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靜靜,東宮靜靜,整個南楚皇城十分安靜。
夜深人靜中,依稀可以看到幾處府邸亮著燈,貓頭鷹立在一處枝頭,瞪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房頂的二人。
花顏低聲說,“走吧,我們下去回屋吧!明早你還要上早朝呢。”
云遲搖頭,“明日免朝。”
花顏一怔,“為何?”
云遲輕聲說,“安陽王妃聽聞書離要去川河谷一帶治水,非要跟著,書離勸說不了,今日過府請我幫他想想辦法。川河谷一帶艱苦,王妃若是去了以她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去了之后,少不了要書離多分出一份心思來照看她,更何況,他前往川河谷一帶治水,治的不止是水。五年前層層隱瞞之事也勢必要重提徹查,勢必傷了誰的筋骨,有些人會坐不住的,他要應付的事情很多。”
花顏眸光動了動,忽然福至心靈地說,“上一次你與書離制定的計策,瞞了安陽王妃,王妃對你頗有成見,似乎是在你回京見到你后找了一回場子,你此回也幫不上什么忙吧?大約不等你開口,王妃就斷然回絕了。安書離應該也能想到,他來找的人是我吧?想請我幫忙?”
云遲伸手點點她眉心,感嘆,“這般聰明。”
花顏微笑,“明日一早,我隨你去一趟安陽王府,女人與女人,最是好說話,興許我能勸得住王妃不跟去。”
云遲看著她,“用什么法子?”
花顏笑著說,“明日我想想,我與王妃接觸的不多,對她多數只聽傳言,不甚了解,明日與王妃見了,興許就有法子了。”
云遲點頭,看著她問,“你明日出府,勞累一趟,身子能否受得住?”
花顏輕笑,“受得住的,我如今雖沒多少力氣,但再歇上半夜,明日定會好多了。”
云遲頷首,不再說話。
花顏又仰臉看了一會兒星辰,開口,“走吧,我們回屋吧!早些歇著。”
云遲抱著花顏下了房頂,進了屋。
花顏累了,躺到床上不多久,便沉沉地睡了。
云遲卻無困意,側臉看著花顏,他詢問了她癔癥之事,她終究是沒告訴他。反而提到了悔婚。
她明明就知曉他的心意,非她不可,可是讓她又重提了悔婚,可見事關性命,怕是連她自己都感覺到了無望和無能為力。
她與皇宮禁地,到底有著什么不解之結?
他想著,便又重新下了床,穿戴妥當,又出了房門。
小忠子聽到動靜,本來剛要睡下,迷迷糊糊地又趕緊爬起來,見云遲出了房門,向外走去,立即匆匆追了出去,小聲地驚訝地問,“殿下,您要去哪里?怎么不喊奴才?”
云遲頭也不回地說,“本宮去藏書閣,你不必跟著,回去歇著吧。”
小忠子納悶,“殿下,這么晚了,您怎么想起要去藏書閣?”
云遲不說話。
小忠子縮了縮脖子,小聲說,“奴才不困也不累,跟著您一起去吧,您看書,奴才也好給您端盞茶,您若是不想奴才打擾,奴才就在藏書閣歇著也一樣。”
云遲“嗯”了一聲,算是同意了。
二人來到了藏書閣,小忠子頭前掌了燈,藏書閣內頓時燈火明亮。
云遲有目的性地直奔前朝末代史與南楚建國史,最先拿的就是《太祖史記》。
小忠子給云遲端了一盞茶,暗暗地想著太子殿下從小熟讀史書,怎么如今大半夜不陪著太子妃好眠,跑來藏書閣又翻看史書呢?
他自然不敢問出來,偷偷地打著哈欠去了不遠處的角落地蹲著小憩。
花顏睡得很熟,一個時辰后,她不知怎地突然就睜開了眼睛,發現云遲不再身邊,她立即伸手摸了摸,身側的被褥是冰涼的,她連忙下了地,掌了燈,對外喊,“采青。”
采青知道云遲出去,所以一直提著一份驚醒,聽花顏喊她,立即披衣快速地來到了門外,“太子妃,您喊奴婢?是不是口渴了要喝水?”
花顏搖搖頭,對采青問,“太子殿下呢?”
采青立即說,“在您睡下后,殿下似乎去藏書閣了。”
花顏一怔,脫口問,“發生了什么事兒嗎?他為何大半夜不睡跑去了藏書閣?”
采青搖搖頭。
花顏仔細地想了想,恍然地想起,云遲大約是去查史書了,他問她癔癥之事,她卻沒說,以他的聰明,不想逼迫她,自然是去自己查了。
他本就朝事兒繁忙,又連帶操神她的事兒,這樣一夜不休息,怎么受得住?
她在房中立了片刻,回身拿了衣服穿戴。
采青立即問,“您是要去藏書閣尋殿下嗎?”
花顏點頭。
采青連忙說,“夜里涼寒,您還是別去了,藏書閣不太近,奴婢去喊殿下回來。”
花顏制止她,“還是我自己去吧。”
采青見花顏打定主意,趕緊找了一件披風,在花顏穿戴妥當后,為她披好,提了罩燈,陪著她一起出了鳳凰西苑。
與其讓他耽擱休息的時間去查,那么不如就告訴他,當然,除了魂咒不能說。
一路靜寂,東宮有護衛巡邏,見到花顏和采青,齊齊見禮,“太子妃。”
花顏微笑頷首。
來到藏書閣,便見到燈火明亮,看守的護衛齊齊見禮,“太子妃!”
花顏來到的動靜自然驚動了云遲,他向外瞅了一眼,連忙放下書卷,起身沖出了書房的門,看到花顏單薄的身影,立即蹙眉問,“你不是睡得好好的,怎么找過來了?”
說著,便握住了她的手。
花顏即便披了披風,指尖依舊清涼,周身帶著幾分夜色的涼意。她微微仰著臉看著云遲,輕聲說,“耗費你精力查的話,不如我告訴你。”
云遲輕抿嘴角,看著她的眼睛,“你若是不想對我說,我…”
花顏伸手用兩根手指按住他的唇角,堵住他后面的話,搖頭,“我不是不愿告訴你,是不知該怎么與你說,思來想去,也不知如何開口,怕你聽了,更增添負重。”
云遲看著花顏,伸手拿掉她的手,啞聲說,“花顏,我不是在逼你,好了,我不看書了,不查了,我們回房,你身體不好,我們回去休息。”
花顏站著不動,“就今日吧!我告訴你。”
云遲搖頭,拉著她往回走。
花顏站著不動,“云遲,我告訴你。”
云遲看著她,見她輕咬貝齒,打定主意,目光堅定,他伸手摟住她,低聲說,“明日,明日好不好?我們先回去休息,深夜里涼寒,你身子受不住。”
花顏點點頭,從善如流,“也好,那就明日。”
回到西苑,已是黎明前夕,云遲擁著花顏躺在床上,伸手輕拍著她,“睡吧。”
花顏點頭,窩在他懷里,閉上了眼睛,不多時,就睡了過去。
云遲看著懷里熟睡的人兒,想到他從《太祖史記》里沒找到想要知道的事兒,卻是從一本收錄的野史里看到了一句話。
“淑靜皇后飲毒酒后,太祖皇帝傷心欲絕,遍天下尋陰陽師,復生淑靜皇后,最終徒勞無功,冰鎮淑靜皇后于冰棺,空置六宮,一生無后無妃無嬪,連宮女侍婢也未臨幸一人,終生無子。死后,未入皇陵,化骨灰放于淑靜皇后冰棺內。”
他想到皇宮禁地,被太祖下了死令,后世子孫不能踏入之地,想必,是太祖爺不想人打擾他和淑靜皇后吧!
而花顏,聽到此事,嘔血暈厥。
他腦中隱隱的一個想法漸漸地清晰起來,本恢復了幾分的血色又褪了個干凈。
懷中的人兒,她是如此輕,如此瘦,如此孱弱不堪一握。
若真如他猜想,那么,她的心里該是壓了何等負重?背負了多少東西?
他輕輕抬手,輕撫她的臉,指尖劃過,心中是一片又疼又軟。
花顏伸手按住他的手,低低唔噥,“云遲,睡吧!”話落,微微將眼睛費力地睜開一條縫,“是不是睡不著?”
云遲見擾醒了她,柔聲說,“睡得著,這就睡。”
花顏“嗯”了一聲,握著他的手不松開,又沉沉地睡去。
云遲看了她片刻,反手包裹住她的手,摟緊她的身子,也跟著閉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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