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遲離開后,花顏氣悶地看著七公主。
七公主小心翼翼地瞧著花顏,乖覺地坐著,見她臉色十分難看,她大氣也不敢出。她是從來沒見過花顏這樣的女子,明明看起來嬌順柔弱,可卻一旦與她對上,她仿佛手里拿了一把鋒利的劍,只要出手,就能將人脖子割斷。
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場,無影無形,但偏偏令人透骨的膽戰心驚。
她今日終于明白了福管家提到她時,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了。
她敢威脅皇祖母跳幾十丈的高閣,她敢對天子不行拜見大禮言辭恣意,她敢公然昭告自己心儀的男子不怕惹怒太子皇兄,更不怕天下人非議…
她覺得,這個天下,怕是沒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她早先在屋中聽到畫堂內她與太子皇兄鬧出的動靜,實在是震驚,她從來沒見過誰敢這么對太子皇兄,也從來沒見過太子皇兄對誰如此忍讓。
她有些怕花顏,但卻又不想走,就想留下來。
花顏看了七公主半響,見她沒有打退堂鼓的打算,她泄氣,收回目光,懶洋洋地說,“算了,你若是想多住些天,就住吧!”
七公主頓時露出喜色,“多謝四嫂。”
花顏站起身,哼道,“如今就喊我四嫂,未免太早了。”
七公主頓時噤聲,隨即又小聲說,“也不早,四嫂對東宮熟悉一陣子后,你與四哥的大婚事宜就會提上日程了。興許,今年就將喜事兒辦了呢。”
花顏嗤笑,“有沒有大婚還要再看。”說完,她挑眉,“你覺得你的好四哥會贏了我讓我乖乖地嫁進東宮?”
七公主想點頭,但看著花顏的臉色,低聲說,“四哥真的是極好了,四嫂就不要喜歡蘇子斬了,他不好。”
花顏走出房門,斜靠在門框上,看著夕陽落山,日色的余暉謝幕,她云淡風輕地說,“我這個人天生反骨,就喜歡別人不喜歡的和別人覺得不好的。”
七公主頓時沒了聲。
秋月聞言心里發苦,她真是后悔那一日不該順從小姐跟她去順方賭坊,否則也就不會見到蘇子斬,也就不會出這一系列的事兒了。她竟覺得小姐喜歡陸之凌都比蘇子斬強,至少陸之凌身體健康活蹦亂跳,可是蘇子斬呢?寒癥加不能人道,這是要自己命,也是要別人命的啊!
可是她更了解小姐,只要認準了一件事兒,死活都會沿著一條道走。
她說太子殿下撞了南墻也不死心,她其實也是的。
她是不管那許多的,只在意蘇子斬這個人,不會在意他其他附帶的那些不好。
秋月覺得頭頂一片暗無天日,眼前陰霾重重,這路,怎么走下去啊?
東宮靜靜地掩在夜幕里,趙宰輔府熱鬧了一日,在傍晚時,似乎更熱鬧了些。
蘇子斬和陸之凌只露了一面離開,云遲攜花顏離開,七公主離開,之后大長公主說乏了也回府了,敬國公夫人終于也待不住,也早早地告辭,但皇帝卻十分有興致,一直沒走。所以,趙府的熱鬧繼續了一日仍舊未散。
因花顏引起的一場事端傳遍了趙府每一處角落,每一個身在趙府的人都有耳聞,人人都揣思著猜測著好奇著震驚著,但這些情緒,都被掩在了熱鬧之下。
終于,在入夜后,皇帝身體吃不消了,才起駕回了宮。
皇帝走后,陸續有人告辭離開,趙府一一送客。
直到戌時,趙府才安靜了下來。
趙宰輔陪了皇帝一日,皇帝走后,他又與幾位朝中重臣私下吃了一番茶,一日雖然極累,但也未立即歇下,而是等著趙夫人與趙清溪收拾妥當坐在一起敘話。
趙清溪這一日心情起起伏伏,莫名的她也說不清楚,只覺得不是十分好受。
她從小就被父母教導,被趙家族中奉為會是那個舉族公認最有出息的女兒,她是要嫁給天家的。以趙家的勢力,也他父親的官職,以她的才華品貌,除了嫁入天家,不作二想。
所以,她從很小的時候在見到云遲時,就知道這個人是自己要嫁的人。
可是,除了她十一歲那年,云遲為她畫了一幅美人圖外,卻再無其他了。這些年,他待她愈發地淡了,甚至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幾面。
但她從沒想過他會不娶她,不止她沒想過,她的父母也沒想過,甚至,京城的人都沒想過,一直都覺得,她一定是那個太子妃人選。
太子移出皇宮入住東宮十年,東宮內宅空虛無一女子,她曾私下竊喜過。連父親都說,太子待她待趙家心意極誠,比當年皇上待皇后待梅家之心還要誠。
皇后嫁給皇上,皇上已經姬妾無數,而太子殿下,空置東宮內宅,只待一人。
誰都以為那個人是她的。
可是,太子選妃那一日,偏偏選了臨安花顏,棄她未選。
臨安花顏?若非太子選妃,天下有幾個人知道她?京城有幾個人知道她?
不是京中的各大世家中的女子,而是千里之外的臨安花家。
父親不滿甚至惱怒,母親氣急近乎怨憤,而她,只是不解和好奇。太子殿下選的太子妃,到底是什么樣的女子?她哪里不如人了?
那一日,她前往東宮送書,正巧太子妃入府,她強壓制住想去看一眼的好奇想著來日方長總會見到她。
今日,終于見到了,原來,她是這樣…
怎么形容,她說不出來,只是覺得,父母多年來的心愿,她從小到大的等待,怕是一場竹籃打水罷了。
那她,該怎么辦?還能選誰而嫁?
趙夫人與趙清溪的心情雖然一樣的不好受,但多少有些不同。
她覺得臨安花顏憑什么如此囂張?連武威侯繼夫人也敢推下水,對敬國公夫人敬酒如此面色坦然,頂著準太子妃的頭銜公然說喜歡別的男子也不羞不臊。
她也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子,她不過是二八年華而已,憑地膽大妄為了。
這里是京城,各大世家云集之地,是錦繡富貴繁華之地,但也是狼窩虎穴之地。她就不怕將自己摔得粉身脆骨?
只憑著太子殿下非要娶她的心,她就認定太子殿下會護著她不讓人動她?還是她不止是表面上這般手段厲害且背后還有更厲害的資本?
太子選妃花落臨安后,她便派人去臨安查了,她無非就是沒有禮數任性被花家養的無法無天拘束不住的小女兒而已。她那時恨恨地想著太子真是瘋了,太子妃能是隨手一翻隨意擇選的嗎?他知道不知道她選了個什么樣的太子妃?
這樣的太子妃,將來能坐得穩位置嗎?能穩得住東宮內宅?能在將來陪著他執掌宮闈母儀天下嗎?
她覺得根本就不可能!
臨安花家,世代偏安一隅,子孫都喜歡避世,沒有出息,臨安花顏,更是那個被教養壞了總的翹楚。
她本就等著看太子悔婚那一日,可是等了一年,婚約如今還在。
從她入京那日,她派出人馬查她,她是真真實實只帶了一個婢女進京的。所以,她不解,這樣的一個女子,她憑什么?依仗著什么呢?
這是她這一日忙亂中想的最多的疑問。
趙宰輔見二人臉色都不大好,似各有心事,他終于開口,“今日辛苦你們了。”
趙夫人打住思緒,見趙宰輔雖然疲乏,但眉目間精神爍爍,她連忙說,“就是忙亂了一點兒罷了,老爺的這個壽辰辦得十分熱鬧,門庭若市,有些辛苦,但也值得。”
趙宰輔點點頭,“我沒想到皇上與我整整待了一日,真是皇恩浩蕩了。”
趙夫人頷首,“皇上待老爺一直都甚是厚重。”
趙宰輔感慨,“到底皇上是皇上,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終是不同的。”
趙夫人想起太子殿下送那六十萬兩實打實的銀子來,一時緊張地問,“老爺,太子殿下對您,對咱們趙家,是不是別有打算?難道是不打算用您和我們趙家人了?”
趙宰輔老眼深邃,“說不準。”
趙夫人的心不由得提起來,“這可怎么辦呢。”
趙宰輔道,“六十萬兩銀子作為賀禮,怕不是太子殿下的主意,估計是那臨安花顏的主意。”
趙夫人一驚,“老爺,會是這樣嗎?”
趙宰輔不答,問向趙清溪,“溪兒,你怎么看這賀禮?”
趙清溪思索了片刻,點頭,“爹也許猜對了,應該是太子妃的主意,太子殿下從不會做這樣的事兒。”
“既然是臨安花顏的主意,那她這是什么意思?”趙夫人不解。
趙宰輔道,“六十萬兩,說多,倒也不是極多的,說少,也不少了。我與太子殿下,咱們趙家與殿下,這么多年的交情,也就是這個價了。這是明碼標價。”話落,他沉聲道,“臨安花顏,太子為自己選的這個太子妃,不可小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