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西湖,煙霧朦朧。
已至深秋時節,梧桐葉落一地金黃。
凌晨時分的太子灣,沒有行人,偶有亮著燈的車輛經過。
被雨水浸濕的一片葉子隨風翻滾著,眼見馬上就要墜落進一旁的橋墎時,卻像被一層無形的障礙彈回,懸在橋旁的半空中。
奇異地懸了不知多久,那片沉重的葉子突然消失了。
葉子隨著肉眼不可見的漩渦卷進結界之中,飄飄搖搖地翻飛著,被一個男子悠悠揚起的右手拈起夾在指間。
徐信口中的北大人,湖心居一戰中被蒙毅篤定地確認是趙高的男子,咧著半邊唇似笑非笑的模樣。
而在他轉過身的剎那,面容上的神情瞬間變化好似變臉,帶著惋惜和卑微的語調說道“主子,勞您親自動手,當時我們為何不強奪回破離石?”
在這個不起眼的橋墎底下,外面下著雨,結界之中卻是另一個世界。
黑影坐在一只體型巨大的爐子上,仍舊是那身黑衣,低著頭看了男子一眼,冷哼一聲“你的那位公子在,我此時的狀況不宜動手。就憑你,強奪?再者,那破石頭認他不認我。就算搶了那個幻靈族小子回來,你又有什么辦法取出石頭?”
黑影的表情僵硬得極其不自然,在說‘認他’兩字時,卻是用手指了指自己。
被徐信稱為北大人的男子抬起頭,小意地笑著,朝坐于高處的黑影擺出一個尊敬的手勢,與此同時一具頹喪的軀體從暗處飄浮出來“給您準備好了”。
“我會將他的這部分記憶洗掉,還需他去時間結界找回賀蘭。”說話間黑影從巨爐上飄落而下,來到那具毫無生氣的軀體旁,怪異地指著自己對男子冷聲吩咐道。
爾后,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形醞著墨色薄光籠罩在那具軀體周邊,片刻之后,原本毫無任何生命跡象的身體動了動、緩緩睜開眼并扭動了一下脖子。
看了眼一旁目光呆滯的黑影——蒙恬,明顯比自己這具身體高了許多,他略略感到一些不滿地挑了挑眉。
“扶蘇再聰明,也不會想到盤冥洞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
男人邊說著邊用手摸了摸這具新身體的下顎,感覺到有些扎手的短須又皺了皺眉,睨眼對一旁恭敬地低著頭的‘北大人’說道“給我看緊小主子,別再跟丟了!若再出差池,呵…”
一聲冷笑,始終保持著恭敬到卑微態度的‘北大人’慌里慌張地趴跪于地,整個身子止不住地哆嗦起來。
“小主子那邊小人時刻注意著,小人就算是丟了腦袋,也不會將小主子丟了的。”
“前世恩怨那是你們的事兒,你要如何對付扶蘇,與我無關。看在這兩千多年你也算是盡心的份兒上,我不會阻止你去做想做的事。但若是因你之私,誤了我的大事,呵呵…”
趴伏在地上的人,身抖如篩糠,顫聲忙應道“不,不,不,小人不敢,小的仰了大人之恩才得以續存至今。哪兒還惦著那些個前世恩怨,小的,小的…小的只是怕那扶蘇不依不僥尋上門來…”
“他?尋上門?呵呵…你這孬貨。”
“謝大人庇佑,謝大人護著小的…”地上的人磕頭如搗蒜。
被墨色薄光附體之后的男子,用睥睨的目光掃過地上作狗腿狀的人,不屑地微抬下巴,神情琚傲地揮手打開結界之門,正欲離開突然停住動作轉而看了眼呆滯著的蒙恬,壓低嗓子吐出一句話“趙高,記住,沒我的允許,別打他的主意!”
“是!北大人!”
正如扶蘇、蒙毅所推測的,跪伏于地的男子便是兩人永不能忘的仇敵——趙高。
而趙高尊敬地對眼前的陌生男子,不,正確地說是剛剛從黑影蒙恬身體中分離出來,附于另一具軀體上的男子低下了頭,并稱對方為‘北大人’!
“你可繼續借我之名馭攝手下惡靈,近段時日切莫多事,你若自去找不痛快傷了這副身軀,我不介意將你煉化融靈。哼...”
男子說罷,轉身化為一道光霧消失于結界中。久久之后,跪伏在地的趙高顫抖著直起身,兩眼瞇成一條縫,神情陰鷙地看向一旁神魂暫封、毫無知覺的黑影蒙恬......
青灰色薄霧籠罩之下,即使有靈光閃過也被極好地掩蓋了。
那具重新活動起來的軀體,旁若無人地憑空出現在清晨的楊公堤上。
他望向公園遠處的一座小小山峰,半瞇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天氣,深深地呼吸吐納了片刻后,緩步行走在雨中。
西湖,在秋雨之中猶披一層輕紗,美得像一幅潑墨山水。
………
桑夏站在潤廬頂樓看著遠處的美景,筆下不停。
江南多雨,因她常常練畫,扶蘇便特意將二樓露臺搭建成一座玻璃屋。適當的高度、極佳的視線,做為畫室使用再完美不過。
“哇哦,桑夏,沒想到你會畫畫啊,不是,噯,畫得真好!不比滄浪,呃,不比子夜畫得差呢。”阿妖時而還是會習慣性地將喬子夜叫成陸滄浪。
“哪有,子夜哥哥的畫那是”桑夏比劃了一個大拇指,吐了吐舌頭“好棒的!”
阿妖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普通的人類女孩了,簡單沒心思、純樸不做作。雖然樣貌平常并不驚艷,但卻有另一種獨特的味道。此時見她作著鬼臉的模樣更是可愛,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聊什么呀?”林染從樓梯口探出腦袋,然后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自從白與飛被扶蘇‘保護’起來之后,她也成了潤廬的‘常住居民’。幾日相處下來,大家的關系也都走近了。
尤其林染和桑夏,她二人本就是潤廬里最平凡的普通人,加上年齡相仿自然話題也更多些。
“哇!”走到兩人跟前,林染發出一聲驚嘆。
玻璃房中除了燈就是一些散落四邊墻角、不知名的老物件,一張巨大樹干制成的原木桌上擺著各式畫具。而此時的桌上,還輔著一張未完工的畫作。
林染看了看窗外的煙雨西湖,再看看桌上的畫,最后盯著身穿圍裙手拿畫筆的桑夏發出一聲贊嘆。
“你,畫的真好啊!”林染盯著畫看了又看“以為你一雙巧手只會做菜呢,原來畫畫更好啊!”
三個女孩嘰嘰喳喳地說笑著,直到扶蘇和白與飛找遍客廳前后院和房間后,也上到樓來。
兩人探出腦袋,齊齊說了聲“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