的高徒,當然這都是兩千多年前的往事了。
他知道自己沒有戰斗技巧,也不適合去與人拼個你死我活,便就干他最擅長的事。隱于暗處為彌生出謀劃策,觀察戰勢,兩人意念相通,他的眼便等同于彌生的眼。
對陣廝殺,除了實力之外,還有什么比全局觀更重要的?
不過,這條調虎離山計卻是由彌生提出的。他沒意見,需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安全將阿蓢事回來即可。不惜代價?不存在的。
蒙恬這個提線木偶雖好用,但也費了不少心思與靈力才能將其掌控,戰力確實不俗,但這意志力就更可怕了。不要也罷,之于他二人而言,不過是扔了一件用得稱了手的工具罷了。無甚可惜。
彌生的幽光已凝煉成形,再無需驅使蒙恬去四處搜捕遺漏于人間的亡魂了。
這本就不在姬戎淵接受范圍內,阻止不了也只能選擇不去管。如今拿一件已無甚用的工具換回阿蓢,簡直不要太合算啊!
一如預計,扶蘇抗拒不了,當蒙毅拔身而起飛離結界的時候,隱于遠處的北彌生便知道,計劃奏效了。
北彌生站在潤廬山腳下,白沙悠游于周身,但他沒有出手。因為神魂之境里響起一個聲音‘你,是來找我的嗎?’當然,阿蓢,彌生自然是來找你的。
她的意識里有一絲意念與這個男人有著強烈的感應,她知道,對方確是來尋自己的。
她看著他,壓根沒去考慮對方先前扮成游戲好友來接近自己有何居心,反倒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此人來到山腳下之時,那絲意念便強烈地活躍起來。他未叩響結界,她就感應到了他的存在。
“跟我走,不然,我就殺了這兩個人。”北彌生溫柔的眼神在轉向素兒、子夜之時,陡然轉變為冷漠與藐視。
只這一個眼神,子夜感到了深深的寒意。他知道,這個男人有能力也有心思殺了自己。
他不害怕,大不了轉世就是了。向前走了一步,擋在桑夏前面,沒有說話,只死死地將她護在身后。
北彌生笑了,比不笑,還冷冽。看都沒去看這不自量力的家伙一眼,目光越過投向其身后之人。似是在捕捉她的心意,若她現出一絲不舍,他不介意替她斬斷這絲無謂的情感。
桑夏也笑了。卻是笑的很干凈,干凈得沒有一絲情緒。
撩起子夜橫張的手臂,向前走去。“我跟你走。”
繼而轉頭對子夜與素兒說道:“真是遺憾!本來想好好與你們道別的。可惜了。再見,我的朋友。很高興,認識你們。”
說罷,轉身走到北彌生身邊。她沒有回應他一直抬起的手,只徑自站在一旁看了他一眼。悠游著的白沙將兩人包裹,只一瞬,便消失了蹤影。
素兒與子夜將事情經過交待完后,便陷入了無言之中,潤廬客廳內靜得可怖,空氣都似乎凝結了。
當蒙毅確定兄長已經陷入某種意識被瑣死的狀態里后,終于撒開了緊緊環抱著的雙手,急急奔到客廳。
沒有人敢驚擾此時像被定住了心神一動不動的扶蘇,他的到來終于打破了可怕的沉默。
“你是說小桑夏自己跟那個人走了?”事情他也聽到了,扭頭看向扶蘇,“你別傻愣著,人應該剛走沒多久,難道就沒有辦法找到一絲靈力氣息嗎?”
扶蘇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對方可以匿于靈力堪不破的隨身結界中,控制著蒙恬引走二人,那兵分兩路到潤廬來的人也必然有著同樣的手段。
甚至,可能更高明。
沒有氣息,沒有靈力蹤跡,什么都沒有。但這不是關鍵,若桑夏不愿意,對方也不可能憑一句威脅的話語就能輕易將她帶走。一如子夜所言,她是自愿離去的。
“此事與你們無關,切莫自責。既然是她自己的選擇,那便由她去吧!”扶蘇冷聲說道。
話語里已經沒有了憤怒。事實上,當他冷靜下來之后,不用子夜多說什么也想到了是她自愿離開的。
只是對方為何會表現與她有著莫大聯系的姿態,按子夜和素兒訴說,那人好似是很熟悉她的。
他冷靜沉思,并不是在責怪兩人沒有護好桑夏。而只是在思考那人與她之間到底有著什么樣的淵源,而這在子夜、素兒看來則是讓兩人大氣都不敢出的氣惱。
自責使然,心虛得不敢多說什么。聽扶蘇這樣說,兩人都松了口氣,復又想到重點。
“可是,桑夏就這么走了,我們不去找她嗎?”素兒回過神來驚詫看向扶蘇,他好像早就知道什么似的。
對了,桑夏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又是什么意思呢?
扶蘇沒有回答素兒的問話,抬眼看向后院里定定站著的蒙恬。
意識被鎖,并不代表意識離體,那么,如果喚醒他,是否能知道盤冥洞中人到底是誰?他們到底在籌謀些什么?與桑夏之間有著什么樣的關聯?
想到這個可能性,釋出靈力攫住蒙恬,去到二樓書房。留下蒙毅在客廳內與兩人解釋…
“餓嗎?”姬戎淵的快樂值已經達到頂點。阿蓢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高興呢?!而且,彌生說了,她是自愿跟他回來的。
當然,這中間北彌生略去了自己以那兩人生命為威脅的內容。
在他看來,這都不是事兒。而且,他很確定,在她身上一定發生了什么。因為她的眼神、表情,說話的語氣口吻,與先前幾次接觸時展現出來的狀態完全不一樣。這在他看來,必然是阿蓢的意識在復蘇。雖是一縷碎魂,但終歸到底,那也是阿蓢!
桑夏打量著這座通體白色以大面積玻璃架構而成的房子,房前的甬道也是透明的,底下還有池子,池子里有魚,游的很是歡快。面前兩個男人,表情比魚還歡快。
繞著房子走了一圈,時而好奇時而顯示出一絲不滿時而又點點頭。姬戎淵有點懵,這你也不是第一次來了,怎么就這么好奇呢?
不過,也對,看就看吧,隨便看。要是不喜歡,咱就換個地兒住。
“房子不錯”參觀完外景又將廚房、客廳打量了一遍之后回答那個笑得滿臉桃花開的男子的提問。
姬戎淵…我問的是這個問題嗎?我不是問你餓沒餓嗎?
“如果有個秋千就更好了。”姬戎淵與北彌生兩人對視一眼,有點沒頭沒腦。聽上去字面意思是想要個秋千是吧?!
“這個簡單,下午就可以弄好。”姬戎淵拍拍胸脯,表示一切包在他身上。
“你,”桑夏看向那位曾經將之稱為‘大神程咬金’的男人,繼而又看了眼另一個穿著白襯衣的陌生男人,看著有點兒熟悉,但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在封禁中時她見過的人不算多,但不包括這個。很不湊巧的,之前那個桑夏幾次與兩人有過交集的時刻,她都在封禁中沉睡。
“你們,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嗎?”
姬戎淵一臉茫然看向北彌生,而北彌生則一臉心向往之的期待眼神。兩眼放光地盯著她,“你,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嗎?”
“什么事?帶我飛?碾壓五殺?”桑夏側著腦袋微抬下巴看向這個高大的男子。
…姬戎淵下意識地沖北彌生翻了個白眼,看這事兒給你整的。這都什么跟什么?打你個大頭鬼的游戲啊。莫名其妙啊簡直。
“阿,桑夏,我是小姬呀,姬老師,姬戎淵。”不停地沖著她眨眼,兩手揮舞著也不知道在比劃什么,“想起來了嗎?咦,你不認得他有道理,可怎么會不認識我嘞?!”
茫然地看看桑夏,又疑惑地看向北彌生,眼神里似乎是在說:是不是你把人搶過來的時候弄傷腦子了?
北彌生一臉無奈,沒好氣懶得回應他的眼神,打量著她,“你,是不是那次綁架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能告訴我嗎?”
試探地問道,北彌生心中篤定了心中所想,但想要知道事情真實情況就只有引她自己說出,不然誰都不可能逼迫于她。
她與先前很不一樣,眼神好冷,不經意間的那種寡淡清冷氣質,像極了阿姐!
桑夏看著他,眼神里似有些復雜的意味,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們跟我有什么關系?為什么我覺得好像認識你們?”
這便是那一絲意念的影響。莫名的熟悉感,最早出現在由喬子夜引發的那次視頻。她很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兩個男人,但為何那種熟悉的感應越來越強烈?!
沒什么可隱瞞的,既然她問了。
“你是問前世?還是今生?”北彌生瞇著眼回應她的目光。
不經意唇畔一絲笑意浮現,姬戎淵看到這個笑,僵在一旁,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彌生,她,是阿蓢回來了嗎?”
這個笑容太熟悉不過了。那種淺淺勾起一邊唇角停頓一刻便落下的笑意,久違了啊!
沒有了感應神蓢的那縷靈力,他無從判斷此時她是否已經全然蘇醒。蘇醒并不代表記憶就能隨之恢復,人之五魂四靈,當年的阿蓢只留下了一絲殘魂。
萬幸的是,那殘存的一魂便是五魂四靈之中的天魂。不然,根本不可能通過那個法子養護兩千年。
所有有關記憶、情感的魂與靈都沒了,沒有前世的回憶太正常不過了。
“彌生?阿蓢?”桑夏似有所感,復重著兩個名字。
“對,想起來了嗎?我,姬戎淵,他,北彌生,你,神蓢!”姬戎淵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目露精光地一一指過三人,一再地確認了彼此的名字。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桑夏只是沉思了片刻后搖搖頭,“沒有。我只知道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名叫桑夏。我是她的兩重身,這是扶蘇說的。”
她聳聳肩“我也不明白兩重身是何意思。所以,不用問我。”
這種瀟灑不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活脫脫一如當年的阿蓢啊!北彌生與姬戎淵很快便出離了失望之情,心中已然認定,確是阿蓢蘇醒無疑了。
當確認了這一點之后,姬戎淵不由分說上前一把抱住她,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兩千多年了,我們等了你兩千多年,你終于回來了,阿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