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中,云遲、安書離、德遠大師,都是武功高絕之輩,要想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動手腳,普天之下,誰都覺得,沒有誰有那個本事。
云遲將花顏兩只手都掌控住了,自詡憑他的能耐,花顏在她面前蒙混不過。可是,面前這三支簽文,實打實的騙不了人的眼睛。
他看著花顏笑顏如花的臉,一時間覺得血氣騰騰往上冒,他多年打磨的克制此時蕩然無存,死死地盯了她片刻,轉頭看向德遠大師,聲音深沉如海,“大師,這是怎么回事兒?一支簽筒里,怎么會出現兩支一模一樣的簽文?”
德遠看著云遲,那排山倒海的冰雪壓力滾滾罩下,連他這個得道高僧也受不住。他驚駭地說,“這…貧僧也不知…怎么會這樣…”
主持在一旁也驚駭地說,“按理說,不該如此,一支簽筒里不會有兩支一模一樣的簽文。更何況,這支簽文,上次也是從這簽筒里抽出的,上次太子妃拿著簽文走后,我與師叔仔仔細細地逐一檢查過,確定沒有這樣的簽文…”
花顏在一旁笑著說,“憑空蹦出來,豈不就是天意嗎?還用說什么!”
一直未言語的安書離看了花顏一眼,眸中淺淺沉思,似乎也是疑惑難解。
“憑空蹦出來?”云遲咬著牙關,看著花顏,他從不相信有什么東西是憑空蹦出來的。
花顏揚眉淺笑,“難道不是嗎?”話落,她攤攤手,“殿下不會還是懷疑我吧?你剛剛可是把我的手攥得緊。”
她白皙柔弱的手骨有兩處攥緊所致的紅痕,極其醒目。
云遲眉心狠狠地跳了數下,又重新盯向德遠。
德遠心中叫苦,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連連合十,“阿彌陀佛,如此怪事,老衲生平僅見,這也是奇了。”
花顏不放過這個機會,笑著說,“大師,解解簽文吧!這樣的簽文,是不是真說明我與殿下不是姻緣,天意不可違背?”
德遠心下突突,一時說不出話來。
花顏頓時收起了笑容,薄怒低喝,“德遠大師,你可是得道高僧,不是沽名釣譽之輩。眼里只看得到太子殿下身份尊貴嗎?我屢次問你,你搪塞不說,這是不拿我說的話當回事兒?仔細我拆了你這清水寺下酒喝。”
德遠面色一變,冷汗直冒,連忙說,“太子妃恕罪,這簽文…”
花顏盯著他,心想他敢把黑的說成白的,她就像揉白面做饅頭一樣把他揉吧蒸了。當然,不說也不行。她要的就是這個由清水寺第一得道高僧見證兩支大兇姻緣簽,同時吐口說出她與太子云遲不是天作之合天賜良緣的話來。
這事兒今日云遲想掩飾,她都讓他掩飾不住,除非他把這屋里屋外的所有人都殺了。
屋里有安陽王府公子安書離、德遠大師、主持方丈,屋外有守候的小沙彌以及聽聞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光臨前來拜見的達摩院的各位長老們以及弟子,還有各方隱在暗處探聽消息的隱衛們。
今日之事,不等他們走出凈心齋,便能夠傳出去,不兩日,便會天下皆知。
順方賭坊他堵住了御史臺的彈劾,讓皇帝、太后閉嘴不問她的罪。那么,今日清水寺凈心齋的事兒,看他如何堵住這個以佛道信仰為宗旨的天下悠悠之口。
太子殿下的姻緣,也事關國之大事兒,她就不信他一人能只手遮天。
這一個陷阱,是她早在踏入東宮門時,便挖下的。
德遠只要見了她,便會忍不住問這姻緣簽,云遲想要讓她死了退婚的心思,便會鉗制著她不搞鬼,親自驗證。他自詡聰明絕頂,武功高絕,登峰造極,無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法,所以,他自信地必然要借此機會壓制她。那么,這便是她捅破天網的機會。
只不過她也沒料到,既順方賭坊她挑了九大賭神,惹出蘇子斬后,這個機會來的這么快而已。
請君入甕,她做得滴水沒漏。
而且見證人還多了個安書離,甚好!
德遠在花顏的目視下,僧袍都濕透了,他不看云遲,也可以感受到太子陰沉至極的臉色,如六月飛霜。想著太子自小到大,多年來,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可是如今,這天顏驟變,也著實罕見了。
他只覺得頭腦昏重,一閉眼,干脆地昏死了過去。
“師叔!”主持大驚失色,連忙一把扶住昏厥險險倒地的德遠,大喊,“快,來人,請大夫!”
有達摩院一位長老率先驚醒,在外面急急應了一聲,立即跟著大喝,“快,快去請大夫,師叔出事兒了。”
這一聲喊,外面頓時炸開了鍋,人人色變,好幾個人向外奔去。
花顏心下罵了德遠祖宗十八代,這個老禿驢,他以為他暈死過去不說這事兒就幫云遲揭過去了嗎?做夢!
他暈了更好,說明這事兒出的更大!
一片忙亂中,主持將德遠大師抱到了檀床上,猛掐人中。
安書離來到床前看了一眼,對主持溫潤平和地說,“大師昨夜與我下了大半夜的棋,怕是未曾睡好,今日頭腦昏重,才導致暈厥,想必無甚大礙。”
主持臉色發白地點點頭,勉強定下神,“師叔一直體魄硬朗,但愿無礙。”
不多時,一個年逾花甲的老大夫被找來,提著藥箱,顫顫巍巍地進了凈心齋,他進來后,看到云遲,渾濁的老眼先是愣了愣,“這位是…”
云遲面色終于恢復如常,沉聲道,“不必管我是誰,給大師速速把脈。”
“是,是。”老大夫連連應聲,不敢再看明顯是貴人身份的人,連忙上前給德遠把脈。
片刻后,他撤回手,道,“大師是急火攻心,暫時昏睡而已,老夫開一劑藥,服下后,大師用不了半日就會醒來。”
主持松了一口氣,“多謝,快開藥方吧。”
大夫點頭,走到桌前開藥方。
云遲見德遠無事,一把拽了花顏的手,用力地拉著她出了凈心齋。
安書離看著二人出門的背影,一個如山海般深沉,一個如日光般明媚。他暗嘆,臨安花顏果然不愿嫁入東宮。今日這一出戲,他難得有幸親眼見識了。
那兩支一模一樣的大兇姻緣簽,憑空出現在簽筒里,又被太子親手抖出,他思索再三,如今也是不得其解。
難道臨安花顏偷梁換柱的技藝如此神不知鬼不覺了嗎?那她是如何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不動手便做到的呢?
又想到幾日前,順方賭坊,據說她挑戰九大賭神時,蘇子斬也在,親眼目睹。
他看向床上依舊昏迷的德遠大師,不由暗暗好笑,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將德道高僧的德遠大師逼得不得不昏迷避禍,想想也是難得。
云遲拽著花顏出了清水寺,一言不發地將她甩手扔上了馬車,然后自己也利落地上了馬車,落下了簾幕。
花顏被不客氣地摔在了車里,身子一痛,對云遲瞪眼,隨即,看著他怒容再不掩飾地冰封地襲向她,她忽然一笑,語調嫣然地說,“殿下如今覺得我這個女人不可娶了,便也再不裝模作樣假裝地憐香惜玉了?”話落,她坐下身,揉揉手腕,笑著說,“這樣甚好,這一年來承蒙你照顧,我實在頭皮發麻得緊,從今以后,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山遠水長,后會無期,才是最好。”
云遲死死地盯著她,眸光似乎要將她凍結,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做夢!”
花顏聞言驚訝地看著他,笑吟吟地揚眉,“怎么?殿下還不放手?這一次,恐怕由不得你了。”話落,她嘖嘖兩聲,“哎,我抽的大兇姻緣簽殿下不信,非要自己親自抽,到頭來結果還不是一樣?你說,何必折騰呢?”
云遲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拽過她抱在懷里,涼薄的唇壓下,覆在了她的唇上,不理會她的掙扎,死死地碾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